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天穆邊界三舍之外的地方有幾許篝火隱約閃爍著,周圍坐落著幾頂帳篷,隻聽得一群蠻夷之人正歡暢地大口吃著肉,烈酒一瓢接過一瓢,嗓音粗糙,卻將獨屬於草原的歌聲唱得嘹亮,於這天地間迴蕩不絕。

    赫連僇今日打了勝仗,按照南疆人的豪爽程度必然要來場盛大的宴會,酒足飯飽之後,睡夢中都該會被笑醒的並且清楚的記著他們在戰場上的英姿。

    而這一次,赫連僇卻沒有盡興。他遣散了玩得意猶未盡的軍士後,便進了主帳篷,微眯著眼,假寐著。他的耳朵靈敏,一聽到什麽風吹草動,又立即睜開了眼睛。一見到來人,他的眼眸又微眯起來,好笑道,“你也不怕會被我的軍士擒拿。竟然來得這麽明目張膽。”

    來人劍眉星目,一襲黑袍加身,在暗夜裏像是一頭孤傲的狼,靜靜地蟄伏在暗處,就等著獵物的到來好一網打盡。

    他鎮定自若道:“今日你們如此歡暢,一個個喝得爛醉如泥,也不怕爺將你們一鍋端了。”

    “可惜你沒有。”

    “這事當然不可能發生,因為爺自投羅網來了。”明明這不是什麽好事情,可這穆遲瑜卻說得自然,自然得有些欠揍。

    “分明是我讓著你,不然你會進的來這裏?天穆太子,做人可莫要過於自負。”

    “大王子要怎麽想就怎麽想吧。爺向來不與人逞口舌之能。眼下,我們最該做的應該是推進一下計劃。你可莫要忘了,這場戰爭是爺給了你機會挑起的,不然當日你怎麽可以那樣順利地就逃迴了南疆?”

    “放眼整個天下,也就隻有你天穆太子這樣心狠手辣的,甘願百姓處於水深火熱之中,甚至連今日那些為你出生入死的將士都可舍棄,還有什麽是你不能為之的?”

    穆遲瑜不曾因為他的話而有所波動,大手一直把玩著大拇指上的玉石扳指,淡漠道:“我們彼此彼此。”

    “罷了,世人皆以為本王是十惡不赦之人,可誰知道我其實並不慕那權利,曾經血洗王宮也不過是時局所逼。先聲明,此次計劃若能成功,你定要將穆瑾瑜留給我。”

    “嗬,沒想到爺的皇兄竟然能夠得你們這樣的‘厚愛’,也不知爺是要替他高興還是要替他難過了……明日,就明日吧,爺是該戰死沙場了。”

    “代替你的人偶已經備好了,它用了南疆的蠱毒涵養了一陣子,明日該流的血,都不會少了你的。隻是,我不知明明今日你的將士如此驍勇善戰,為你鞍前馬後,你為何就那麽清楚自己人會殺了你?”

    “因為爺身處天穆。那是一群怎樣的人,他們的主子是誰,爺從來都深知。隻不過我現在苦惱的是未來幾日要借你的相貌一用,心裏就頗為怪異。”

    “你若是嫌棄就直說。當然,本王也沒想讓你用。”

    “不,為了窈窈,爺願意。”

    ……

    穆遲瑜這會兒已然醉倒在了涼亭裏。縱然,他惹了蘇清窈不滿了,但和赫連僇的交易還是要進行的。

    原先他是準備詐死,讓顧家快速逼宮,好落下篡位的口實。然後,再借用赫連僇的身份,與天穆和親,將蘇清窈給安置妥當了。

    怎知穆瑾瑜竟然食言,好在他消息靈通,先行趕到了刑場將蘇清窈救出,隻是他卻不想告知她,他還活著。一心以為隻要她好,那他做什麽事都可以放心了。卻是忽略了當事人的感受。

