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陸牧北就迴來了。

    我焦急的問道:“怎麽樣?找到他們了嗎?陳惠丹呢?她在不在樓下?”

    陸牧北在我旁邊的沙發扶手上坐了下來:“在的,他們都在門口呢,外麵下著大雨不能去廣場,他們又不敢進來,所以一群人正躲在外麵的屋簷下呢。”

    “啊?”我不禁覺得好笑,這樣一群高級知識分子,怎麽遇到事情還這麽慌張怕死呢。“那你要不要也出去跟他們呆一會兒?畢竟你是頭兒,你在的話他們會安心一些。”

    “你的腳能走麽?”

    “疼,我不想出去,就在這裏坐著就好了,你找我也方便。”

    “那我就在這裏陪你吧。”陸牧北說著,從我手裏拿著的餅幹袋子裏抽出一塊餅幹:“他們全都聚齊了,我剛才過去清點了一下人數,一個不差。那邊我現在交給祁陽了,沒事。”

    看來陳惠丹是也在那裏了,果然大難關頭,還是自己的命重要一點吧,其實她也沒那麽喜歡陸牧北,不是麽?不過下一秒鍾,我又為自己的想法覺得好笑,像陳惠丹這種見到好的就黏上去,就要追求,看到更好的就想換的類型,會真心喜歡誰呢?

    “大家安靜一下!安靜一下!”酒店的大堂經理拿著一個喇叭大聲的喊著,他一邊唿喊一邊還不住的指責旁邊的服務員:“小王你怎麽迴事,大堂的應急燈怎麽還沒好?”

    “這應急燈我也不知道怎麽迴事,就是亮不了啊!”旁邊的服務員也是一片慌亂。

    剛剛安靜下來的人流再次嘈雜起來。

    “大家安靜一下,聽我說啊!剛剛發生了一起地震,相信大家都有感覺,現在我們整個社區的供電全部中斷了,通信也全部中斷了!不過好在,我們這棟樓是很結實的,現在還沒有發生任何人員的傷亡,我要提醒大家的是,地震並不可怕,大家千萬不要慌,不要亂,不要造成不必要的擁擠和踩踏事件好不好?!”

    “好好好,現在我們該怎麽辦呢?”人群中有人高聲問道。

    “這深圳就沒發生過地震,市區的電力電網都不防震,一地震就完全癱瘓了,你看看這……”我周圍的人也開始交頭接耳,怨怒道。

    “這樣啊!這起地震還會不會有餘震,我們酒店目前還沒有接到消息,我也不敢給大家一個說法。不過我建議,大家今晚還是不要迴房間了,就在大廳或者外麵能躲雨的地方將就一下,如果有個餘震什麽的……”

    他的話還沒說完,腳下的地麵又開始劇烈的晃動起來。我趕緊抓住陸牧北的胳膊,穩住了身體。

    “啊!”膽小的女人開始高聲尖叫起來。接著,便是小孩子的哭鬧。

    餘震沒幾秒鍾就結束了,但是驚魂未定的人們卻開始惶恐不安起來。人流開始往外擠,根本不管外麵的瓢潑大雨。

    “外麵有個停車場,比較空曠,有遮雨的棚子,大家去那邊吧!”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人群開始朝著一個方向奔湧出去。

    “走吧,我們也先去外麵,裏麵不安全,不保證一會兒大堂的吊燈什麽的不砸下來。”陸牧北說道。

    “好吧。”我將手遞給他,掛在他的肩膀上一瘸一拐的往外走。

    夜一片漆黑,周圍全是緊張而慌亂的人群。陸牧北一隻手扶著我的腰,一隻手擋在我的頭頂上為我擋雨,然而雨實在是太大了,他的手掌也起不了任何作用,我們還沒有到達那所謂的停車棚,全身就已經被澆透了。

    人群有些混亂,但還不至於毫無秩序,陸牧北一邊喊著借過一邊穿過散亂站著的人,從一個胖子身邊擠過去,將我抱到牆角下坐了下來。

    離開了酒店大堂,除了背後的牆其他三麵都沒有遮擋,雷聲閃電聲則顯得更大了,風雨交加雷聲如爆,頗有傾城之勢。

    我和陸牧北靠著牆角坐著,漆黑的夜似乎沒有盡頭。

    “看來我們得在這裏熬一夜了。”陸牧北坐到了我旁邊,靠著牆說道。他從自己的背包裏拉出來一件幹勁的襯衣扔給了我:“來,套上。”

    “還有衣服麽?你冷麽?”我伸出手去,摸了摸他裸露在外麵的小臂。他精壯的皮膚上還沾著雨水,一片冰涼。

    “不用管我,你先穿著吧。”他說道。

    我將襯衣套在自己的身上,抱著膝蓋蜷縮在他身邊。周圍嘈雜的人群陸陸續續有人坐下,有人離開,有人咒罵,有人再闖進來。這小小的停車棚頓時就變成了一個避難所,讓在黑暗和災難中惶恐不安的人們,暫時找到躲避的借口和心理上的安慰。

    “好黑啊。”我輕聲呢喃。想要打開手機的手電筒,但是想了一想又算了,不知道這場風暴什麽時候會過去,我還是給手機留點電吧。

    “不怕。”身邊的陸牧北說道。我突然就安心的笑了起來,好像自從來了深圳之後,他跟我說過很多次不怕。

    漆黑的夜漫無邊際,在災難的邊緣,是最適合談心的。

    “陸牧北啊,你記不記得很多年前那次汶川地震啊?”

