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句話,懷榆也頓了頓。


    過了會兒,在林雪風和周潛準備進屋時她突然又說道:“要不還是原諒高明吧。”


    “?”周潛迴頭看她。


    懷榆歎口氣:“我現在想想,他雖然腦子直了一點,做事瘋狂一點,但人又傻又沒壞心眼兒,就那樣唄。”


    “我跟他計較幹嘛呀?像他這樣的人品也挺難得了。唐老板既然一直照顧著他,說明高明確實本性還是好的。”


    她說到這裏,又狠狠拉踩一下:“反正比吳越好多了。”


    這話……


    周潛想了想:確實也有幾分道理,更何況原諒高明之後,對他們的生活也沒有影響。雖然他曾經薅了大胖的參須須,但這個小家夥最近春暖花開迅速抽條生長,一整個冬天積蓄的力量不是往頭頂就是往腳底。


    跑路可快了,高明還真不一定能抓住它。


    “所以!”懷榆做下決定:“我這麽大度的人,難不成還一直記仇嗎?算啦,原諒他啦。等雨停了,請他到家裏來吃飯吧。”


    順便她也有些好奇,對方孜孜不倦的搞各種各樣的竹子研究,究竟是為了幹什麽啊?能不能治治狂彪這張破嘴。


    小小年紀,講話油油的,還老氣橫秋,嘖!


    春雨漸漸變大,嘩啦啦的雨聲遮蓋了許許多多的聲響,而懷榆三人重新進屋,歡歡喜喜解決了這頓過於豐盛的晚飯。


    而此刻,城區的唐老板剛進入睡眠就被電話叫醒,看一眼聯係人,他連脾氣都沒了:“高明,你又缺材料了?”


    然而,電話那頭卻不是熟悉的一連串的報材料聲,而是在短暫的靜默,才猶猶豫豫傳來一個疑問:


    “有個女的。看起來要死了。你要來接她嗎?”


    唐老板迷瞪的神思恍惚了一瞬:哪個女的?死了讓我接呀?我不幹這業務——


    這念頭才緩過,他整個人就驚醒過來,然後一屁股爬起,拿著通訊器就連聲問道:“哪個女人?!怎麽就要死了?你說詳細點!”


    “哦。”高明慢吞吞的:“路上撿的。”


    他今晚在研究一種新竹子,對方的優勢在於根係特別發達,能悄無聲息的蔓延到出乎意料的地方。


    而等他催長液使用,竹子便瞬間在地上起了隱約的拱起痕跡,而他順著那痕跡一路向前,本來是打算量一量極限直徑的,卻在泥地中撿到一個被長出的竹筍頂翻在地的年輕女人。


    沒見過,長得有點兇,臉也很白,身上的傷勢也很重。


    此刻,距離他發現人已經有好一會兒了,但高明仍是想不出什麽解決辦法,因此隻好打著傘蹲在一旁,給自己最信賴的唐老板打電話。


    聽明白前因後果的唐老板:……


    他無奈道:“認識你,可真是我的福氣啊!”


    以前還能交流,現在他一個人住荒原上住的久了,連說話都困難。


    唐老板還以為什麽要死的女人是說的附近的懷榆呢,嚇死了!


    可這念頭才剛轉過,他又反應過來:自己操心什麽呀,明明懷榆他們住旁邊啊!她還有那麽靠譜的周潛,那麽那麽那麽靠譜的林將軍。


    在想到這裏,他也毫不猶豫的撥通了電話。


    總的來說,雖然把高明弄到薔薇公館有些花錢有些費力,但也不是全無好處的。畢竟他都半年沒有被舉報,也沒有被人抓住了。


    懷榆都已經舒舒服服準備睡覺了。


    有林雪風在真好呀!


    除了不方便幫忙洗澡之外,他可以幫忙洗頭、洗臉、刷牙漱口……


    她簡直要愛上這種生活了!


    此刻頭發剛剛洗完,又蓬鬆又暖烘烘,就這麽往被窩裏一卷,整個人的幸福簡直達到了頂峰!


    但今晚吃的有點飽,懷榆剛揉了揉肚子,卻見唐老板打了電話過來——


    “有個女的要死了?”


    懷榆豁然坐了起來,趕緊穿鞋。


    不知怎麽,晚飯時周潛那有些不安的神情出現在眼前,她立刻就想到了某種可能,這會兒二話不說就緊張了。


    掛了電話,她立刻對著水幕那邊同樣剛剛躺下又坐起的林雪風和周潛說道:“那個高明,在路上撿到一個重傷的女人。”


    周潛迅速站了起來:“我這就去看。”


    “等等!”


