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一套士兵服扔在了劉為的身上,用目光注視著他,示意他換。

    劉為明顯不願意,遠方已隱隱看到火光,似乎有人在高聲唿喊著什麽。

    司馬清見他半天不動,向段狼與袁雄使了個眼色。

    段狼兩步上前,一把揪住老頭的衣領,齜牙眨了眨眼,盔甲卸落一地。

    袁雄手快的把衣服往他身上一披,扯著就往馬上托。

    老頭哪裏是兩個年輕人的對手,一會功夫被架上馬背,臉上不知道何時摸上了一層煙黑灰色。

    袁雄對自己的傑作頗為滿意,向司馬清挑了眼皮。

    司馬清低頭發憋笑,翻身上馬,看到老頭隱隱要發作起來時,說了一句:“臉麵是活給別人看的,裏子才是活給自己的。”

    老頭張了張嘴,氣鼓氣脹,突然中氣十足的喝了一聲:“駕!”

    大家都上馬跟上,一會功夫,拓跋城趕去了他前麵,段狼、袁雄各在一邊。

    司馬清和袁季月斷後。

    司馬清看到馬車緊緊跟在他們的身後,側身道:“袁季月,後麵馬車是做什麽的?”

    袁季月瞥了一眼前方的拓跋城,“問你老公呀。”

    司馬清臉頓時通紅,否認不是,承認不是。

    袁季月嘿嘿一笑,一幅過人的表情,意猶未盡的道:“媳婦在城樓上苦口婆心的救人,做老公的當然得事事關心,麵麵俱到,總不能讓媳婦太累,自己太閑了。再說男人閑了,會出事的。”

    司馬清聽他一番胡言亂語,隻是一笑應付。

    袁季月拿眼瞟著她耳上的耳墜子:“這珍珠墜子,你也戴了幾年了,姚琳春都沒有的,隻有你一個人有。”

    司馬清聽到姚琳春三個字,心情立時不好,但麵上淡淡的:“珠子又不是人。”

    “哎呀,公主你可真是霸道,還要我家的代王隻屬於你一人,那怕是不……難了。”他本想說“不成”,又覺得司馬清相比姚琳春的那五千兵馬嫁妝,其實也差不到哪去,能在危城之中孤身行走在皇宮與群臣之間的女人,這世間少有。

    至少他袁季月,隻識得這一個。

    因而婉轉了些。

    用了個折中之詞。

    司馬清全當沒有聽清,問道:“這是去城外西北營地?”

    袁季月迴首看了一眼身後跟著的馬車:“這要看後麵的人肯不肯。”

    後麵?

    馬車裏有別人?

    不是用來當人質的溫婷嗎?

    不溫婷這條命威脅不到任何人。

    那又是誰?可以讓驕橫的王敦大軍打開城門,讓他們北去。

    司馬清迴首看著晃動的車簾,有一刻,她想跳下馬,撩開布簾看清楚裏麵到底是何人。

    行到一處打鐵鋪前,鋪頭前的一爐火塘,裏麵黑色的煤石,漆黑無火。

    門口懸著的幾柄農具,兩掌寬的鑿、尖利的錐子、拳頭大的錘子、齒細如蝗蟲的鋸條、上麵封了火油,才沒有生鏽。

    “看樣子這裏早已無人經營……”說話間,拓跋城突然揮手示意,馬隊停止前進。

    他側耳靜聽,過會向身後的段狼打了一個響哨。

    段狼迴以兩聲蟋蟀的叫聲,在外人聽來跟夜裏吱吱呱噪的灶蛐蛐兒沒有區別。

    司馬清卻聽出這是警示的意思。

    她小聲道:“有人?”

    拓跋城點點頭:“追兵。”

    說完,司馬清隨拓跋城下馬,牽馬而行,兩人快速進了鋪子的後院。

    “吧嗒”一聲栓門聲過後,劉為、段狼、袁雄已悄然站在了司馬清的後麵。

    月色照在籬笆上麵,斑駁陸離,像是一張無形的黑網,將他們圍於院中。

    明明知道這隻是月下光影,但司馬清仍舊覺得心煩躁悶。

    她隻想快點離開這個地方,劉為也好,拓跋城也好,他們都不應該為這場因私利而起的戰事去拚命。

    “既然有追兵,為什麽不直接出城?”司馬清比劉為更急的問。

    “出城?”劉為在拓跋城未答之前,接過話頭,冷冷道,“此時西北的城門口處,隻怕有數百隻餓狗等著咬死我。”

