衙役拿人哪會客氣,可他們也知道什麽叫識時務,薑淩波的榮耀擺在眼前,陛下和皇後的旨意還供在堂屋上,即便她是人們眼中的癱子,還是收起了習慣了的肆意。


    「有人遞狀控告薑娘子,你就和我們走一趟吧。」


    這衝擊一波又一波,打得家裏的人一個措手不及,先是皇上皇後給的體麵,都還沒克化呢,眨眼便從雲端掉到地獄,惹了官司。


    「請兩位大哥稍待,小女子稍去整飭一下門麵,就隨你們去衙門。」


    尤三娘的魂兒去了半條,阿奴和阿紫更是大冷天裏急出一身汗來,想不到官司來得這麽快。


    薑淩波倒不是那麽緊張,既然有人不想讓她好好的過日子,非要折騰出這些事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了。


    尤三娘走不開,她總是半個主人,得留下來招唿兩個衙役,這時才覺得能幫襯自己的手腳太少,這節骨眼她比誰都想追著薑淩波把事情問明白,卻必須拘在這裏招唿兩個毫無相關的人,真是急死人了!


    阿紫留下倒水端瓜果,阿奴很有眼色的隨著自家小姐進屋去了。


    伺候著薑淩波換下接旨時的最好衣裳,見她臉上並沒有著急的神色,她也不由得定了三分心。「姊姊,你真的要跟那些衙差去過堂?阿奴聽說有人去打官司卻讓公堂的衙役給吆喝得尿了褲子,小姐一個弱女子怎麽能去那種地方?」


    「不去也得去,我是絕不可能把善兒送迴去陸家的。」


    「姑爺怎麽能幹這種事?他明明都另娶他人了。」


    徐景打探迴來的消息非常及時,陸家那一筆爛帳隻不過讓薑淩波知道陸敬就是個活脫脫的陳世美,至於陸老夫人年輕時雖然辛苦,卻也扶持出一個媽寶兒子,娶進門的媳婦都讓她享盡了金錢的好處。


    這還有什麽不滿足的?那對母子為什麽還要來糾纏他們母子?


    原來陸敬停妻再娶的妻子是個孵不出蛋的母雞。


    貪著人家大筆嫁妝,娶迴來一個病秧子,人呐,有時候埋汰老天沒開眼,其實天理循環,報應不會不來。


    「他早不是姑爺了,你也別這麽稱唿他了。」見自己衣著整齊,頭發也梳得一絲不苟,薑淩波便準備要出門了。


    自古百善孝為先,隻要陸家人咬死了她不敬長輩,她還是吃虧吃定了,外人還真沒法管。


    但是明火執杖的來搶她兒子,這是什麽強盜邏輯,這跟血淋淋的想挖她的心又有什麽差別?


    「船到橋頭自然直,到時候看著辦吧!」


    小姐這麽說,意思是她對官司也沒把握嗎?


    阿奴還在擔心憂慮,薑淩波卻已經抬頭挺胸,推著輪椅走出院子,她隻能趕緊追上。


    薑淩波推著輪椅走著,心裏麵記掛的都是官司的事,也就沒注意到旁邊竄出了個小人兒攔了她的路。


    「娘,您的事還沒忙完,不能陪善兒嗎?」


    這些日子知道娘親不會再無緣無故離開他的陸善,已經能自己睡一張床、一個房,也熟悉了鄰舍的小玩伴,甚至還在徐景身邊跟前跟後的。


    小孩子都有一種通性,喜歡跟比自己大的孩子玩,而徐景就是他喜歡跟的對象,特別喜歡讓徐景帶他到街上玩。


    隻是不管怎樣,黏著娘親是天性,這點直到小包子成人以前都沒改過來。


    薑淩波見是兒子,把他的手腳和頭都摸過一遍。「頂多兩個時辰,你乖乖跟著阿奴姊姊,娘迴來就陪善兒睡午覺好嗎?」


    陸善爬上薑淩波的大腿重重的親了她一下,又爬下來,嘻嘻一笑,語聲清脆,「善兒知道了。」


    看著這張天真無邪的包子臉,薑淩波一下覺得充滿信心,方才消失了的那點勇氣,因為包子那充滿奶香的小身子和體貼的親吻而重新升起。


    無論橫亙在她麵前的是什麽,她都有無畏的勇氣斬妖除魔,掃盡一切阻礙。


    俗話說衙門六扇開,有理無錢莫進來,說的是一進衙門,就別想不花錢而能全身而退。


    且不說賄賂一事,師爺起草費,官差出差,請差費是一項,還有動身的路費,以及吃飯吃煙吃酒,告狀人都必須應付。


    這還沒完,從上到下官吏能不打點嗎?隨便一個環節沒拿捏好,刑名師爺措辭嚴重一點就夠你喝一壺的了,衙役不打點行嗎?也不行,隻要他手下施力大一點,就算不皮開肉綻,棍子下麵能有一塊完好的肉嗎?


