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中不足的是,出身勳貴的媳婦帶來大筆嫁妝嫁,底氣充足,脾氣也壞,捕風捉影的事就能鬧得他沒辦法上衙,一月裏總有幾天因為見不了人非要告假不可,遇到上峰有急事,非得硬著頭皮上衙,同僚見著他臉上的撓痕莫不訕笑,道他夫綱不振,他在衙中地位越發低下。


    妻子除了有小姐脾氣,還是個三災兩病的身子,不論請多少大夫來看都說那是自娘胎帶來的體虛宮寒,即使未來好好保健將養,也不敢保證能有子嗣。


    母親管不住也沒敢管,隻在正房裏破口大罵,難怪帶這麽多嫁妝來安撫他們,這是把他們陸家當笨蛋耍。


    妻子聽聞雖然不敢鬧,卻擺臉色給母親看,凍結銀錢出入,足足有大半年連正房都沒進,別說給母親請安問好了。


    為了金錢,婆媳幾乎是撕破了臉,他夾在中間,實在為難。


    其它的事其實也不是多難受,但是妻子肚皮不爭氣,這事就大了。


    為這些雜事煩惱的同時,偶而前妻的麵目會飄過他的腦海,相較起同樣有著豐富嫁妝的妻子,前妻脾性懦弱好又拿捏,以他為天不說,對母親也是恭敬孝順,妹妹出嫁使的還是她留下來的嫁妝銀子,現在的妻子,除了帶來的銀錢更豐厚外,和她完全不能比。


    說到銀錢……哼,為著和母親鬧別扭,那個女人竟也克扣他的用度,讓他連和同僚友人出去吃個酒都拿不出手,害他丟臉極了!


    「那還不簡單,她既然開鋪子要的就是臉麵,咱們上門去給她鬧上一鬧,她那生意還做的起來嗎?到時候隨便我們要求,看她肯是不肯!」陸老夫人一提到朱紫薇心裏就有氣,也沒好臉色。


    兒子娶的兩個媳婦都不滿她的意,簡直鬧心!


    「娘,兒子現在是什麽身分,您是什麽身分,一旦鬧起來,她可以沒臉沒皮,這人,咱們丟不起。」


    兒子說得有理,就算要鬧事也得做到滴水不漏,陸老夫人沉吟了半晌,「這事就交給娘去辦,你別操這個心。」


    「那就偏勞娘您了。」


    陸老夫人眯了眯眼,「我明天就去尤館子看看。」


    她不相信那女人有什麽通天徹地的本事,以前她能把她搓圓捏扁,現在也能乖乖叫她聽話。


    陸敬行了禮出去了。


    翠幄青綢馬車不停的晃動著,陸老夫人閉目養神,手裏緊緊的握住紫檀佛珠,彷佛這樣就能忽視京城街道上此起彼落的各種聲響。


    「老夫人,尤館子到了。」


    馬車外麵傳來貼身丫鬟的聲音,她將厚簾子掀起,再伸手扶住陸老夫人的胳膊,慢慢將她從馬車裏扶了出來。


    外麵天寒地凍的,冷風一股腦灌進她的脖頸,陸老夫人可沒想到外頭這麽冷,激靈的打了個寒顫,哎喲,這該死的天氣!


    她抬頭往那鋪麵一看,不由得有幾分驚訝,還兩層的樓呢,顏色以黑白兩種顏色為主,卻是別樹一格。


    館子外頭馬車來來去去,大冷天的,居然有不少人等在屋簷加蓋出來的小避風處,還有專門的夥計伺候茶水。


    這些人難道是等著要進去吃飯的?


    沒錯,薑淩波的佛跳牆一炮打出名聲,加上天冷,大家都想吃點熱的暖暖肚腸,暖鍋生意好到不行,又經過昨日的客人添油加醋的宣傳,替本來就火紅的生意更添人氣,薑淩波隻好在外麵臨時請人加蓋擋風避雪的屋簷和竹板厚簾子,客人為了吃傷風就不好了。


