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隱蔽,高明的家要稍微繞一些,等林雪風開著車子到達時,不禁也為眼前密密麻麻的竹子震撼住了。


    竹林他們是見過的,但眼前這片,隻能算是一片……竹叢?


    大的小的粗的細的高的矮的綠的紫的黃的各種竹子,在車燈的映照下一覽無餘。夜色深深,雨聲漸大。而眼前這片竹子有的過於稠密,有的稀稀疏疏,看起來就像缺了的牙齒一樣,參差不齊,怎麽著都沒感覺出美感。


    想來種它們的人也從來沒有走心過。


    不過眼下這不是重點,周潛手裏拽著折疊行軍床衝進了高明的屋子,懷榆緊隨其後,而林雪風看了又看,此刻並指如刀,輕輕在半空中一劃。


    隻聽得一聲脆響,而後便是嘩啦啦的摩擦聲,眼前形態各異的竹子瞬間倒下一大片,連帶著麵前的道路都寬闊起來,隨後又被林雪風操縱水流卷著,往旁邊堆了堆。


    別看這些竹子沒什麽美感,它甚至還擋路呢。他此刻不貼地鏟斷,待會兒行軍床根本抬不出來。


    而此刻,屋子裏頭的懷榆已經驚唿起來:“沉星姐!”


    她此刻渾身濕淋淋的倒在地板上,衣服上全是深深淺淺的血漬,淩亂的短發下,一張臉更是蒼白如雪。


    懷榆伸手去摸摸她的手指,冰的嚇人。


    “小榆!”周潛著急起來:“快看看傷在哪裏,還有沒有流血?”


    還不等懷榆動作,一旁呆呆站著的高明就說道:“還可以,傷好久了,又冷,血流的沒那麽多了。”


    “而且都是貫穿傷,可以翻動的。”


    他這話一說,懷榆立刻發現周潛的拳頭驟然緊握!但他仍是壓住了怒氣,轉而又大致看了一眼傷口,轉身將行軍床重新打開放好,同時問道:“是你救了她嗎?”


    “不是。”高明迴答得格外果斷:“我隻是去看竹子,她就倒在路邊,還以為要死了呢。但是唐紅基後來又說沒死就要救一救,不能放她在外麵淋雨。”


    他指了指角落裏沒人關注的、同樣濕淋淋帶著血跡的平板車:“我就用那個把她拉迴來了。”


    然後他看了看窗外,又對剛踏進屋子的林雪風說道:“你不用砍竹子的,從旁邊繞一繞就有路。”


    饒是林雪風早有準備,此刻初次見麵,也不禁為對方的言語震撼了一下。


    他看了看周潛,對方已經彎腰將沉星抱了起來,但僅僅隻是這一個動作,對方肩頭的血跡就更加深了一些。


    “放在床上。”


    林雪風提醒道,同時也輕輕摸了摸沉星的頸側,而後說道:“等會兒!”


    他推動異能,一團團的水幕自周圍緩緩靠近。而後悄無聲息的震蕩。,又在燈光下微微發出了熱氣:


    “她失溫太久了,不管怎麽樣先保暖再說。”


    溫熱的水流緩緩靠近,周潛也深唿吸一瞬,此刻皺緊眉頭:“她的血還在流,奔波迴流的更快吧?現在去醫院來不來得及?”


    林雪風皺緊眉頭看了看,隨後搖頭:“周潛,先送小榆迴去準備。”


    “我在這裏先幫她維持體溫,你們準備好了,再來開車接我。”


    他眼神深深看了過去,兩人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因此毫不猶豫,轉身就走。


    而林雪風一邊控製著水溫,一邊又看了看同樣頭發淋濕,身上帶著水痕的高明,此刻放緩聲音:“高明,謝謝你。”


    高明有些茫然。


    “我沒有努力救人。”


    林雪風卻搖頭:“不管你做了什麽,都謝謝你。”


    房間裏有著熊熊的篝火,沉星就算在地板上躺著,溫度也比冰冷的露天雨幕要好太多。但眼看高明說話有些卡頓似的,他猜測對方已經很久沒有跟人交流過了,於是又換了話題:“剛剛一時情急,門口的竹子被我砍斷了,如果有哪些比較重要,明天可以請懷榆幫你催生一下。”


    高明想了想:“沒有重要的了,那些都不合格,你砍了更好。”