    隻是,他終究無法忘記昔日,蘇父的腰斬令是他的父皇親自所下的旨這一沉重的事實。

    ……

    其實,皇帝駕崩的前幾個晚上,穆遲瑜曾偷偷地潛入皇宮過。

    望著垂垂老矣的皇帝,穆遲瑜的內心是五味雜陳的。

    恨他嗎?是恨的。

    他的父皇不是個好夫君,也不是個好父親。明明他的母後死得冤枉,這皇帝竟然對顧家的無法無天,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將無辜的蘇太醫給卷入其中,直接害得蘇清窈小小年紀便沒了父親,受盡了流離之苦。

    其中慘案,牽扯人物之多,最後穆遲瑜終究還是做不到去夥同外人來謀害自己的父皇。故而,他隻能將矛頭指向了顧家。

    “瑜兒,父皇大限將至,不過臨了還能再見你一麵,那也能瞑目了。如今,顧家在朝中為虎作倀,恐對你不利。這都是朕造下的孽啊。一生自負,到頭來,卻是一場空。而朕最對不住的卻是你的母後。”

    “可父皇你以為這樣折磨自己就能夠贖罪嗎?不,不可能,你隻會髒了母後的輪迴路。兒臣絕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穆遲瑜握緊了拳頭,眼中悲涼。

    “沒有用的。皇兒!已經來不及了。朕這會兒已然不怕死了。朕知道你總歸不會真恨上朕。不過,你如今隻管做你該做的事,也無需來顧慮朕的安危。”

    穆遲瑜眸光漸深,許久,沉聲地應了一句:“好!”

    皇帝釋然,又與他絮叨起來:“朕怕這一別,可能再也見不到你了。有些事還是要與你說上一說。太子妃這丫頭怕是蘇太醫之女,朕知道你與她用情至深,隻怪朕當年太過於讓顧家順風順水,以至於讓他們將蘇太醫給陷害了去。往後,如若這丫頭知道些什麽,你要好生擔待著。切不可意氣用事。父皇就是不知道珍惜,如今後悔也無用了。眼下,顧家的勢力盤根錯節,朕知你是個沉得住氣的,而朕也隻能為你擬一道登基聖旨了。至於,未來,你要如何反敗為勝,那就要靠你自己了。若是勝了,你可坐擁天下;若敗了……朕還真沒想過這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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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皇,就算不是為了這個皇位,兒臣也要贏。因為顧家一日不除,兒臣便會更對不住那些因他們而亡的人。當然,兒臣亦有一事要同父皇你說,關於皇兄,父皇多年來對他其實並不是真正的愛,你怕是知道了些什麽吧?他並非父皇的兒子。當年,凝貴妃所生的孩子其實是個女嬰。而如今兒臣已經找到了她。隻需一個時機來接近,那麽她的到來,定然會讓穆瑾瑜甚至顧家陷入更大的困境。”

    皇帝不語,直接眯上了眼眸。他知道些什麽?待穆瑾瑜一般,不過是因為他並非先皇後所出罷了。哪裏有這樣的緣由?隻是,有些話,如今說出來,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反倒還會顯得有些諷刺。

    *

    白駒過隙,轉眼已然四個月後。

    蘇清窈還處於待產狀態,隻不過,這幾個月裏天穆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而她並沒有迴到天穆,依舊待在南疆。但是,對於決定好些人命運的那一日的境況,她多少是知道一些的。

    刀光劍影,血流成河。男子帶著在外馴養多年的精兵直接殺進了皇宮。原本他是不想如此大動幹戈的,奈何效忠於穆瑾瑜的將士,並沒有看清局勢,偏要鬥上一鬥。

    金鑾殿上,穆遲瑜手持聖旨,高聲喊道——

    “爺乃天穆太子,養精蓄銳許久,隻為今日手刃亂臣賊子。顧氏不仁,其罪有三:其一,謀害先皇後在前,陷害忠良蘇太醫在後;其二,顧丞相為官多年,貪髒枉法,草菅人命、凝貴妃身為後宮四妃之首,無德無才,嫉妒成性,拋棄親女在前,抱養男嬰在後;其三,顧氏妄圖暗害爺,扶穆瑾瑜為皇。其心何其歹毒。諸位大臣,孰是孰非,爺想著爾等該有所判斷了。何況,爺這個皇兄可是個冒牌貨。”

