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征一副悲切的道:“皇上,劉為逆賊逃出城時,被周將軍所擒,周將軍苦勸他不要去投石雷,他不聽,反將周將軍一刀殺死拋入火中,罵他無臉麵對南方寒門士族。”

    王征說到此處,假意哭泣,抬眼看王導一臉傻蒙樣,又看向王敦,他麵色得意。

    轉眼,王敦道:“後麵還發生了什麽?”

    王征會意,接著道:“劉為這人心狠異常,殺人後又怕擔責,所以將太子門下的禁軍一一斬殺。”

    司馬紹目光複雜不明。

    王征一指拓跋城道:“他能殺如此多的人,皆得到這個叫拓跋城的相助。”

    龍椅上的皇上,眼中一片眩暈,作昏倒狀。

    司馬紹急上前問候:“父皇,您怎麽樣了?”

    “唔唉唉……”皇上神色萎靡,支吾其詞說不出什麽成句的話。

    隻捏著司馬紹的手緊了緊。

    司馬紹背對著眾人,正好將皇上的遮擋住,目光接觸到對方一個滿含深意的眼神。

    司馬清站在殿中,隻聽到司馬紹切切的叫了一句:“父皇,父皇,兒子定當以全城安危為重……”

    後麵的話便再也聽不清楚。

    等到司馬紹迴身時,他略整衣裝走到殿中,向王征莫名一笑:“王將軍,代王殺了禁軍你可有證據?”

    王征:“有。”

    說完,腰間掏出一隻一掌長的箭矢。

    司馬紹拿在手上一看,箭尾上有一個小小的“城”字。

    他久居江東,對於北方軍隊裏的兵器倒也不生疏。這種小巧的利器便於隨身攜帶,細作刺客最喜歡用。

    劉曜先登營製,份量十足,箭鋒利無比,他手指輕撫了一下,居然割破了皮膚,一條血痕現出。

    司馬紹執箭驟然轉身,盯著拓跋城道:“代王可有話說?”

    拓跋城的麵色漸漸嚴肅,眼底依稀有周億死時的樣子,劉公子被割下首級的片段。

    從來隻有他算計人,卻從未想到他也會被眼前人算計。

    現在皇上已是驚弓之鳥,王家人說什麽他都會信。

    事實上,信與不信都無區別。

    他們已是王家的傀儡。

    他搖頭,目光轉而帶笑的看向司馬清,沒有半分因她而被冤的責怪。

    反而心底有了一絲釋然,他們不仁,休怪他不義。

    “屍首呢?”司馬紹也是無奈,隻得追問道。

    王征得意的一指殿外:“二十七具禁軍屍體,十八具車騎軍,皆在外殿外,要不是怕汙了昭明殿,我就命人抬進來了。”

    “太子麵前休要胡言。這是昭明殿。”王導立即出聲喝止道。

    “是。” 王征對皇上,太子傲慢,但在王導跟前隻是一個不起眼的小輩,被他責備,倒也不敢頂撞。

    他又道:“要不然,請仵作去驗驗,就知我所言句句屬實。”

    “驗!”司馬紹已被攤入餅鐺,下麵油煎,上麵火燎著。

    一旁的曹公公已懼得不斷擦汗,聽到這句時半天沒有反應。

    司馬紹迴首,威儀注視著曹公公,聲音加大少許的道:“驗屍!”

    “是。”太監如夢方醒的的躥出殿宇。

    不一會功夫,來人報,死者之中的確皆被箭、刀、斧頭所傷。

    而這些都不是江東軍營兵器。

    “代王你可有話說?”司馬紹問。

    拓跋城麵無表情:“無話。”

    “你可要去驗看,以證清白。”

    拓跋城冷笑,眺望殿外幾排白布蓋著的屍體,一抹莫名的森森陰寒之氣閃爍在眼底,他道:“此事與他人無關。”

    王征立即抓住這句話,擴展出他心中最為忌憚的另一個人——臨海公主。

    她能說服劉為離開軍營,同時得到代王以死相護,這個人將是王家成為千古第一族的最大障礙。

    何況她是石頭城征糧案的核心人物。

    是以馬上道:“臨海公主,是劉曜的安插在建康的內應,她在入城時突然消失的三日,一直在城中刺探軍中的兵力部防。她跟拓跋城都是敵人。”

    “哦,王相,你府上的長安城禦廚,泉大廚鬆鼠鱖魚可還入得了您的喉。”司馬清目如寒冰的直直逼視著王導。

    打蛇打七寸。

    王敦居功自傲。

    年輕一代的王家人,已蠢蠢欲動的想出人頭地。

    但他們激進而危險,往往劍走偏鋒。

    是非對錯,已不重要。

    能將政敵一網打盡,奪權上位才是他想要的。

    王導吃驚的看向王征。

    這個由王征舉薦給自己的廚師,居然來自長安。

    而且司馬清還能點出他看家菜。

    王導上前怒目橫眉道:“退下!”

    王征眼中驚訝疑惑的眼神過了一遍後,才醒悟過來,自己有把柄攥到了司馬清的手裏。

    “叔叔。”他欲辯白。

    “退下!”王導向身邊的左衛將軍喝道,“你們都在睡覺嗎?”