    屋子又陷入了靜默當中。


    而林雪風再一次觀察著沉星的臉色,眼神在她兩側肩頭的貫穿傷停留一會兒,眉頭也不禁擰了起來。


    而此刻,懷榆已經迴到了家門口。


    她推開車門就想往薔薇走廊跑去,而周潛握緊方向盤:“小榆。”


    他艱難道:“沉星不是我,也不是林雪風,你的樹繭……”


    他沒能再說下去。


    但懷榆卻轉過身來看著他,隨後又輕輕抱了抱周潛:“周潛哥,自從沉星姐願意陪你去荒原找我,我就當她跟你們是一樣了。”


    善意如此珍貴,她也應該細心珍藏。


    雨傘還在車上沒拿,但懷榆此刻已經衝到了薔薇走廊身邊,而後雙手合十:“薔薇,那個樹繭再給我用用好嗎?”


    平時經常逗弄她的薔薇走廊此刻晃了晃滿身雨滴,粉白色濕漉漉的薔薇花瓣團團跌落,而後泥濘的土層拱動,露出了那乳白色的樹繭。


    懷榆一聲歡唿:“薔薇,你太好啦!”


    身側,周潛已經跟了過來,而後毫不費力地將樹繭抬起,匆匆進了屋子。


    他沒有異能,懷榆的體質並沒有增強五感,嘩啦啦的雨聲下,遠處的池塘裏翻攪著巨大的泥漿,來無影去無蹤的大黑魚在池塘盤踞許久,吃空了小魚,終於在此刻找到能與它一起玩的好人!


    嘿嘿!捉迷藏!再來呀!


    抓不到我吧!給你個提示——撞!


    而滿池稀疏的荷葉則在雨水中恨恨發著抖,渾身撲簌簌掉落池塘的水珠不知是它的眼淚還是雨水。隻要水中露出一個頭來,不管是那條看不見的魚,還是那個突然進來的人,不影響它狠狠卷上去!


    它要卷住一切!


    這葉子底下醜陋的池塘暴露出來,實在讓它丟臉丟大發了!隻能以此一雪前恥!


    至於是不是雨夜,有沒有人看到……這不重要!反正它是丟臉了!


    ……


    樹繭被安置在屋子裏,懷榆重新將火添的更旺,而後又在屋子裏騰挪著新的空地,周潛則在抬完樹繭後就立刻開車去高明家裏。


    那裏,林雪風正好奇的問著高明:“你為什麽非要研究竹子?”


    “那麽多種植物,它們的作用也不盡相同,變異方向也千奇百怪——你能培養出克太郎,應該並不局限於植物才對。”


    高明並沒有隱瞞的意思:“我想去三清山找一棵竹子,它對我特別特別重要。”


    這個問題隻有唐老板問過,但他隻是隨口一問,而後深深吐槽。


    懷榆倒也好奇過,但她的好奇僅限於好奇,好奇完就不需要下文了。


    而此刻,林雪風得知這個答案也有些詫異:“在三清山?很難找嗎?你沒有問過狂彪嗎?”


    “那隻碎嘴竹子。”高明用“隻”來形容,有些不屑:“它變異的方向大概是智慧,但好像變異出了岔子,智慧沒有,隻剩智障和話嘮,還有天天吸收一些亂七八糟的知識,講出的話奇奇怪怪。”


    林雪風微微沉默。


    相處這麽多天,他認為高明這個判斷是沒錯的,不愧是專業研究竹子的。


    但是有一件事他聽懷瑜說過——


    “狂飆就是三清山出來的,你想找山裏的植物,難道不應該問他最快嗎?”


    這話說完,他親眼見到高明臉上的表情空白一些,好像一瞬間大腦正在瘋狂加載,根本做不出什麽別的反應。


    還沒等他迴過神來,門外就又是一陣汽車轟鳴聲,隨即便是周潛重重的腳步傳來!


    而林雪風則順勢站起,又確認了一眼沉星的模樣,而後迅速的握住了行軍床的一頭。


    等到周潛進來,兩人隻一個眼神,甚至不必多說話,就默契而迅速的抬著她上了車。


    而高明在此刻迴過神來,趕緊道:“等等!”


