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婢諂媚道:“娘娘姿容絕色,豈是蘇妃能比的。宋皇後和宋妃曾懷過孩子都沒能生下,可見福薄,若是娘娘能生下皇子……那娘娘說不定能取代宋皇後,成為皇上心尖上的人兒。”

    提到宋皇後,陳年臉色發白打了個寒顫。

    所有人都以為宋皇後病重,終日不出門留在安淺宮中養病,隻有她清楚宋皇後真正下場。

    慕羽琛愛得人從來不是她……

    她隻是個李代桃僵,癡心可笑的女人。

    慕羽琛踏入大殿,他披著狐裘大氅,夜露寒重。白發下俊美容顏辨不出喜怒。

    宮婢笑看了陳念一眼,畢恭畢敬退了下去。

    陳念起身,柔婉到慕羽琛麵前行禮,“臣妾參見皇上,皇上萬安。”

    慕羽琛從她身邊走過,留下一陣清冷龍涎香氣。

    他坐在楠木桌旁,不緊不慢為自己斟茶,而陳念一直保持僵硬半蹲的姿態跪著。

    她臉上的笑漸漸變為恐懼,大殿中無形彌漫冷肅殺氣,讓她唿吸都小心翼翼。一滴冷汗順著雲鬢滴落。

    安靜壓抑的大殿內,隻有滴漏落下的聲音。

    過去足足有一個時辰,茶水飲盡了,慕羽琛才淡淡開口:“朕喜歡聰明的女人,卻不喜歡自以為聰明的女人。你知道,朕為何留你入宮?”

    原本跪著的陳念緩緩起身,美眸凝淚轉望著他,“因為宋傾晚,我知道我像她……”

    慕羽琛旋轉手中白瓷茶盞,卻道:“不!你不像她,朕的阿晚很笨,不懂玩弄心機,笨嘴拙舌,才會落得那樣的下場。”

    “你比她聰明太多,所以才能清楚了解朕的軟肋在哪。”

    慕羽琛掀起鳳眸,冷涼如刃,“你騙蘇繡跳華裳舞,甚至找來與當年阿晚穿過的一樣的緋色華裳。你明知道阿晚在朕的心中是何等重要!你是想借朕的手,讓她死。”

    陳念臉色蒼白如雪,袖下雙手冰涼,幾乎站不穩身子。

    她不敢承認,也不能承認,“皇上,臣妾……不明白!是蘇繡主動來找臣妾的,不關臣妾的事……”

    一串淚珠從她如畫容顏間滴落。

    “你算錯了一件事。”不理會她的辯解,慕羽琛冷酷聲音懸在她的頭頂,“朕選你入宮不是因為你像阿晚,而是為了蘇繡。你在皇宮裏布下不少眼線,應該知道朕為了讓阿晚複活,麵見過蓬萊島術士,用半數性命作為代價。”

    話音落下的同時,大氅下修長的手指攜著一本奏折扔到了她的麵前。

    奏折散開,紙麵上朱紅字跡如燒紅烙鐵燙入陳念眼底。

    “世上無逆天之術,皇上不思朝政,一夜白頭,乃是中了妖術。宋妃是禍國妖妃與術士勾結,亂我朝政,毀我西夏江山,皇上請三思!如今後宮陳妃乃是宋妃轉生,禍國妖孽,應當誅殺,還我西夏海晏河清!”

    原來,自慕羽琛罷朝不問,一夜白頭後,前朝已流言四起。他們認為宋傾晚是禍國妖妃,皇上被她用妖法迷惑,竟棄天下社稷不顧,要用一半壽命換她起死迴生。

    而如今深居後宮,與宋傾晚容貌相似的陳念,便是術士用妖法召迴的魂魄轉生。

    看完地上奏折,陳念還有什麽不明白。

    她才是真正的替身,天下所有人都被慕羽琛騙了。

    陳念含淚笑望著慕羽琛,“所以,宋傾晚真正的魂魄轉生之人是蘇繡?蘇繡身體內有宋傾晚的魂魄,對嗎?”

    其實,這句話她不需要問,一切已昭然若揭。

    出生平平,樣貌中等的蘇繡,憑什麽能入宮與她爭寵,就是因為她是宋傾晚呀!

    “你讓我入宮,放出風聲,讓我承受群臣非議。讓天下所有人以為我就是當年的宋妃。慕羽琛你當真愛她,愛到了骨子裏。為了她,誰都能成為你犧牲利用的棋子,是嗎?”陳念身子搖搖欲墜,她笑著,笑得支離破碎,淚珠成串滑落。

    這個男人癡情又絕情,隻對一人癡情,將絕情給了她!

    慕羽琛看著她猩紅的眼,平靜道:“是。”

    為了宋傾晚能活過來,他連命都可以不要,還有什麽是不能犧牲的?

    她與宋傾晚容顏相似,為什麽慕羽琛愛得是宋傾晚,不是她呢?

    慕羽琛將當年一箭射下的小白狐給了宋傾晚。

    如今,將她的命也給了宋傾晚。

    有的人,就像是天上明月,遠遠看著就好,不該去愛。

    當年他們駕馬並肩猶如一對璧人。十年後,一個死了,一個白發蒼蒼,他們之間仍是插不進其他人。

    一生一世一雙人,隻羨鴛鴦不羨仙。

    這一出戲曲,她隻是不相幹的配角,戲曲將唱罷,她也該退場了。

    陳念哭著笑著,美眸隔著淚霧,輕聲問:“你打算如何處置我?”

