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淩波手一攤,來個一問三不知的表情。


    別瞪她,她真的不知道啊!


    世人都說爹娘好,也都說天下沒有不是的父母,可天下不負責任的父母也多了去,是否因為不得已的苦衷把孩子托給他人?又或許那「朱紫薇」就是個不負責任的娘親,問她,她真的沒答案。


    她是接收了人家的身子,可並沒有接收到人家的記憶,最後隻能穩下心,過好眼前日子,萬萬沒想到,安穩日子過沒多久,人家就追債來了。


    「那娃兒開口閉口叫你娘,你瞧他要走時那哭得淅瀝嘩啦的樣子,說不是你的孩子,沒人能信。」


    好吧,就算那孩子是「她」的,難道她就非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去認迴來?


    不是她冷血,那孩子看起來穿得好,吃的應該也不差,跟著她這冒名頂替的娘,她兩條不能動彈的腿,自身都難保了,拿什麽讓他過好日子?難道要他跟著自己吃苦受罪才叫愛?


    「要不,我們先去把孩子領迴來吧,那位郎君一準認定你是孩子的娘,還撂下話說過時不候,我看你抓緊時間趕緊梳洗梳洗走一趟,姊陪你去,免得夜長夢多。」


    想到天十三那嚇人的眼光,尤三娘整個人都不好了。


    薑淩波撇撇嘴。他是她什麽人,還命令指使著她習慣了,幹麽非要她收拾「前人」留下來的爛攤子?她真是比竇娥還冤。


    「那位郎君的底細我們不清楚,容我再想想吧。」薑淩波快吐血了,前世她全無心機,總以為她不害人,也不會有人來害她,哪知結局卻是被最親近的人害了。


    這種椎心刺骨的痛,一想起來便痛不欲生,這一世,無論她要做什麽之前,都會告訴自己,無論人、事、物都要多留個心眼,以免不留神就著了人家的道。


    那男人若是真心想替孩子找娘,直接把小包子留下來就是了,要錢一句話,她去籌,要人情,她更可以設法去還,雖然他那模樣看起來也不像缺錢的人。


    也對,他看起來就像那種位高權重、隨便拿捏人生死的那種人,那……她憑什麽對人家愛理不理?自己是仰仗了什麽?是腦袋被熱血灌了?


    要知道在強權麵前,她渺小得跟螞蟻沒兩樣。


    叫她去領人,還逾時不候,有錢有權的人家是不是都這麽蠻不講理?事實證明,這就是血淋淋的事實。


    「你考慮的也對,不如姊去向包大嬸打聽打聽,她人麵廣見識多,定能知道那位郎君是不是個騙子!」


    不說包家三代是道地的京城人,彌兒的娘又是專業媒婆,這附近待字閨中的小娘子還是準備娶妻的適齡郎君,都在她的眼皮下,誇張一點說,半座京城沒有她不認識的人,要問人,找她就是了。


    尤三娘開門做生意,這些年也看了不少人,那位郎君氣度非凡,把他和江湖騙子扯在一塊未免不敬,這樣的人自恃身分,不願自報家門是自然,但她和妹妹是社會最底層的小百姓,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把人家的底探清楚了,有了眉目,再來商計,小心駛得萬年船總不會有錯。


    她想起妹妹剛清醒那會子,腦袋糊裏糊塗的,從她嘴裏無論如何都問不出來她的身世或出身,所以她便自作主張替她尋親,但找來找去都石沉大海,日子久了,也不抱希望,隻打定主意她要真是個孤兒,就當作自己的親妹子照看,這會兒卻有人尋來,最令人傻眼的是她這妹子不止嫁過人還生了娃咧!這人生一步跨得委實有夠豪邁的。


    她替妹妹高興,但是對一個完全不記得過往的女子來說,認了這親,對她來說是好,還是壞?


    「那我在家等你消息。」薑淩波口中稱是。


    尤三娘不由得歎了口氣,得了、得了,自己這牽腸掛肚的,才會該不該的都煩惱上了,瞧著妹妹那沒心沒肺的笑容,什麽都不記得了,可憐的孩子!