    無論穆遲瑜的前話說的多麽慷慨激昂,都不及最後一句更能讓人心中一震,滿座嘩然。如若穆瑾瑜真的不是皇室血統,那麽他完全沒有資格來當這個皇帝。何況,原先的儲君還不是他呢!由此,本來就不滿穆瑾瑜過於“無能”,屈於顧氏之下此等作風的大臣立馬對著穆遲瑜俯首稱臣——“恭迎太子殿下迴朝……吾等願為殿下效犬馬之勞!”

    聞言,穆瑾瑜心中大駭。他千算萬算卻是從未想過他竟然不是皇帝親子。當然,此時,他仍是不信的。隻覺得這不過是穆遲瑜的計策罷了。他大跨步走向凝貴妃,緊緊地拽住她的手腕,隱忍地問道:“朕以前什麽話都聽你的,甚至你要垂簾聽政,朕也忍了。可如今,朕不想再這樣傻下去了。你就與朕一句實話,朕到底是不是穆氏親子?”

    凝貴妃別過頭,不再看他,卻是對穆遲瑜道:“穆遲瑜,你可要記住了,本宮沒有輸。輸了一切的人是你的母後,她是被你父皇害死的。她那麽愛他,最後得到了什麽?還不如本宮呢,本宮好歹也享受過無邊權勢,最主要的是,本宮親手做了這世人最不敢做的事,那便是——弑君。哈哈哈哈……在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輸,但本宮絕不會。”

    凝貴妃已然癲狂,她從散落的青絲裏扯出一支發簪,直接狠狠地往手心紮去,“本宮要滴血認親!”

    穆遲瑜顯然有備而來,一個白瓷碗直接擺在了大殿中間,他勾了勾唇角,略帶憐憫的目光道:”凝貴妃,你當真是不死心。爺就可憐你不知情的份上,先與你打個招唿,免得你等會兒無地自容。或許你該問一問,你的好大哥,當年將你的女兒扔到哪裏去了,還是她已經被了結了性命?為人母親,顯然,你還不太夠格。”

    後來的結果,自然是穆瑾瑜與凝貴妃毫無血緣關係。凝貴妃麵如死灰,最終竟是窩裏反了。她直拽著顧丞相的衣袍,一直重複著一句話:“為什麽……為什麽……那也是我懷胎十月的孩子啊……”

    顧丞相理虧,但還是硬氣地說了句:“你不要再不識好歹。如果沒有穆瑾瑜,你能擁有你想要的?小妹,不要把自己想的那樣高尚!”

    “嗬嗬嗬……”

    穆遲瑜在一旁就那麽靜靜地看著,對著他們的“催淚場麵”隻覺得好笑。原本他是要帶溫青青這個凝貴妃真正的女兒,來和他們一塊兒湊個熱鬧的,但後來想了想,他不能太沒有人性。畢竟這個親若是認下了,於溫青青而言,不過是包袱一個。說實在話,對於這個突然出現的妹妹,他沒有多少感覺,可到底是赫連僇認下的女人,他便更不好多做一些影響兩國邦交之事。待這群人鬧夠了,穆遲瑜也沒有多少心思給他們捧場子看戲了,大手一揮,便給他們定奪了後半輩子。

    穆遲瑜沒有對顧家一棍子打死,畢竟也不是所有顧家人都有謀逆之心。為了體現他以“德”治天下的優秀品格,他也就暗地裏挑斷了顧丞相的手筋和腳筋,將他和凝貴妃流放到天穆的北寒之地。而凝貴妃卻在流放的半路上仙逝了。至於穆瑾瑜,他允諾留給了赫連僇和洛輕鳶。同月,穆遲瑜登基為帝,將他上述決策昭告天下。一時之間,顧家門庭冷清。

    *

    天穆大牢裏。

    洛輕鳶給穆瑾瑜備了一壺好酒和好幾碟小菜。

    男人蓬頭垢麵,前額沾滿了結了塊的血跡。他喑啞著聲音:“我做錯了什麽……何以要這樣對我?”