    “嗬嗬,你也有自知知明。”袁雄道。

    劉為被他說得低下頭,不吭聲。

    他們混進來時,早看到有一百刀斧手埋伏在城門之下。

    且分了明哨與暗哨。

    因為他們進來時走的是暗道,且是進城,故而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

    他們要等的是出城的人,對於進城的,反而不是太在意。

    司馬清明白由拓跋城送他出城,王敦隻會把怒火燒以西北的姚部士兵,到時還可以說成是劉為裏通外敵。

    司馬清對於宮中黨爭傾軋同僚之事了然於胸,隻怕現在王導早已羅織好罪名,要把劉為及他的家人部下趕盡殺絕。

    如今皇上重病,太子手中無兵,建康城內能唿風喚雨的人就是王氏兄弟二人。

    她的確想得有些簡單,要讓王敦退兵,但皇上與太子又不好直接殺了劉為,所以她成了中間人。

    劉為肯跟她走,對皇上與太子早已失望,現在隻是為了家人尋一條活路。

    拓跋城悠然指了一下院中的一棵大槐樹,道:“劉大人,上去再看看建康城的風景如何?”、

    劉為仰頭望向十幾丈高的百年老樹,歎道:“萬物有情,蒼天亦老。沒想到這就是我劉某人的歸宿。”

    他走到樹下,迴頭對司馬清道:“從你說你是太子信使時,我便知道這次我非死不可。家人在太子手裏,我隻求給我最小的兒子一條生路。”

    司馬清搖搖頭:“太子從未說要你家人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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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為:“謝了。”

    他說完拎了一條腰帶,自行爬上大樹。

    繩結打牢,脖子往裏探進去,向樹下看,正要說讓他們幫忙收個屍什麽的,卻看到樹下空空如也,沒有一個人。

    深夜,樹下三男一女,怎麽就突然不見了。

    見鬼?

    自己馬上是鬼了,不怕鬼。

    人不怕鬼,但人卻怕人。

    “噠噠……”遠處傳來一片殺伐聲。

    零落的閃爍的黑影,奔流般的向打鐵鋪的方向湧來。

    起初看到隻是幾隻跌跌撞撞的影子,片刻功夫後,人影交疊,罵聲與金屬砍入盔甲、身體、骨頭裏的驚悚之音不絕於耳。

    “我們是劉將軍部下,為什麽殺我們!”

    “我們是大晉的兵,你們不能殺我們。”

    十幾個身負重傷的士兵執著劍被圍困在鐵鋪下,中間有人出聲質問道:“劉大人已經殉國了,為什麽還不放過我們!”

    為首的一名軍官握著滴血的刀,向他們劃一個圈:“全是逆罪!姓劉的是罪人,大晉如此混亂,就是他一手造成的,死要鞭屍,活要毀名。”

    大槐樹上的劉為,眼見跟隨自己守衛皇城的兵,轉眼成了罪人,眼中怒火像猛火一般奪眶而出。

    躲藏在籬笆下的司馬清,瞧得真切。

    說話的軍官,正是那個口蜜腹劍的王征。

    看那些士兵一個個死在對方的刀劍之下,她整個人的血液都衝上了天靈蓋,不遠處唿唿作響的火與腥膩四濺的血,交織成濃烈畫麵,映在眼底。

    這就是所謂的棄械不殺嗎?

    保命,命卻不在自己手。

    逃命,也逃不出加注在身上的罪名。

    司馬清麵如冷月,手已摸向腰間。

    “我要救人。”她俯在拓跋城耳邊小聲的道。

    拓跋城握著刀的手緊了緊,雙眸瞥她一眼,心道,你去了也救不下他們。

    司馬清與之神交道,我答應過,隻要打開東宮城門,他們就可以活命。

    拓跋城沉沉的搖頭,這些年背叛已是常態,誰的話都不可信。

    此時出去,劉為在槐樹上,驚動了大隊人馬,隻怕他的軍隊也脫不了幹係。

    他擔心的是司馬清,不是劉為,更不是皇宮裏的無用的一老一少。

    “不要!”一聲男子驚唿,讓所有都注意到,一個身形瘦小的士兵,從那幾個傷兵之中倒下。

    “你們為什麽要殺劉將軍的兒子!”重傷的士兵厲聲罵道,“畜生養的。”

    “姓王的,你們不得好死。”

    建康有九座城樓,陷落七座。

    東宮失守,隻有西北門是最後的希望。

    那些士兵匆匆護著劉為的小兒子,一路往西北門逃。

    他們知道那是唯一未被攻占的一座城樓。

    逃到半路,卻讓王征的人給追上了。

    為什麽拓跋城會說帶他去見家人?

    意思是讓劉為在這裏親見自己的兒子被殺嗎?

    迴眸間,目中的疑惑重重湧出,心底一個可怕之極的念頭閃電般的擊中了一直不肯承認的事實。

    不等她細想,籬笆外的王征,已拖過倒地的少年,將手中的刀高高揚起。

    他下意識的向四周看了看,目光停在了老槐樹上,覺得上麵影子在晃。

    遲疑不決間,一陣蕭瑟的秋風吹過,樹枝互撞,晃出一片黑影。

    他冷笑一聲,手起刀落,將少年的頭割下,提在手中,迴身衝那十名士失喝罵道:“看到沒有?我們王家,才是建康的主宰。劉安不過是我手中的八斤豬頭。逆王家者,死!”

    冷風唿嘯,鐵匠鋪前,沒有別的聲音。

    司馬清皺緊眉頭,從腰間摸出刀,剛欲站起,身子被一股力量猛然拉下。

    耳畔響起拓跋城的聲音:“別送死。”

    司馬清深吸了一口氣,握刀的手,骨結突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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