    不得不說薑淩波的接受力極其強大,她想的沒尤三娘那麽複雜。


    人家都說孩子是她的,孩子也一口一個娘的喊她,摸著良心說,那孩子著實招人疼,倘若他非要跟著她過日子,領迴來就是了。


    「對了,這是前些日子下來的戶帖,我一忙就忘了,你好生收著。」尤三娘從供奉祖先牌位的香爐下抽出一張紙,攤開紙張,裏麵是蓋著府衙大印的戶帖。


    所謂的戶帖算是百姓的身分證明,有這東西才能落地生根,買房置產,不然就是個黑戶。


    為了這張戶帖,尤三娘還真把衙門當灶房跑了,不隻使了錢,還央了人,才把事情辦妥。


    「尤姊……」薑淩波一口氣衝上喉嚨,不知怎麽眼眶就濕了。


    救命的恩情,照顧的恩情,那脈脈溫情這般可貴。


    當你嚐過死亡最害怕的感覺之後,這世上便沒有什麽事能讓你害怕,但是溫情會讓人害怕,害怕不知如何迴報,害怕不知如何對她好。


    「我向衙門的衙差說你是我遠房來投親的表妹,往後你就跟著我住,其他就別說了。」尤三娘俏皮的眨眨眼,拿了家中僅有的半斤騎火茶葉和房租錢,穿過南邊小門去了彌兒家。


    淩波將那紙頭對折又對折,放進自己的荷包裏,再把碗盤仔細收拾了,她曾經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大小姐,別說煮飯要不要放水這等高深的學問,也以為豬就超市裏一條一條的長相,這一穿越過來,所有的認知完全顛覆她以前的認知,幸好瑣碎的家事經過一番摸索,並沒有她想像中的難。


    迴到房裏,她這樣的身子是無法睡席的,用雙掌撐起自己的身子,有些笨拙的把自己一寸寸移到胡床上,然後重重的喘了口氣。


    不管她多努力的打拳運動,這身體還是比不上平常人那般俐落,就連簡單的上下起身都吃力,但她還是不斷鼓勵自己天下無難事,隻怕有心人,她隻要持之以恆,沒有辦不到的事情。


    她長長的籲了一口氣,闔上眼。


    吃過飯後薑淩波通常會午睡一會兒,這是她從上輩子帶來的習慣,下午精神會好上許多。


    隻是今日她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好不容易困神來了,卻聽見尤三娘在外麵喊了聲,「妹子,你可在?」


    「我醒著呢。」


    尤三娘掀了簾子,神色匆匆的跨進來。


    這屋子隔音不佳,隻要聲響大上一點,真的是隔牆有耳就能聽得仔細,想要什麽隱私,真的沒有。


    不過這會兒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


    「妹子,你知道阿姊問到了什麽?!那郎君不是普通人,他是璽王,當今皇上陛下唯一胞弟,太後最疼愛的小兒子。」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


    尤三娘隻見薑淩波臉上掠過一抹了然之後便沒有了下文。


    「所以?」


    「咱們明天一早去接孩子吧。」她們這樣的人真遇到事,隻能退讓,隻能妥協,就是任人魚肉的命。


    加上天昊皇朝是有宵禁的,太陽下山後,所有城門和坊門一起關閉,一入夜就有侍衛在三十八條主要街道巡邏,禁止平民百姓走動,但是各處坊門一關,坊裏內部倒不是那麽嚴格。


    那些達官貴人們在府上通宵達旦、飲宴作樂;住客棧的客人在同坊酒樓食肆裏喝點小酒,跟侍酒的胡姬調調情也是被允許的。


    此時雖然離天黑還有段時間,但是她們人小勢微,出了坊門再趕到貴人住的地方,無論怎麽趕都來不及在時間內迴來,要犯了夜禁,巡邏侍衛可是沒得商量,先抽一頓再說。


    怕了吧?


    遭皮肉痛,誰不怕!


    反正也就一晚,那郎君雖說過時不候,並沒說不讓人睡覺!


    不過想想這朱紫薇也夠有本事的,竟然能讓堂堂一個王爺替她當保母看孩子,本事不小啊。


    【第三章 先付保母費】


    為了行動不便的薑淩波,也為了接小包子,尤三娘破天荒花錢雇了馬車。


    京城橫豎三十八條主要大街道分割成一百多個區坊,街衢繩直,整齊劃一,來往行人,衣鮮髻整,腳下是黃土夯實的路麵,路兩邊是成行的榕樹、樟樹、榆樹、槐樹,道旁還有深深的排水溝,可見排水係統不輸現代。


    排水溝外是各坊的坊牆,牆內多是深宅大院,也有寺廟道觀,可見飛簷重樓,一般的人家家門隻能向著坊內開,隻有三品以上的王宮貴戚才能對著大街開門,而她們來到的璽王府,別說對著大街開門了,王府就座落在皇城左側的朱雀門外,別提帝寵多盛,加上每年都會修繕的結果,就成了如今獨自占了一個坊的規模。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千歲千千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陳毓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陳毓華並收藏千歲千千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