    她的小手撫上他的麵龐,湊到他的耳際,輕輕說道:“阿瑾,你是不是忘了當年的小洛……她跪在地上,不停地求你放過她的母親、妹妹……後來,她再也不知道你到底有沒有放過他們……因為她被你親手殺死了。你怎麽會這麽恨呢,明明當年還是個明眸皓齒的少年郎。何以要對那麽無辜的人趕盡殺絕……不,是顧家!憑什麽啊!”

    “不,不,我沒有……我沒有……當時是她死死拽著我的衣袍,我不滿,就隻是踢了她一下而已,是她自己害了自己。不過,洛兒,你怎麽知道……”穆瑾瑜一臉地驚慌。他急忙抓住洛輕鳶的衣袖,突然哽咽道,“對不起,對不起,當年,我不該為了證明自己將蘇家推向了深淵。都是我的錯,我的錯。可,洛兒,我是真的歡喜你的啊!我為帝的那段日子,不是封了你為後,也隻有你一個女人……”

    “嗬,你以為我稀罕這些嗎?”洛輕鳶撫摸著男人額頭上的傷口,笑得癲狂,“聽說,你在赫連惜的墳前磕了好幾百個響頭?赫連僇還真是仁慈,可是你遇了我便是不一樣了。我今日來,不過是想與你做最後一次告別。從此,我們再不相欠,再無瓜葛!”

    穆瑾瑜咧嘴一笑,莫名地竟笑得特別純淨,他拾起箸子,夾了一塊兒肉餅,有滋有味地吃了起來。

    見狀,洛輕鳶起身拍了拍衣袖,轉身便想走了,卻聽得穆瑾瑜輕聲道:“洛兒,可曾喜歡我?”

    “喜歡過!”也隻是喜歡過了,她不會欺騙一個將死之人。

    聞言,穆瑾瑜終是落了淚,好歹也是喜歡過了呀。他該知足了。

    同月,洛輕鳶奔赴江南。與上京徹底斷了聯係。

    與此同時,海內升平,但穆遲瑜還是下旨封了溫青青為公主,賜號文德,並前往南疆和親。蘇清窈得知穆遲瑜已經登基那日,便收好東西離開了南疆,左右不過是一個孕婦,卻無人知其蹤跡。好似料到了,溫青青會來,提前給人騰好了地兒一般。

    “王爺,喝了這合巹酒,我們便是真正的夫妻了。”

    溫青青眼波瀲灩,是個精致的柔軟美人。私下裏,穆遲瑜已經告訴了她真相。溫青青對這些無感,卻是乖巧地聽從了他的安排。

    思及往日,她語氣微頓,繼續道:“隻是,王爺,我確實從未想過你是我的子衿。平日裏一直麵對著皇兄那張臉,如今……我倒是有些不適應。不過,我既是說過,要嫁你,那就不會反悔。但是,我現在不太能知曉王爺的心意。其實,你是喜歡過她的罷?你會後悔嗎?娶我……”

    “不會!”這大半輩子,他遇過許多女人,但也沒有一個人可以成為他的唯一。蘇清窈,他是喜歡,但還沒到讓他去占有的地步。而溫青青,接近她,一開始他便是不安好心的。卻不成想給自己說了門親事。即然如此,那就娶吧。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王爺,那我們餘生就多多指教了。”

