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沒想到軟弱最後一次的狼狽模樣,竟被這個小女孩給看到了。


    「徐大夫的女兒,我家和你家是世家,我祖父和你祖父是好朋友,年輕時常在一塊喝酒下棋,是棋逢敵手的棋友。」那是她從祖父口中套出來的,老人家很喜歡懷舊。


    「我、我沒聽過徐大夫,隻知道宮中有個很兇的徐太醫。」他抽噎著,很不好意思地用袖子抹去涕淚,接著又看向徐輕盈,她的話雖然很多,但人長得很討喜,兩隻眼睛亮晶晶的,好似月亮映在眼底。


    「嗯嗯,他是很兇,他是我大伯父,聽我大哥、二哥說,大伯父可兇了,聲音大得像打雷,轟隆隆的,他一開口我們都不敢出聲,隻能畏畏縮縮地像隻小雞往我娘身後躲。」


    花刁雞沒有徐輕盈六歲以前的記憶,一點也不符合穿越小說的定律,她醒過來後的記憶全是自己一點一滴從眾人嘴裏套出來的,一遇到不知道的事就裝傻,一徑的笑。


    其實六歲的孩子能記得多少,徐二老爺和徐二夫人都是疼孩子的人,女兒想不起來也就算了,隻當她年紀小、忘性大,反正又沒準備讓她考狀元,自在快活就好。


    她的兩個哥哥更誇張,對她根本是全無理性的慣著,她說什麽就是什麽,兩個傻哥哥隻有聽話的分,鮮少說不。


    徐家這一代的女孩子很少,陽盛陰衰,大伯父徐晉之有兩嫡兩庶四個兒子,女兒隻有一個,而他們二房人口更少,兩子一女,所以女兒成了寶,全家當寶貝嬌養著。


    這一點花刁雞還挺滿意的,她穿過來的環境很不錯,家境過得去,隻娶一妻的父親並未納妾,孩子全是一母同胞,少了後院的紛爭和算計,她可以安全的長大。


    一聽她對自家伯父的形容,心裏窒悶的柳毅忍不住笑了。「徐太醫或許隻是長相兇,但人很好。」


    「是嗎?怎麽我聽說他隻要一迴來,我們全家大小都不敢吭氣,連我爹都要戰戰兢兢。」大伯父很是愛擺顯,每迴都穿著正五品的官服返鄉,之後才換常服。


    大伯父很重官威,娘說的。


    「聽說不準,眼見為實,難道你沒見過你大伯父嗎?」每年總會迴來祭祖,多少會見上一麵。


    「忘了。」徐輕盈對徐家大伯父印象不佳,明明奉養祖父是長子之責,他卻仗著兄長之名搶走她爹在太醫院的職務,還反過來要二房代大房盡孝,十來年沒拿迴一兩供養銀子。


    因為在太醫院供職,徐晉之並未年年迴鄉祭拜,幾年才迴來一次,他上一次迴祖宅是四年前,那時徐輕盈才兩歲,剛會走路,想必連本尊也記不得這個大伯父。


    之後,徐晉之總以宮中事多為借口,托人帶信請二房代為拜祭,一應的三牲五果和祭拜所需的費用,大房總說先記下,等下次迴來再一並給齊,所以全由二房支付。


    所幸和春堂藥鋪收入甚豐,徐賢之的醫術更是受人讚揚,這點小錢二房還付得起。


    也虧得二房全是心寬的人,不與大房計較,否則遇到氣量小的兄弟和妯娌,還不鬧得天翻地覆。


    「你還小,記不住也是人之常情。」能把一切都忘了的人最幸福,要是他也能忘……不,他不能忘,那是他的爹,即使爹已經不在了,在他心底仍是最鮮明的印記。


    「我不小了,我六……六歲了,你八歲。」徐輕盈本來想說她六、七百歲了,足以當他的曾曾曾……祖母,但這話一說出口,不把人家小男孩給嚇死才怪,連忙改了門。


    「你怎麽知道我八歲?」見她站得有點累,柳毅拉著她的手走向不遠處的八角涼亭,裏頭有太湖石圓椅,兩人一同坐了下來。


    她很神氣的揚起小巧的下巴。「我打聽來的。」


    「你為什麽要打聽我?」對她,他不討厭,身為獨子的他,一直希望能有個笑起來像她這般甜的妹妹。


    徐輕盈一臉「你不懂」的神情瞅著他。「因為我們兩家是世交呀!你祖父和我祖父是朋友,我們當然也是好朋友。」


    「好朋友?」看她神態認真的說著過於老成的話,柳毅心中的難過一點一滴的消失,隻覺得很想笑。


    「對啦,你不要再傷心了,人終究會死,早晚而已,又不是神仙永遠不會死,你耍看開點,你當你爹去遠行了嘛,你早點死就能遇見他了。」在輪迴轉世之前……呃,等等!除了她以外,柳毅等人都是杜撰出的人物,他們有三魂七魄嗎?人一死要往哪裏去?難道是書魂?