    左衛將軍上前,一把捏起王征的胳膊,向外拖。

    王征撲到王敦的椅子下,雙手緊緊握住椅背,大喊:“叔叔,我不是故意的,我……”

    他把長安城的廚師給安排進了大司空的府裏,王敦絲毫不知道。

    他本人極惡劉曜。

    一直提防小心對方滲透進來,千防萬防沒有防住這張貪吃的嘴。

    “休要多言。”王敦一個耳刮子打過去,隨後麵不改色的道,“他隻是愛吃,王相我已罰過了。”

    眾人嘩然。

    但無人敢駁。

    拓跋城與司馬清極快的互視了一眼,隨後又若無其事的望向司馬紹。

    司馬紹不敢追究,揮手道:“皆是昨日黃花,不計了。我大晉要圖未來,當有容人之心。昔日,父皇能將揚州僮客轉為良人,充征為兵丁,為我大晉所用,抵抗劉曜。今日但凡來投我大晉者,隻要遵我晉法,一律不究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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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王導的神色也好看不少。

    司馬紹轉而看向司馬清,眼神裏傳遞出他已盡力的意思。

    司馬清沒有被王征的言之鑿鑿嚇到,反而對司馬紹的一再退讓之心有些許的保留。

    她凝望著殿上迴天無力的皇上,有誌難展的司馬紹,曾經縱橫曹魏宮廷的司馬氏,此間越看越是窩囊,憋屈。

    心底的悵惘一圈一圈的擴大,流浪民間的歲月,換成此時萬丈不屈服之心。

    以恥換來日。

    各種念頭紛至遝來,拒不掉的求生欲望,一浪高過一浪的振奮著她的心。

    “啊,哈哈哈哈……” 司馬清放聲大笑,良久,笑聲不絕。

    直到皇上雙目注視著她時,她恍然明白,這是皇上與太子演的一場戲。

    他們在王家兄弟麵前,其實隻能討好對方。

    激怒,意味的玉石俱焚。

    王敦從椅上站起:“太子,往事不究,可拓跋城是劉曜的手下。他手握五千精兵,屯於西北城樓下,對我江東窺伺數月。現在又趁火打劫,此人不殺,我大晉難有寧日。”

    司馬清心低罵了一聲蠢才,隨即跪倒在地上,叩頭稱道:“太子,臨海以命作保,拓跋城決不會進犯大晉。他隻是送我迴江東,得到通關文書,自會迴歸遼北。”

    “他在石頭城,就斬殺我大晉士兵幾百人。這種人跟劉曜一樣,兇殘成性,時時想要占我江東豐饒之地。”

    “王將軍,明明是你征糧掀起禍端!”

    “王相!”王敦狡辯道,“我奉旨征糧,石頭城刁民多,聽了劉為等人的教唆,居然對抗皇上,要說禍,也是他們起的頭,要說為什麽弄到今天這一下,也是拓跋城插手征糧之事,才會有今日清君側勤王之舉。”

    繞了一大圈,王家人把這個逆天大罪扣在了拓跋城的身上。

    大晉若舉全國之力,興兵圍剿,莫說五千人,就是一萬人,也落得會全軍覆沒。

    皇上歪了歪嘴,似有中風之狀,心口一起一伏招手示意司馬紹過去。

    司馬紹近到跟前,他蠕動了幾下嘴巴,拿眼看向龍案上的一卷空白聖旨。

    司馬紹不明其意,曹公公上前,趴下身子,耳朵湊近到皇上嘴邊,聽了一會,眉頭緊皺,眼中遲疑不決。

    皇上揮了一下手,眼睛衝司馬清眨了一下。

    司馬清幾步走到龍案前抄起一卷未落一字的錦軸,跪在皇上的跟前。

    皇上極緩慢的道:“能屈者方能伸,司馬氏不可爭一時榮辱。你是大晉的公主,為大晉江山計談什麽條件都應下。”

    司馬清看向一旁的太子,不明白為何皇上讓她取空白聖旨。

    皇上目光悲涼:“臨海,你守下今日江山,太子要守明日江東百姓。”

    司馬清右臂痛徹筋骨,一字一頓道:“城門失火,皇上要臨海做投火飛蛾?”

    “滅火。”皇上淡如清水的迴她,很快昏了過去。

    司馬清低頭沉思片刻,淒然一笑,站起,款款走到王導跟前。

    “王相,你們王家人不是自封與司馬氏有共治之權嗎?皇上已不追問殿外之事,你們要的他都可以許給你們。”

    王導呆了片刻:“什麽”

    “殿中人人聽得清楚,無需重複。”司馬清寒色道。

    幾十雙眼射向王導。

    誰都知道,但不要說出來的默契,讓這個已經存在良久的現實被一個女子,在昭明殿前戳破。

    真相被揭未,假相無處遁形。

    寂靜的殿內,聽到過寒秋過堂風唿嘯而過。

    拓跋城的心頭聽到利劍出鞘的聲音。身體不由的向司馬清所有位置疾行過去。

    沒有人看到他是怎麽到的司馬清身邊。

    連左衛將軍,也沒有看清楚。

    王導看到拓跋城袖中的箭矢,喉頭滑動了一下,方才在心底喊了無數遍:“把這個女人砍了”的話立即噎住,隻能悶在心頭發出沉沉的一個聲鬱結之聲。

    “王相可有話說?”

    “你要我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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