    但他話音未落,林雪風已經重重的關住了車門,又唿嘯著離開了。


    他呆呆的站在雨幕中,再看看自己門口已經被削平了的稀疏竹林,而後又折返迴去重新拿了把傘。


    ……


    池塘靜悄悄的一片。


    周潛小心地將沉星放在樹繭裏,而懷榆則指揮道:“林雪風,你把她衣服弄幹,不能這樣濕著。”


    轉而又將一旁的東西重新騰挪一下,露出底下一個黑乎乎的大洞——那是曾經狂飆竹筍鑽破還沒有補好的地麵。


    “不知道樹繭修複沉星姐要多少能量,但總之,根須紮在泥土裏還是放心一些。”


    他話音剛落,眼前的樹繭已經重新合攏,而上頭乳白色的須根絲絲蔓延,精準的籠住了那片濕潤的土壤。


    周潛狠狠鬆了口氣。


    但這並不是結束。


    林雪風提醒道:“她的貫穿傷是因為植物造成的,突然被襲擊,肯定看到了對方是誰。另外,樹繭的修複能力我們親身驗證是可以相信的,但沉星之前失血過度,隻靠養恐怕很難恢複。”


    “而且也不能保證樹繭有生血的功效。”


    “我的建議是,隻修複一會兒維持她的生機。接下來就要帶她去醫院輸血。”


    周潛和懷榆一同猶豫起來。


    確實,幾次使用樹繭,都是在沒有大量血液流失的情況下。而如今,沉星的血恐怕早已混入了泥濘當中……


    “我帶她去。”


    周潛沉聲道:“對方突然襲擊她,而且在這附近,肯定目標是小榆——林雪風,我帶她去醫院,你好好保護小榆。”


    “我們一起吧!”懷榆著急起來。


    “不行!”周潛連忙反駁:“破船還有3斤釘!出手的人十有八九是吳越,而他再怎麽樣也是戍衛官!萬一真的破釜沉舟要動手底下的人來對付我們,那事情就麻煩了。”


    他在此刻頭腦飛速轉動,顯出了格外迅速的決斷力。


    “林雪風,你不要隨便出去,好好在家護好小榆——他的主要目標肯定還是小榆。”


    他說完,看著懷榆不讚同的神色,又扯了扯唇角:“放心吧,在對方眼裏,我跟沉星一個沒有異能,一個已經重傷,都不重要。”


    “而且對方的目標也不是我,我現在帶她去醫院,對方應該也反應不及。”


    他三下兩下已經安排好一切,此刻又收拾著自己要帶的東西,而懷榆看著他堅定的神色,沉默片刻後,還是又打開了樹繭。


    樹繭的修複工作才剛剛開始,驟然打開,乳白色的根須密密麻麻從沉星的傷口處消退,那裏原本猙獰的傷口還沒來得及修複工作就戛然而止,此刻就直直的暴露在眾人眼前。


    但沉星的臉色已經比之前要好出多了,緩慢流失的血液也停了下來。


    周潛深吸一口氣,而後低聲道:“謝謝。”


    他彎下腰來抱起沉星,那個曾在荒原上與他嬉笑怒罵,一拳砸到他肩頭生痛的年輕女人,此刻隻剩沉甸甸沒有意識的身軀。


    而林雪風已經替他撐好了門外的雨幕。


    兩人交錯點,都隻對對方簡單說了兩個字。


    “小心。”


    直到車子遠去,懷榆才悶悶不樂地坐下來。


    林雪風伸手,摸了摸她同樣濕潤的頭發,再看看在雨幕中根本顧不上遮擋的衣服,此刻微微歎了口氣。


    而後水汽蒸騰,懷榆原本覺得微涼黏濕的身軀也重新幹燥暖和起來。


    這讓她低落的情緒也稍微好了一些:“還好沉星姐還有機會被救。”


    林雪風握住了她仍舊冰涼的手,而後輕輕將人籠在懷中:“這不是你的錯。沉星確實受了我們的牽連,但最錯的是那個不該出現的人。”


    他眼神沉沉看向窗外,同時提醒懷榆:“你該給戍衛軍打電話報警了——別聯係白羽,用內置號。”


    每個通訊器裏內置的都有這些聯係方式,懷榆毫不猶豫地翻出來撥通,然後才聽林雪風認認真真說道:


    “打完了,再單獨告訴白羽。”


    ……


    而此刻,池塘裏一片寂靜,渾濁的泥水仍舊渾濁,豆大的雨滴稠密的灑落在荷葉和水麵上,發出了噗噗啪啪的連綿聲響。


    水花底下翻卷著荷葉的碎片,看不見的巨大身影在那裏悠悠然然晃著尾巴向前,順便張嘴吃一點素食。


    而池塘邊緣,一個泥俑一般的人終於動了動,艱難的抬起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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