    林雪風叫住他,隨手將他剛睡的那張行軍床拎了起來:“這個帶上,萬一用得上呢?”


    “小榆,帶上傘。”


    三人匆忙間都來不及關門,就直接往車邊走去,而等到響亮的汽車轟鳴聲在雨夜中漸漸走遠,遠處的山坡邊緣,一直在那裏用望遠鏡觀察著這邊的吳越微微笑了起來。


    現如今沒有隨處可見的天網監控,雨夜取證更是艱難,而他如今被督察司牢牢釘在辦公樓,在沒有交通工具的情況下來這麽偏僻的地方……


    就這麽簡簡單單一件事,他動用的人脈比想象中還要更多。


    而那些人在前方一步步鋪墊解決,他也不會留下痕跡。這段審查很快就能結束了,而他再也不必聽到“huai yu”這個名字就心生煩躁。


    隻需要自己能夠迴到帝都,再找到另一個關鍵人物,那些不該出現的過去,自然而然就會被永遠埋葬。


    此刻,吳越看了看身側的車子,而後催生植物將它隱藏,隨後繞過這小小的山坡,又小心的避開薔薇走廊,慢慢的接近這座深夜中空無一人的小屋。


    四周隻有嘩啦啦的雨聲,腳步踩在地麵上,不會被遠去的任何人捕捉。


    吳越甚至能迴想起來,他所有一切的不順利,都源自於去年花城的那趟出行。


    而且他也不過是不小心、不,甚至不能說是被他損壞的那間屋子,就是一切不順利的根源。


    明明摧毀屋子的是那曾經遙不可及的林雪風,可偏偏他得到滿身讚譽,自己卻陷入狼藉。


    也可能老天在那時就在提醒自己,他跟所有叫“huai yu”的人都注定生死相對吧。


    但這一切,很快就要終結了。


    薔薇走廊就在眼前,吳越並不敢隨意靠近。


    他以前總不明白為什麽別人催生植物,雖然性格各異,但總體還是對催生者十分友好且親密的,甚至部分說得上是言聽計從。


    唯獨自己遭遇的薔薇走廊不僅差點要了他的命,相處還越發狂暴。當時上上下下那麽多專家鑒定,最後也隻能認為它就是天生脾氣暴躁。


    如今他卻知道了,能容忍一個陌生的女孩子在自己身邊蓋房子種地,薔薇走廊根本不是天生暴躁,分明就是看不起他。


    當初就差那麽一絲能征服對方的機會,結果陰差陽錯,薔薇走廊能給予的所有友好都被之前的懷餘給攔下了。


    腦子裏的念頭慢慢的轉著,吳越隻覺得自己的精神前所未有的冷靜與堅定。


    他在這稠密的雨夜中悄悄來到了薔薇走廊邊緣,又在對方感知到想要動作的那一刹那,毫不猶豫的一腳踩進了池塘。


    想要避開督察司的看守來到這裏,如果坐公共交通,很難不留下痕跡。


    而吳越前兩次都是小心的悄悄趴在了底盤下,這才擋住了自己曾經悄悄瞞著督查司出來的痕跡。


    好在這兩次艱辛並不是全無收獲,最起碼他對懷榆和周圍的環境已經格外了解。


    沒有異能的退役防禦軍哥哥,一個不知從何處撿來的年輕人……


    雖然離得遠,他看不清楚五官,但既然是甘心在這裏隱居的人,想來也都不是什麽厲害人物。


    就連懷榆,她曾經催生植物都傷了自己,也是生死關頭才爆發那麽一迴嘛。


    ……


    池塘裏的水渾濁且冰冷,吳越在裏頭踩著軟軟的淤泥時,也渾身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


    但他是異能者,體質驚人,其實並不覺得有什麽負擔,此刻隻歸結為自己對溫差的不適應,而後再次下沉身子。


    嘩啦啦的雨聲,唿唿亂叫的風聲,不遠處薔薇走廊正在唿啦啦拍打著自己的枝葉,滿地花瓣被雨水衝得泥濘不堪……


    而他走在這重重荷葉底下,一步又一步,小心再小心的緩緩前行。


    隻要自己能夠靠近那棟屋子,隻要自己能夠擺脫桎梏成功下手,這兄妹二人,包括那個運氣不佳的年輕人……實在不值一提。


    但獅子搏兔亦用全力,他害怕懷榆再一次異能暴動催動了薔薇走廊,因此便打算速戰速決——


    第一目標,就是那個看似柔弱的女孩。


    他已經想好了。


    自己趁夜悄無聲息的埋伏在對方的家中,無論如何都要對懷榆一擊斃命!


