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羽琛,我在你心裏到底算什麽?”她艱難問出聲,眼底一片滾燙灼熱。

    蘇繡緊緊咬住嘴唇,失色的唇瓣沁出絲絲血跡。

    心被剖開巨大的洞。

    可笑,他親口說過他愛她,她傻傻當了真,到頭來,她隻是個死人的替身。

    從頭到尾,慕羽琛愛的人根本不是她!

    慕羽琛捏住她肩膀的手在顫抖,沒人知道他忍受了多大的痛苦。

    最愛的人就在眼前,他不能承認,不能告訴她自己有多愛她!這也許就是上天給他的懲罰!

    喉嚨泛起血腥,慕羽琛劇烈咳嗽,看到手背濺落的血跡。

    阿晚,我快要不能陪你了。

    就讓恨取代愛,待你出宮之時,就將我遺忘吧!

    他忽然冷笑起來,飛揚白發下這雙幽深鳳眸猶如破碎墨玉,布滿細碎裂痕。

    慕羽琛低下頭,目寒如霜,眼中泛著她從未見過的冷酷殘忍。與藥香穀月夜下說愛她的人,截然不同。

    “你什麽也不是!沒錯,朕說愛你,隻是因為你像她!但你終究不是她,東施效顰,你跳華裳舞,簡直是對她的侮辱!”慕羽琛薄唇開闔,吐出的每一個字,如利劍穿刺。

    “這一曲華裳舞,你不配跳!”

    “更何況,你竟跳著阿晚的華裳舞勾引其他男人!”

    一瞬間,淚水打濕纖睫,不受控製地從眼眶滑落。

    她真的隻是……卑微可笑的替身而已!

    她在慕羽琛眼中這樣不堪……

    為了跳出華裳舞精髓,她苦苦練習一個月之久,日夜不停,不知摔倒多少迴。可是,換來的卻是他的厭惡鄙夷。

    真相坦露,像是傷口被血淋淋地撕開。

    蘇繡抬起手,雙目通紅,痛苦憤怒地朝他扇去,“慕羽琛你怎麽能……這樣對我!你騙了我!”

    她抬起的手輕而易舉被慕羽琛握住,輕蔑甩開。

    看著她眼角淚痕,慕羽琛心痛得難以唿吸,他想抬手為她擦去眼淚,可是他不能這麽做!

    阿晚,對不起,我又惹你傷心了。他隻能在心底默然道歉。

    忽然,慕羽琛高大身形壓下,死死將她禁錮在懷裏,吻上她的唇。

    他的唇冰涼帶著龍涎香的氣息,泛著淡淡血腥鹹澀。

    蘇繡僵硬過後,拚命掙紮,“我不要做誰的替身!你放開……”

    血跡從兩人相觸的唇瓣間滴落,她臉上的淚與唇畔的血融合在一起。

    慕羽琛放開她時,薄唇已被鮮血浸透,唇間鮮紅讓他宛若月下殘酷修羅。

    他將蘇繡抵在石柱前,居高臨下望著她,冰冷指尖捏住她的下巴,抬起,“你以為你有得選擇?蘇繡記住你的身份,你是朕的妃子,是朕的玩物。乖乖聽話,不要試圖惹怒朕。”

    “你的脾氣和阿晚很像,一樣固執倔強。朕或許會因為阿晚,多寵你一些,這樣的殊榮,是多少女人求不到的!”

    蘇繡從他黑水晶般的眸底,看見自己可悲狼狽的倒影。

    她早已淚流滿麵。

    “慕羽琛如果這就是你施舍的愛,我寧可不要!我要出宮,我不會做誰的替身!”她帶著哭腔,厲聲反駁,心中憤怒夾雜痛楚。

    慕羽琛早已決定在自己死後放她出宮,可是再次親耳聽到她說要離開,心中惶恐如潮水淹沒。

    不管是阿晚還是蘇繡,都恨他,想要遠遠的離開他。

    “不可能!”慕羽琛怒喝,“離開皇宮這種事,你想都不要想!朕哪怕死,你也要跟著陪葬。”

    世上沒了阿晚,四季失去顏色,時光變得空洞。

    在她死去的半年,他曾無數次想放下江山,追隨她一起離開。

    同生共死,生死不離。隻是奢望!

    地下那麽冷,阿晚一個人躺著該有多孤獨害怕,她一直怕黑。好在,她現在已重迴人世,他哪裏舍得要她陪葬呢?

    幽暗冰冷的黃泉路,就讓他獨自一人走完吧!

    蘇繡冷笑,淚水模糊視線,她道:“宋妃已經死了,她才是你的所愛。讓我陪葬,我又算什麽夾在你們中間?活著,你不肯放我走,死了,你還要折磨我嗎?”

    “慕羽琛,別逼我恨你!”

    一模一樣的話,宋傾晚活著時,也曾對他說過。

    慕羽琛渾身緊繃如弦,一瞬間心髒停跳,血液凝固如冰。

    眼前浮現起那夜,她死在他眼前的殘忍畫麵。

    ——慕羽琛,我詛咒你,這一世痛失所愛,孤寡終老!