    “當然記得啊,那是近些年來最大的地震了吧?不過我們這次地震肯定達不到那個規模的。”

    “你知道嗎,那次地震的時候是在中午,我當時上高中呢,正好還在教室裏麵看小說,後來看到大家都著急忙慌的往外跑,我還站在陽台上看著樓下慌張的人們笑。後來一個抱著孩子的老師看見我了,就衝著我吼,笑什麽笑啊,還不快下來!然後我才意識到危險。不過,我又慢慢悠悠的迴去帶上了兩本課外書,還鎖了教室的門,這才下樓!哈哈!”

    “你還真是一點都不怕呀?”陸牧北笑道:“不過我當時在睡午覺,就那麽神不知鬼不覺的睡了過去,然後我室友拽著我就往樓下跑,跑到樓下了我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啊!還一肚子的起床氣想打人!”

    “哈哈哈哈!看來像我們倆這種人,要是真遇到什麽大的地震,鐵定是跑不了的那一批!”

    陸牧北若有所思的看著我近在咫尺的臉,我被雨水打濕的發絲此刻正濕答答的落在他的胳膊上。“看你今天這麽溫順,還以為你是怕的不行呢。”

    “才不是呢,我不怕地震也不怕死。”我輕聲一笑,淡淡的說道:“可是我怕黑,很怕黑,上了大學晚上在宿舍熄了燈,隻要大家都睡著了我還沒睡著,我還是會害怕的那種。”

    “現在呢?還怕黑麽?”

    “嗯,還是怕,怕黑和密閉空間。如果天黑了,隻要我身邊沒有熟悉的人我就會害怕,然而如果是在一個密閉的空間裏,哪怕不是天黑我也會害怕。所以,晚上一個人呆在房間裏,對我來說那就是非人的折磨。”

    陸牧北吸了一口氣:“那你這麽長時間都是怎麽過來的啊?”

    “硬著頭皮給自己心理安慰,讓自己不要害怕唄。不然,還能怎麽樣啊?我總不至於告訴別人我不敢一個人呆著我怕黑吧?好歹我也二十五歲了,都已經工作了,要是讓別人知道了,那得有多丟人啊,況且別人還不一定理解我呢。”

    陸牧北一直看著我的側臉,由於光線的原因,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隻能隱隱約約看到他臉上的輪廓。他伸出手按了按我的頭,將我的腦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你呀,就是太好強了,其實有時候示弱,也沒什麽丟人的。生活又何必要那麽多原則呢,對就是對錯就是錯這樣又何必呢?有時候模糊一點,癡傻一點,懶惰一點,也沒什麽不好的。”陸牧北的語氣遠遠的清淡如煙,又猶如遠天飄來的梵音,帶著雨絲的微涼,聲聲入心。

    “所以說,我其實是很不討人喜歡的對吧……”我靠在他的肩膀上,歎息道。此刻我的心情是無比的平靜,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尊心這麽強的我,有一天也能如此安靜的接受自己不被喜歡的事實。

    “不,不了解你的人會覺得你強勢,但是了解你的人卻會覺得,你更加的讓人心疼。”

    我渾身一震,心底裏一陣暗流劃過。此刻,我就想這樣貪婪的靠在他的肩膀上汲取此刻僅有的溫暖,我想忘了我是誰,想忘了這個世界,想忘了過去所發生的一切,想忘了道德和觀念,想忘了所有的對錯。

    雷暴的傾城之下,或許我們才能忘掉這個世界強加在我們身上的所有枷鎖和事由,撕掉我們所有的倔強的偽裝和不堪的擔憂,擊碎我們所有的自尊和保留,讓心底裏的自己鮮活起來。此刻,我不是那個被男友拋棄的前任,不是那個工作上賣命強勢的女強人,也不是那個為了躲避傷心而逃到深圳來的草包。我隻是林兮然,一個怕黑,此刻隻想依戀與陸牧北肩膀的女人。

    而他此刻也不再是那個身世顯赫的佼佼者,也不是那個能力卓絕的職場新貴,更不是那個高冷薄情的總監上司。他隻是陸牧北,一個肩膀健碩的男人。

    這場災難將我們所有的等待和徘徊全部打碎,將我們身上的標簽和故事全部撕去,隻留下兩顆赤裸裸的心。世俗的力量太過於強大,而我們每個人都已經或多或少的學會了帶著麵具生活,我們都有忌憚,都有害怕,或許隻有傾了一座城池,我們才能讓愛情在廢墟之上自由的生根發芽。

    我望著漫天大雨,縮在黑暗裏,將心底裏的話脫口而出:“那麽,你會心疼我,保護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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