    慕羽琛鳳眸微凝,輕咳後道:“你不該算計蘇繡,朕的女人誰也不能欺負,咳咳……朕答應過她,要照顧她一生一世,朕不能食言。”

    ——

    慶嘉十五年,朝堂有諫臣觸柱而死,血流成碧,染紅朝堂玉階。

    他們逼帝王以天下為重,處死後宮妖妃陳念。

    傳言陳念容貌極美,與當年宋妃極為相似。更有傳言,宋妃死於冷宮,鬼魂懷有怨念附在陳妃身上,蠱惑帝王,妄圖顛覆西夏。

    總之,紅顏薄命。

    帝王無奈下,賜陳妃一杯毒酒,保了她全屍。

    消息傳到歸晚宮,蘇繡眉心一顫,指尖玉簪摔落在地,斷為兩截。

    慕羽琛竟賜死陳念,怎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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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後這偌大的後宮就隻剩下她這一位嬪妃,帝王心思深不可測,果然如此!

    雲雀也是怕的,她朝宮殿外冷沉鉛雲看了一眼,“也不知陳妃娘娘犯了什麽錯,竟然死了。主子咱們會不會也被……”

    雲雀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前幾日帝王拂袖而去極是惱怒。主子惹怒了帝王,帝王沒再來過歸晚宮,會不會哪日動怒之下,也賜她毒酒一杯?

    蘇繡搖了搖頭,兩隻手環住自己,她隻覺得風從四麵八方湧來,將她裹在其中,好冷好冷!

    “雲雀,我想離開這。”

    雲雀淚眼朦朧道:“主子別說傻話了,咱們離開這又能去哪呢?天下之大,莫非皇土。”

    蘇繡默然了,她逃不開這座囚籠,永遠是他掌中囚寵。

    冷風打著旋兒撲過,忽然碎玉般的冰珠子劈劈啪啪砸在宮頂琉璃瓦上。

    陳念身邊的心腹丫鬟滿身血汙,不知從哪逃出,跪倒在歸晚宮前朝她伸出手,“蘇妃娘娘,我主子想見你最後一麵。求您過去,看她一眼。”

    雲雀抓住她的衣袖,“主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蘇繡卻拉開了雲雀的手,“我想去見她最後一麵。”

    在落鑰的春晚宮內,她見到了解去發飾錦衣的陳念。

    她坐在窗欞下麵,微暗的光透過雕花木格,如刺繡般,將窗花圖案烙印在她臉上。

    陳念沒看她,目光直勾勾地盯著窗外,像是在等誰。

    沒有精美妝容點綴,陳念像是開敗的花,奄然蒼白。

    他賜她死,卻不肯過來看她最後一眼。何其絕情!這一世,她愛錯了人。

    “我要死了,你開心嗎?”陳念輕飄飄地問。

    蘇繡愣住了,“我為什麽會開心?”

    陳念忽然轉過臉,盯著她,奇怪地笑了笑,“如果你死了,我會很開心。”

    “你說怎麽會有人這樣愛你,折盡自己陽壽,每時每刻痛苦煎熬,也要換你從地府迴來。”陳念聲音拔高,尖銳凝哭。

    蘇繡仍是愣著,陳念的話,她一句也聽不明白。

    陳念捂著臉,泣不成聲,“我早知這樣的結局,十三歲那年看見你和他並肩而行,就知該知道,我無論如何也擠不進他的心裏。”

    她鬆開手,擦了擦眼角淚痕,啞聲失笑道:“我和宋淺淺並無兩樣,隻是她的下場更慘一些!”

    蘇繡捧著手裏湯婆子,無措站著。

    陳念端起酒盞,凝望著烏黑的酒色,“我知道,你不明白我在說什麽。你重迴人世,忘記了一切。”

    “蘇繡你愛他嗎?”

    蘇繡朱唇輕顫一下,沒有說話。

    陳念眼神從她身上掠過,淡淡道:“我知道你還是愛上了他,耀陽般的男子誰能不愛?可是我不想成全你們。”

    “你是宋傾晚時,他已失去你一次,你說你再次死在他麵前,他會不會崩潰裂心,嚐到我的絕望?”

    陳念玉指輕勾,沾了毒酒酒沫,點上自己櫻唇,微微抿過。

    苦澀自舌尖化開。

    鳩毒無解,一滴封喉。

    她嗆出一口血,緊接著身子失去力量,滑落下去……

    臨死前,她伸出手死死抓住蘇繡衣擺,“你不是蘇繡,如果想知道你到底是誰……去安淺宮下麵的地牢……裝在壇子裏的可憐女人會告訴你一切……”

    “知道真相後,你就自由了……”說完這句話,陳念的臉迅速灰敗偏向一邊。

    而那雙空洞漆黑的眼睛,仍死死盯著她的方向。

    從春晚宮迴來,蘇繡發起高熱,夢裏有山有水,有藥香,還有白衣瑩然的男子溫和望著她。

    桃花樹下,看不清麵容的少年郎握著她的手要許她一生一世,讓她在桃花樹下等他從祁連山歸來,迎娶她為妻。

    她等啊,等啊……夢都醒了,那少年還是沒有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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