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再不喜歡也不能不知禮數,她接過茶碗,抿了一小口,可也僅隻於那麽一□。


    唔,除了茶葉的澀香,還有蔥、薑、糖、花椒的麻辣味、牛羊豬肉的油腥味、酥酪的奶香味,還鹹甜不分。


    鈉、糖吃多了,對身體不好,這種在現代普遍的知識,在這裏是行不通的。


    「怎麽?」那模樣絕對跟好吃搭不上邊。


    薑淩波斟酌著措辭,直接說難吃太傷感情了,青菜蘿卜,各有所好對吧。「小女子喜歡純粹的品茗,但是煎茶還可以更美味一點。」


    不單可以填飽肚子,還可解渴,甚至作成甜、鹹都可以。


    她身為薑家獨生女,茶道、花道之流也學了不少,對於喝慣了以茶葉泡茶的人來說,這種茶隻配倒陰溝裏去。


    「說。」


    「真正好吃的茶一釜茶最多隻倒五碗。」限量才值錢,牛飲就是蠢物了。


    「既然說得出來,表示你能做。」


    她怎麽覺得這男人挖了個洞讓她跳?是自己多嘴了,三緘其口,趕緊把正事辦了不就沒事了。


    「你去做。」他又擺出大老爺的派頭。


    得,薑淩波心想既然身在虎穴,看在人家把她兒子養那麽大的分上,想把小包子帶迴去,總要付點「保母費」,民以食為天嘛。


    「王爺府中可有鐵鍋?」這時代還是以水煮、汽蒸、火烤為主,竹籠、陶鍋才是王道,鐵鍋到宋朝時期才生產,鐵器矜貴,多用在士兵的盔甲和武器上,哪輪得到小百姓拿來煮食浪費?


    「廚房是有鐵鑊。」他挑起了眉。他記得有那麽幾口,廚房的事他向來不管。


    淩波點點頭。雖然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但是管他是鐵鑊還是鐵鍋呢,左右都是炒菜鍋,能抓老鼠的貓就是好貓,能炒菜的鍋也就是好鍋。


    「可有山泉水?」她再問。


    「爺命人快馬去取。來人,帶薑娘子到廚房去,去跟灶上的婆子說,薑娘子要什麽人隨便她用。」鐵鑊、山泉水,聽起來頗為有趣。


    他一喊,外頭垂著頭進來的是方才進門通報的那個內侍。


    「小女子給王爺煎好茶就能把孩子帶迴去了?」為了來帶兒子,鋪子還臨時休了一天。


    天十三咳了咳。「你這是質疑爺的人格?」


    「小女子不敢,隻是問清楚,心安了比較好做事,王爺您說是吧?」薑淩波悻悻道。


    這些神仙們高來高去的,而且翻臉跟翻書一樣,不跟他要一句準話,她什麽時候才能帶包子迴家?


    天十三再瞧她一眼,眼光閃了閃,善於討價還價,還真是婦人之流。「爺言出必行。」


    「嗯,哪勞煩這位小哥帶我去廚房吧。」


    既然是王爺的府第,廚房一般不會差,寬敞的院子,又高又寬的廚房,房梁上吊著臓肉風雞燻肉,牆角屋簷下堆放著醬缸醋甕釀瓜,大規模的爐灶口唿唿的往外噴著火焰,燒火丫頭隻管往火膛裏添柴,五六個廚婢、庖丁站在高腳桌案後切切洗洗,從容有序。


    廚房裏的下人一見到薑淩波出現,齊齊的站到一旁去,雖然得了殿下的吩咐,但在打量了薑淩波那身寒酸的衣料和輪椅之後,幾個廚娘的臉不由得流露出鄙夷和嘲諷的顏色。


    雖說是殿下的客人,怎麽穿得比她們這些奴才還不如。


    其中有個燒火丫頭在看見薑淩波的麵目時,除了一臉不敢置信,張大嘴之餘甚至悄悄的用髒袖子擦了擦眼。是娘子……


    「潘大娘,這位娘子要來灶上做吃食,把鐵鑊拿出來。」


    叫大雁的內侍是服侍在王爺身邊的人,地位看起來比這些廚娘又高上許多,他一發話,隻見一個約四旬的領頭人便站了出來,指使其它人去把大雁要的鐵鍋找出來。


    薑淩波眼看幾個大灶、三四個火眼都在蒸煮著食物,一刻離不了人,便道:「不打擾大家幹活,留個無用的灶眼和燒火丫頭給我打下手便是。」


    這些快有一個人高的大灶可不同於自家小院,灶眼燒的都是柴草,很不好對付,別說她不方便,那爐膛裏的火苗動不動就從燒火風門口噴出來,濺人一身火星,再一個不注意,沒及時添柴,灶裏的火又悄悄沒了。