    *

    夜色深沉如水。

    顧西辭被迫提了幾壺佳釀來了養心殿,美名其曰是穆遲瑜要與他敘舊。可事實究竟如何,也就隻有他知曉了。顧家現在就剩下他們這一房人,世人皆以為新帝仁慈,但顧西辭心中明白,穆遲瑜狂傲,自是覺得他們已不成氣候。假使他們有那謀逆之心,就顧家現在這幾個人,還不夠他穆遲瑜捏死一隻螞蟻來得爽快。更何況,他從未想過去背叛穆遲瑜。畢竟,現在的穆遲瑜當真是孤家寡人。

    “哎,蘇清窈你還沒找到?”顧西辭能夠感覺到他的不歡欣,便壯著膽子問了起來。

    穆遲瑜愣神,輕笑道:“窈窈一個女人,還懷著孩子,哪裏會走遠。因而,朕又怎會找不到她?”

    “既是找著了,怎的不把她帶迴來?”

    “朕怕!”

    “怕什麽?”

    “怕保護不了她和孩子。雖說窈窈去南疆和親,是朕娶的她。但在世人眼裏,她已經不是朕的女人了。那群自翊忠心的大臣可要借此話題與朕不對付。朕初登大寶,自有好些事務要處理。也絕不可與他們有所摩擦。有時候,有些事,忍一忍就過去了。可冊封窈窈為皇後一事,暫且被擱置了,朕這心裏就不大歡欣。”

    “你倒是與往日不同。”

    “如何不同?”

    “以前你哪裏會顧忌旁人的想法。一心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且昔日,蘇清窈的身份敏感,你不也是娶了?如今呢,你卻是遲疑了。”

    “你說的對。皇位不是什麽好玩意兒。如今,朕方才知道父皇的苦。隻是,這些苦都怨不得旁人。那都是我們自己選擇的路,就算是把血流盡了,也要走下去。”

    顧西辭在一旁默然不語。忽而,卻是聽得他問:“話說迴來,這幾日怎不曾見到宛兒?”

    “你不說這個還好,一說我便來氣,她這死丫頭啊?和一江湖術士跑了,說什麽要去闖蕩江湖。”

    “怎麽?你身為哥哥,竟然未曾阻止?”

    “我能如何?隻能暗中保護唄。”

    “我們倒是一樣。如今的上京還真是怪冷清了。”

    冷的他無所適從。其實當日,他不肯告知蘇清窈他活著的消息,最怕的不是她會恨上皇家罷?畢竟洛輕鳶都隻恨的顧家,而蘇清窈一個對蘇家沒有什麽記憶的人,又怎會恨呢?無非,他隻是怕有朝一日,自己登上皇位,會無暇顧及她。也許,在他決定詐死的那一刻起,他的計劃裏根本就沒有想過他們的未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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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世上,又怎會有真正的歲月靜好?你所擁有的一切,不過是有人在為你負重前行,罷了。昔時,他可以任性妄為,還不是因為有個父皇在,壓製著大臣對他的不滿。如今,國家是自己的,但也要自己會治才行!而他又怎能再肆意瀟灑?

    酒香,人醉。顧西辭已經離開,獨留穆遲瑜一人,緬懷著過去。到底,他該是不夠愛罷?在他身上籠罩著的一直都是天子榮光……

    *

    又是一年開春之季,江南細雨蒙蒙,彎彎的河道中夾帶著青苔的綠水流過。江河之上,還有彩繪的船緩緩駛過,氣勢軒昂,各色人馬皆由這水路而來,可江南卻遲遲等不到那個要來之人。

    江南酒坊,沽酒的女子嬌豔欲滴,盛酒撩袖時露出的臂藕潔白如雪,惹得某些男客,想要親近幾分。奈何,這小娘子的姐姐不太好招惹,盡是將他們給嚇退了。明明長著國色天香的臉,卻盡做些蠻事。一眾男子打不過,隻能暗自坑罵,罵小娘子的姐姐,沒男人要!