    走進館子裏麵,夥計的吆喝聲、食客的喧嘩聲,食物蒸騰的香氣撲鼻而來,周遭全是叫好喊辣要汗巾的聲音。


    陸老夫人有些驚訝,看起來這館子是賺錢的。


    薑淩波正在櫃台後麵撥著算籌,才兩天,各種雞鴨魚肉菘菜和蓮花白蘑菇的庫存已經去了三分之一,這是很驚人的數字,再來她得多開發幾種鍋,也讓客人有更多的選擇。


    「東家,大堂有位老夫人說是讓您過去見她。」夥計小跑過來。


    薑淩波順著夥計的眼光看過去,那位老夫人有點眼熟,衣服考究的站在大堂中央,一雙目光鄙視的到處看著,身邊還跟了好幾個丫鬟婆子。


    一股不屬於她的記憶像強大的水流倏然的衝擊著她的腦袋,像企圖要淹沒她那般的打了過來。


    有許多稱不上愉快的畫麵走馬燈似的閃過她的腦子,那些驚惶、害怕、委屈和恐懼就樣看電影那樣一幕幕逼真的閃了過去,最後模模糊糊的留下怨念的影子。


    薑淩波猜想那些憋屈的過往欺淩是她身體原主,就是那個叫朱紫薇的記憶吧,這個老婦人是她的婆婆。


    「東家、東家,您還好吧?」看著東家久久不語,夥計有點慌。


    「我沒事。」推著輪椅,她從櫃台後麵轉了出來。


    陸老夫人看著薑淩波的一舉一動,越看越心驚肉跳,沒錯,雖然氣質上好像變了個人,腿也癱了,但是那五官、那眉眼,活脫脫就是敬兒先頭那個媳婦。


    薑淩波迎視陸老夫人如刀鋒般的目光,這位老夫人是如何尋到這裏來的?這是想來做什麽呢?


    「這位老夫人,不知道有什麽可以幫您的?」薑淩波笑著推著輪椅出來道。「可是需要我替您介紹館子裏的新菜色?」


    「你這裏可有後院?我們去別處說。」


    薑淩波感覺這位老夫人正用刀子似的眼光想將她層層剔開,似乎想看清她所有的一切心思。


    兩人來到鋪子後院,才剛站定,老夫人便先聲奪人道:「我知道你是誰,你也知道我是誰,我們誰也不囉唆,隻要你把善兒交出來,你這家店就能安心的在京城開下去,我絕不攔阻。」留口飯給她吃,她應該要感恩戴德才是。


    嗯,說得很有氣勢,開口直接要人,原來這就是能請動這位老夫人找上她的目的。


    薑淩波的腦子越發清明,原主的過去就像沉澱後的淨水,點點滴滴皆浮現在她的腦海裏,不由得替朱紫薇的遭遇搖頭歎息。


    婚嫁對女子來說是很慎重的一件事,朱紫薇一心以為隻要嫁到小門小戶,就能一生一世一雙人,以為沒錢沒勢的夫君能護她一世安穩,哪裏知道遇人不淑,看走眼,攤上這麽一家子極品的貨色。


    事實上能安貧樂道、甘於現狀的人太少,見著了通往富貴榮華的階梯,沒有哪個男人願意止步於前的。


    人性是禁不起考驗的,結果通常都很慘痛。


    「不可能,我不答應,善兒也不會願意的。」她也不和陸老夫人囉唆。


    和這老婦人說再多也是沒用的,她是一個心偏到沒邊的老貨,無論媳婦對她多麽盡心盡力,她都視為應當,在她眼裏媳婦是所謂的外姓旁人,隻有兒子女兒才是自己的家人。


    她為朱紫薇的遭遇很不值。


    「什麽?!你有膽子再說一遍!」陸老夫人正等著她像以前那樣卑躬屈膝的給自己認錯,想不到得到的卻是和想象偏離的答案。


    「不論要說多少遍都一樣,孩子不是東西物品,不是你想要的時候來要,不要的時候隨便可以拋棄的,我不會把善兒給你的。」


    「我好聲好氣的跟你商量,這是給你臉麵,既然你不識抬舉,就別怪我撕破臉,給你難看。」她萬萬沒想到薑淩波的態度這麽強硬,一下氣得想吞了她的心都有了。


    「老夫人為何不將心比心想想,您疼愛您的兒子,我也是為人母親,善兒是我唯一的孩子,您願意把唯一的兒子給人嗎?我不願意的。」


    「老夫人,這人未免太不知好壞,您就別跟她浪費口舌了,這種事無論告到哪裏,都是咱們占理。」跟著進來的貼身婆子掮風點火。


    陸老夫人強自按下滿肚子的怒火。「朱紫薇,你還年輕,過個兩年,頂多再找個男人替你撐起門庭,想生多少孩子沒有,帶著善兒這樣的拖油瓶,難道你能一輩子都不嫁?你這會兒又是個癱子,要去哪裏找一個能照顧你也願意要善兒的男人?你這般意氣用事,這又何必?」


    「老夫人,這件事無論您怎麽說我是不會答應的,您就死了這條心吧!」


    「莫非……莫非你對我們家敬兒還存著什麽心思?」陸老夫人的聲音尖銳冷漠,還帶著濃濃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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