    胖胖的領頭廚娘在告罪後就讓其它人迴到各自的崗位上,該幹啥都幹啥去,肥肥的指節隨便一比。「阿奴,你來給這位娘子燒火。」


    阿奴便是那個拭淚的丫頭,聞言,她小碎步跑了過來,眼裏帶著期待和希冀的火苗,可惜接觸到薑淩波那無甚波瀾的眼神後火苗便熄滅了。


    一見阿奴過來,大雁就退到了門外。


    「就勞煩你了。」薑淩波太清楚自己隻來插花的,對人秉持著應有的禮貌,對她來說眾生平等,就算身為奴婢也是份工作,重點在於老板好不好,有沒有終身俸可以領的差別而已。


    這裏的人蓄奴成風,隻要家中經濟還過得去的,普遍都有幾個男奴女婢在使喚,她雖是良籍,就算有著比這些奴婢高級上那麽一點的身分,她也做不到頤指氣使,畢竟她來自沒有誰就比誰低一等的現代社會。


    「娘子喊奴婢阿奴便是。」經年累月在灶口忙活,她沒有十幾歲少女該有的粉嫩肌膚,被煙熏得有些黑,那雙過度勞動的小手也十分粗糙,此時她低垂著頭,看得見雙丫髻上都是灶灰。


    薑淩波朝她招手,「我想在灶上做點東西。」


    「娘子需要什麽盡管吩咐。」


    娘子這是在替她撣……撣灰嗎?自己發際和肩上散落的塵灰以可見的速度掉了下來,她還感覺得到娘子溫柔輕快的手……忽然她就鼻酸了。


    「沒事……大妹子先幫我找些生茶和生米來可好?」


    阿奴忙不迭的點頭,同手同腳的去張羅。


    薑淩波先把米掏洗了,然後在鐵鍋放下少許的油,米倒下去,鍋鏟飛快的翻動。


    「娘子,這花生是什麽?」薑淩波索要的食材裏有這麽一樣,阿奴見薑淩波忙著,問得百般小心。


    「唔,它好像又叫長生果,也叫番豆,如果沒有也不打緊,隻是香氣要略微打折一點,無傷大雅。」她瞄了眼已經被阿奴快手快腳找來的各種材料,也不在意。「要不你先把石缽裏的生茶舂碎,越碎越好。」


    薑淩波慢半拍的想到,這時候,花生這玩意還真的沒有,那可是明末清初才大量出現的東西。


    她一邊說一邊將炒好的炒米盛了起來,也不怕燙,她隨手抓了一小把遞給阿奴。


    「嚐嚐看。」


    她們一人一仆在這裏忙活,別以為廚房裏諸多的眼光並不關注,尤其炒米的香氣可不輸其它食物噴薄出來的味道,那些個剁肉的、調味的、拈菜偷吃的,都齊刷刷的轉過頭來看她們。


    阿奴在廚房有一段日子了,哪裏感受不到友善還是不友善的目光。


    扛不住壓力的她想也不想就搖頭拒絕薑淩波遞過來的炒米,她隻是個燒火丫頭,哪有資格嚐什麽味道。


    薑淩波才不管,「你不幫我嚐味道,我哪知道火候夠不夠?米粒熟了沒?趁熱吃,涼了雖然滋味不一樣,不過我還是覺得熱的好吃。」


    這丫頭瘦得可以,這裏的廚娘每個都有一身顫顫的肥肉,怎麽獨獨這小丫頭痩成皮包骨。


    阿奴看著薑淩波的笑,傻傻的就把炒米給吞了。


    炒米外酥內軟香甜可口,她邊吃邊想著,有多久沒有人這樣對著她笑、給她東西吃了,真好。


    她吃過炒米,忽然靈光一現的想起什麽,甩了手往廚房放幹貨的地方跑去,蹲下身,從邊角扒拉出一小麻袋的事物,解開後,雙手往下一撈,捧起一堆烏漆抹黑的玩意,喜孜孜的跑向薑淩波。


    「娘子,這是你要的番豆嗎?」


    薑淩波已經開始動手料裏起堅果堆,統統放進石缽裏碾碎,堅果的香氣四逸。


    不得不說王府的廚房真是好地方,尋常人家一輩子都不知道也看不見的五穀雜糧,這裏成堆成山的擱著,對這些顯貴人家來說,雜糧是泥腿子才會吃的糧食,他們才不屑去碰。


    「阿奴真棒,你把殼剝開我瞧瞧。」


    她用的完全是哄小孩的口氣,殊不知阿奴卻受用極了,三兩下剝開裹滿幹硬泥土的豆殼,裏麵的果仁兒真是薑淩波想要的花生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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