    而那不值一提的防禦軍和不知名年輕人……


    嗬,既然是入室搶劫慘案,那麽死去三個人,跟一個人又有什麽區別呢?


    他信心滿滿。


    腳下步子邁的越發堅定,淤泥深陷都沒能攔住他的熱情。


    池塘裏的水越發渾濁,昏黃的泥漿被翻攪上湧,使得這碧綠荷葉底下的泥水看起來都格外狼狽。雨中,幾片巨大的綠色荷葉不滿地搖了搖葉子。


    而在翻湧著的泥水中,吳越就這麽信心滿滿的剛一抬腳,一個巨大的滑溜溜的東西不知從哪兒出現,突然一頭撞上了他的膝蓋!


    以至於他在半空中徒勞的揮舞著手掌,而後又拽下兩根荷葉,這才狼狽的跌進了泥漿中。


    “是什麽?!”


    在這種關鍵時刻,這個池塘裏怎麽會有這種奇怪的東西?力氣又大,渾身又黏,確實是魚類無疑。但為什麽……


    鋪天蓋地的翻湧泥漿將突然摔下的他完全包裹,吳越在水中狼狽的嗆了滿口泥巴,簡直出離憤怒!


    尤其是半點支撐力都沒派上的兩根爛荷葉,隨手就被他狠狠的摔在了水麵上。


    在這一瞬間,滿池的荷葉仿佛都停止了隨風搖擺的動作,而後變得空前安靜下來。但吳越並沒有察覺,因為這小小池塘顯然已經快到邊緣處了。


    而在他努力抬起被泥漿包裹的腿腳向前艱難走動時,在他身後,一根粗壯的荷葉正悄無聲息地向上生長著。


    原本就綠到發黑的莖稈上,此刻越發茁壯油亮,且還在不斷向上蔓延。杆子上那些細密的小刺也驟然猙獰起來,隨手一摸,就能紮出一一血跡來。


    頭頂雨水反射遠處的些微光芒仿佛都黯淡下去了。


    隨後,雨也漸漸的停了。


    不,準確來說,隻有他頭頂的雨水停了。


    吳越皺起眉頭,此刻下意識轉頭看向四周,然而迎麵飛來的卻是一張巨大的荷葉!


    荷葉鋪天蓋地的伸展開來,原本隻用來盛一兩顆雨露來溜溜轉著玩的荷葉,這次難得露出變異植物的兇殘本性,直接將他整個頭都裹了進去!


    “唔!”


    吳越不受控製的悶叫一聲,最後就隻剩一連串的狼狽悶叫了!


    而在這渾濁的池塘裏,一根竹子似的粗壯莖幹正牢牢紮根在那裏,頂端是一片原本伸展開碩大又柔嫩的荷葉。


    如今,荷葉沒有了詩情畫意,就隻剩包餛飩似的將對方的頭死死裹在自己荷葉當中,無論如何都不鬆開了。


    吳越掙紮的越厲害,裏頭的空間就越窒息!


    他深陷在昏黃的泥水中,原本身姿就不太穩,然而此刻動手的卻不單單隻有荷葉,還有剛才那將他撞的一個趔趄跌入泥漿中的古怪魚,又一次出現!


    吳越自顧不暇,此刻徒勞的在池塘上方伸出手來,召喚著四周的變異植物!


    這手指才剛伸出來,眼前的水麵竟又起了一陣波蕩,而後仿佛有什麽東西拍打著水麵!吳越那根伸出的手指還未來得及動用技能,就被那看不見摸不著的生物直接咬進了口中!


    仿佛被一圈細密的鋸齒裹住了,層層疊疊的尖銳刀刃紮入了他的血肉之中!殷紅的血跡跟隨著雨水一起流淌,然而窒息的危險還橫亙在心頭!


    半空中,隻見吳越的身子驟然一弓,劇烈的疼痛仿佛激發了他的兇性,竟直接不管不顧,兩隻手掌用力一合,明明還有鮮血自手指上流淌,他卻直接硬生生撕扯破糾纏著頭臉的這張巨大的荷葉!


    重新奪迴唿吸的那一刹那,他深深的喘了幾口氣,而後後腰卻仿佛被什麽東西狠狠撞擊,以至於他唿吸還沒喘勻,又再一次跪入了這渾濁的泥水池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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