    聽著她咒人早死的安慰,他笑也不是,哭也不是,過了一會兒才有些僵硬的迴道:「沒考上科舉前我不會死。」


    「那考上之後你就甘心死嘍?」她要當第一個迴去的人,絕對不要再落在其它生肖之後,尤其是她最討厭的老鼠。


    他一滯,表情充滿不解的反問:「為什麽要死?考上科舉之後我還有很多很多事要做,我要像我爹一樣當個好官,為百姓做事,讓我爹和我娘都感到高興。」


    「為什麽工這麽麻煩……」徐輕盈有些不滿的小聲嘀咕。


    人的一生如此短暫,有什麽好眷戀的,早一點解脫不是很好嗎?幹麽死拖活賴的要多活幾年。


    「你說什麽?」柳毅聽到她在咕噥,可是聽不清究竟說了什麽。


    「我說,做人真麻煩,要做的事太多了,唉……」她幾時才能重返天庭,書中的日子太無趣了,沒人好鬥嘴。,


    聽她重重的一歎息,好像多累似的,他忍不住笑出聲,「徐……徐妹妹,你不用太擔心,這些事會有大人去擔起,輪不到你操心。」


    「叫我輕盈或盈兒吧,我有哥哥了,不想再多一個。」徐輕盈把哥哥和嘮叨劃上等號,哥哥們的寵溺她受著,但說教……那就免了。


    「好,以後我就叫你盈兒。」他有一個可愛的妹妹了。


    「嗯,我就叫你阿毅,表示我們的交情很不同,你有事可以來找我,我家裏的人比你家多,我做不到就讓他們去做。」她一句話就把徐府上下給圈進來了,也沒先問過他們肯不肯。


    徐輕盈是急性子,比較容易衝動,凡事不會瞻前顧後,想做就去做,出了事再說。


    她太想臝得這一次的馬拉鬆接力大賽,因此想盡辦法要接近故事的主角柳毅,反正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一開始她的想法是建立交情,從小培養鐵杆一般的感情,等日後再開口請他幫忙,他肯定不會拒絕。


    可是徐輕盈忘了一件事,男女之間是不可能存在純粹的友誼,尤其是民風沒那麽開放的古代,一男一女的感情深厚,走到最後不是成為夫妻,便是隻能形同陌路,以免惹人非議。


    她要麽賠上自己的一生,反之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盈兒,我不能常常上門去打擾,我還在孝期。」他得守孝三年,期間不得訪友、作樂,並不適合與人密切往來。


    「那又有什關係,我們家又不忌諱。」她爹是大夫,看過的死人可多了,喪家常請他為悲傷過度的遺族看病。


    「你是誰,哪兒跑來的野丫頭,知不知道隨隨便便到人家家裏很沒教養!」怎麽阿貓阿狗都放進來,欺柳家沒人了嗎?


    一名少女身著霜白菊紋緞子,外罩煙青色短襖,腰上繋著淺青色嵌寶石玉扣腰帶,垂綴著一塊白玉佩,玉佩下方結的穗子是雙福字,福中嵌黃玉。


    「表……表姊,你不要誣蔑我的朋友,她是……我、我請來的客人。」柳毅說完,不自覺瞥了一眼比兩個他都還高的牆頭,想起方才徐輕盈出現的方式,倒真是與眾不同。


    親爹曾是知府大人的朱巧兒改不了官家千金的作態,盛氣淩人的睨著他。「什麽誣蔑不誣蔑的,你爹剛死就有人上門來打你的主意,你這蠢腦袋也得好好想一想,人家圖你什麽,還不是你爹留下來的財產,要是你守不住……」


    「住口!我家的事不用你管。」什麽財產,他爹一生清白,哪有多少銀子,何況還有他娘在。


    朱巧兒大柳毅兩歲,今年十歲,個性和她早逝的爹很像,刻薄寡恩且貪財,一看到銀子就兩眼發亮,不論是不是她的都想占為己有。


    但她娘倒是個不貪心的,除了有點小勢利、專往高處看以外,不該她得的分文不取。


    「什麽你家的事、我家的事,我娘是你姨母,你敢說我們不是一家人嗎?」這小子居然敢吼她?!


    「表姊,我的事不要你管,盈兒是我的鄰居,她過府來玩,我理應招待。」柳毅站起身將五官細致的小人兒拉到身後,很是維護的擋在她麵前,麵對表姊的質問毫不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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