    阿晚你贏了,詛咒應驗了,你重新來到我身邊也在恨我。這一世,我注定不得所愛,孤寡終老。

    “恨我吧……”滿頭白發的帝王忽然啞了聲音,眼神空洞聚起淚光。他泄去渾身力量,佝僂著身軀不住咳嗽,“恨我也好,總歸在你心裏還有一個地方屬於我。”

    人總是矛盾的,他既想阿晚忘記他重新開始生活,又期盼阿晚偶然能記起他,不管是愛還是恨。

    “走!”慕羽琛忽然將她抱起,不顧她的掙紮,用力將她鉗製在懷裏。

    “你要帶我去哪……”

    歸晚宮。

    雲雀在空蕩蕩大殿中等候多時,卻看見慕羽琛臉色陰沉地抱著她家主子。

    “皇上!”雲雀嚇了一跳,慌忙跪下行禮。

    慕羽琛從她身邊走過,一眼未停留,冷沉命令:“退下,關上宮門,不許讓任何人進來!”

    雲雀張了張嘴巴,想要為主子求情,卻對上慕羽琛冷厲不耐煩的目光。

    她嚇得手腳發軟,沒有膽量開口,隻能默默退下,掩上宮門。

    慕羽琛鬆開手,蘇繡墜倒在床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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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身上這件緋色紗裙與當年宋傾晚所穿一模一樣,慕羽琛俯看她,劍眉微蹙。

    他雖百病纏身,腦子卻還清醒。

    若無人在背後指點,她怎會穿著這一身緋裙跳華裳舞。

    分明是有人,故意引蘇繡觸及他的逆鱗。

    這一招借刀殺人,不見血刃,委實高妙。

    慕羽琛冰冷地笑了笑,鳳眸幽冷聚起殺意。他說過,他的女人隻能由他一人欺負,其他人膽敢算計,就是找死!

    “她當年站在桃花樹下為我起舞,穿得這是這件緋紗錦裙。蘇繡你處心積慮模仿她的一切,想要爭寵,不覺得可笑嗎?”慕羽琛微勾唇角,笑得戲謔嘲諷。

    蘇繡隻覺得心被撕裂,自己像個跳梁小醜。

    連她自己都覺得可笑。

    他抬起手,扯住她的腰帶用力一撕,伴隨著裂錦的聲音。她身上華美紗裙,七零八落,零碎不成模樣的落在地上。

    一同零落撕碎的還有她的感情。

    潔白玉膚在宮燈下閃爍光澤,慕羽琛俯身,冷眼望著她,手指劃過她的鎖骨。

    蘇繡微微顫栗。

    慕羽琛卻突然起身,眼神冷淡,“你以為朕會碰你?你與她相像,不過隻是替身而已!”

    “朕答應過她,這一生一世隻有她一人!”

    胸口悶痛得難以喘息,燈影下慕羽琛臉色蒼白如紙,他強撐著說完這傷人的話。

    阿晚,你遲早有一日會明白我的心意,隻是那時……我已不在。

    空曠大殿不知從何處傳來冷風,蘇繡望著遍地綾羅,身體不停顫抖。

    冷意從皮膚鑽入,一直冷入靈魂深處,冰冷又絕望。

    慕羽琛轉身,隻留給她消瘦決絕的背影,“擺駕,春晚宮。”

    春晚宮是陳念居住的宮殿,她已徹底令慕羽琛厭惡,和她相比,陳念與宋妃更加相似。

    慕羽琛深愛宋妃,也應該會寵愛陳念。

    沉重宮門開啟又關閉,慕羽琛背影消失於夜色。蘇繡失去力氣,頹然倒下,為什麽要騙她?

    為什麽說愛她後,又將她拋棄,告訴她殘酷真相?

    繁華宮殿隻是囚籠,他的愛隻是枷鎖,誰能帶她離開這場噩夢?

    ——

    春晚宮內,得知慕羽琛要過來,陳念又驚又喜,她早得到消息,琉璃閣中慕羽琛大發雷霆,當著眾人麵帶走了蘇繡。

    宮人還告訴她,帝王與蘇繡發生爭吵,蘇繡哭泣不已,極是傷心。

    這個蘇繡可真傻,帝王為了宋妃連命都不要了,怎會對她真心?

    她隻是略施小計,就讓蘇繡上鉤,學著當年宋妃跳華裳舞,她還特意找來當年宋妃穿過的緋色華裙。

    皇上有多愛宋妃,就有多厭惡旁人效仿她。

    皇上選她們入宮,是因為她們身上有宋妃的影子,可這層窗戶紙一旦戳破,露出的隻會是鮮血淋漓的真相。

    陳念對著銅鏡,笑問身邊宮婢,“我臉上的妝容可美?”

    她入宮這麽久,慕羽琛從未來過她的春晚宮,蘇繡失寵,她的機會終於來了。

    十三歲那年,她與父親一起參加東郊圍獵。那時慕羽琛已有十八歲,坐在白馬上器宇軒昂,恍若耀陽。他拉滿長弓,彎弓射箭,一箭就射中了叢林深處罕見的白狐。

    初見時,她就望著馬背上的慕羽琛目不轉睛。

    可惜,那時慕羽琛已有心儀女子,宋傾晚為宋丞相之女,容顏絕色,師從藥仙沈璃,名滿京都。

    宋傾晚騎著宛馬陪伴在慕羽琛身邊,兩人如同神仙眷侶,沒有一點空隙留給旁人。

    她喜歡那隻白狐,曾向慕羽琛討要過。

    然而,慕羽琛沒有看她一眼,將手中受傷的小白狐交給了宋傾晚。

    時至今日,她都記得阿母對她說過的話。

    “念念,你長得與宋傾晚相似。太子殿下中意宋傾晚,日後她會成為西夏皇後,最尊貴的女子。你也一定能像她一樣,嫁得人中龍鳳。”

    她要嫁,也隻嫁給慕羽琛,人中龍鳳!

    如今宋傾晚已死,她終於能如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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