    “呸——”

    “這群人是什麽狗東西!還敢與老娘叫板!老娘會沒男人?真是笑話!”

    洛輕鳶潑婦罵街。

    蘇清窈一臉地無奈,隻能好生相勸著。

    “哎呀,姐姐,你哪裏沒人要?赫連齊不就挺歡喜於你嗎?我們不與這群男人計較,當心氣壞了身子。”

    “赫連齊?那個紅樓老鴇子?我才看不上呢!窈窈你可莫要再說這些話!”

    蘇清窈暗自咕噥,“不喜歡還給人家做什麽衣服呢……”

    “你……你給我好好說話。我給他做那衣服是為了什麽?還不是為了你!你說我好好與他打好關係,不就可以知道這穆遲瑜到底是個什麽心思?你們連遇兒都有了,還有什麽可過不去的?重點是你兩還冷戰的莫名其妙。”

    洛輕鳶說的激動,忽而冷靜下來,又覺得事有蹊蹺,忙問道。

    “哎不對,你不會是因為父親的死而記恨上穆家人吧?其實那事主要還得怪穆瑾瑜,要不是他拉了父親下水,我們哪會兒這樣。當然,老皇帝也不是什麽好東西。識人不清!但是,這穆遲瑜也算是我保護大的人,雖然他有時挺壞的,但對你是極好的。”

    “姐姐,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啊。明明很沉的住氣來著,一向覺得話以少為好,現在對著我一頓說,我倒是有些不適應了。”

    洛輕鳶一記眼神過來,蘇清窈立馬投降道:“好啦,我說還不行嘛?我與他啊,其實並沒有在鬧脾氣,隻是我覺得他有個天下要守,因為一個我,他會有更多的事情去麵對,而待在那皇宮我也不一定會歡喜。畢竟,我看了好多話本子,這進了後宮的女人有幾個能和心愛之人相知相許的?所以我啊,便隨你來了江南。事情就是這樣啊。我呢,現在就希望姐姐能看清自己的心……不要錯過良人哦!”

    洛輕鳶無話可言,便換了話題,“哎,你還說我呢。你自己不也變了!明明以前也是個暴脾氣的。”

    “遇兒還小,我肯定要為他以身作則。”

    “歪理。”

    “好啦,姐姐。我可是記得的,赫連齊可是邀你今日去踏青來的。你今天的服飾可是選好了?”

    “啊,我……我今日可是真的不好看?唉!不對,我分明是穿什麽都好看的。你莫要套我的話!”

    “哦?原來洛兒真的不想穿的漂漂亮亮的,好與我去踏青啊……”赫連齊長身而立,一襲紅衣妖嬈。

    洛輕鳶絞著手,隻覺得她現下萬般矛盾。最終理智占了下風,隻得氣哄哄地拉著赫連齊跑了,末了,還留給蘇清窈一句話——等下記得關酒坊的門啊!

    “………”

    蘇清窈無奈輕笑,隻在酒坊待了一會兒後,便關了門,準備迴家陪遇兒了。隻是,中途卻是被一個孩童給攔住了去路,她剛開始還以為他是哪家的孩子要去酒坊替家人拿酒,怎知他卻是塞了一張紅色的紙條給她。爾後,又跑開了。

    蘇清窈看了一眼紙條後,便是扔開了。原先是準備繼續往家裏走去,怎知這小腳不同意了!她提起了裙裾,小跑起來,走過了綠堤河畔,踏過了垂柳之地……明明僅是十四字的紙條,可她還是控製不住地在每一個巷子裏穿梭著,追尋著一個該在此地又不該在此地的人。

    紅色的紙條也在飛揚著,像極了繁花三月時,孩童們玩耍著的紙鳶,它追逐著高遠的天際,最後卻是停掛在那楊柳枝頭,無比眷念地渴望著它的似水柔情……而紙條上那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亦是極為醒目地被人瞧了去——

    “滿目山河空念遠,不如憐取眼前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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