    要是不能迅速打完官司,傾家蕩產的大有人在。


    若不清楚這些規則,官司怎麽輸的都還被蒙在鼓裏。


    要知道古代的好官屈指可數,清官少,好官稀,尤其他們還恪守官官相護的原則,凡遇到當官的與百姓打官司,必然向著前者。


    因此,對那些沒有錢的百姓來說,寧可冤死也不告狀。


    官衙六扇黑漆門一字排開,莊嚴而威武,過了這六扇門就是公堂,京兆府尹坐在大堂正中,旁邊是刑名師爺,堂下站著三班衙役,手持刑杖,一個個看起來兇神惡煞,大門外還站著拿著水火棍的官差,越發氣氛顯得嚇人。


    至於狀告她的陸敬因為是官,府尹還給他設了個位置。


    他看著由兩個衙役幫忙,把坐在輪椅上的薑淩波搬進來時,心中想著,她真的變成了癱子,又見她容顏更勝以往,優美的紅唇微微翹起,玉色的肌膚沒有一絲瑕疵,彷佛要發光一般。


    一通胡想迴神,薑淩波已經叩見過府尹,府尹也確定了她的身分,並且免了她的行禮下跪。


    「朱氏,陸學士控告你拐帶他的獨子,你可承認?」府尹的眸光往後堂處掃過一瞥,又趕緊端坐審案。


    「請問大人,何謂拐帶?小女子帶著自己的孩子謀生,何來引誘拐騙之說?」


    府尹皺皺眉頭,這女子好大膽子,上了公堂不慌不亂、不畏不懼也就算了,還敢反問他,這膽色未免太好。


    「你自己的孩子?」這不就一樁普通的訴訟案,可也才詰問兩句,就有古怪,他轉頭望向陸敬。「陸大人這是……」


    「朱氏是下官的下堂妻。」


    「稟大人,陸敬與我並沒有寫下休書,我們也未和離,所以根本上小女子還是他的正妻。」朱紫薇怕他,她可不怕他什麽,想扳倒她、跟她搶兒子,得看看他有沒有那個本事。


    府尹微微眯起的眼陡然睜大了幾分,他是收了陸敬的賄賂金的,哪裏知道後堂又來了一尊大神說是要聽判,如今雖是三言兩語,他為官二十幾年,閱人多矣,這案子誰是誰非,並不難斷,隻是他收了錢呐……


    「陸學士?」


    「你隻要把善兒還我陸家,你要和離書我可以給你,你的鋪子也可以保留,孰重孰輕你自己衡量。」陸敬的臉色難看了幾分,這女人想反咬他,也不看看他是誰?!


    還公然威脅她,薑淩波怒極反笑。「大人,小女子生來從未聽過母親帶著孩子,含辛茹苦的養育孩子,會被說成拐帶人口的拐子,這種事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大人,他汙蔑於我,我要反告那陸敬停妻再娶!」


    有妻並未離異,有妻未曾身死,也未和離,又與人正式成婚,《天昊皇朝律》裏,國孝家孝期間娶親一重罪,停妻再娶一重罪,陸敬是從五品的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要說停妻再娶這種事情是上不得台麵的,若是私下斡旋和解,互為平妻也不是沒有的事,若真捅到官衙裏,這位陸大人的名聲就全完了。


    「你敢!」陸敬霍然站起身,麵目猙獰,臉色灰敗,看起來恨不得掮薑淩波兩個耳光,哪還有半點文人士子的風範。「大人,我還要告這女子行為不端,離家之後身邊男人出入複雜,恐是與人有染,這種女人不配當我兒子的母親!」


    這話可重了,人身毀謗,名譽侵害,還捕風捉影,沒憑沒據的事居然紅口白牙的編派她一個罪名,這是想置她於死地啊。


    女子一生最注重的就是聲譽,聲譽要完了,哪有臉麵活下去!


    薑淩波想撕了陸敬的心都有了。「無憑無據,小女子要告他毀謗,請大人明察!」


    陸敬氣得直磨牙,這女人以前打她一巴掌隻會嚶嚶的哭,哭完了還是再哭,是什麽時候變了,變得這般伶牙俐齒,氣死人不償命?!


    「咳,依本官所見,此案你們兩造雙方各有不是,不如各打五十大板,私下和解算了。」本以為隻要隨隨便便的判決,千金便可輕鬆入袋,哪知道這男方的立場壓根站不住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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