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知道?”司馬清支起頭,靠在床邊問。

    “我猜的,那個人身上背的是官府的包袱,鼓鼓的,定是密報。”

    司馬清太陽穴突了突:“為何我一到這裏,就發生這種事?”

    小嫿:“當然是這裏本來就亂。”

    “是嗎?”司馬清的目光一一巡過兩人,她們倒是沒有什麽不自然的,隻是迴避她的目光,各尋一個說法的開導她。

    “不亂,能征糧每畝要多一鬥。”

    “而且,跟我們說了三日交糧,結果,我們一進城,他們就派人過來,我們借糧時,怎麽沒有這麽積極。”

    司馬清想了想:“這是個理由。”

    “對呀,還有,這菜中下毒,多陰險的人,我聽說,廚子是半年前,逃到王導府裏的泉大廚。”

    司馬清瞥眼掃了一眼說得起勁的小琪:“你才入城,怎麽知道得這麽多?”

    小琪打住嘴,不敢再說。

    小嫿:“她就是這樣的,永遠做得少說得多。”

    司馬清看到小琪臉紅紅的,逗她道:“我倒要說話公道話,小琪對拓跋城做得多可從不說。”

    兩人一聽,馬上收斂之前欣喜之色,都勾下頭去。

    “怎麽了。”

    司馬清懶懶的問。

    “跟公主殿下相比,我們倆做的不值一提。”

    司馬清心中的冰掉的那條縫,喀嚓一聲,裂開半分去,撐漲著心尖的痛處,讓人從心尖生出一絲絲寒意。

    黑色的天空下,一騎黑影沿官道而行。

    行到一處偏僻地,路兩邊林深樹茂。

    夜鶯突然鳴聲四起,幾道黑影撲向了送信人。

    隻是幾聲悶響,送信人便嗚咽的倒地。

    身上的包袱讓人給搶劫。

    騎的馬兒,失去了駕馭者,一路飛奔的向前跑了一圈,過了一會,沿著原路,慢慢往迴走。

    這馬是城內周紀訓養的,長期負責在建城與江城間來往。

    馬兒走了一段路,被城外的驛站發現,驛丞見了忙喚醒睡著的傳令兵,命他迴城報信。

    司馬清剛剛入睡,春風園外傳來一陣馬蹄聲。

    過後,眼前一片光亮,園內熄掉的燈,點燃成一片白晝,人影映在窗戶上,有人輕輕拍門,傳話進來。

    “公主殿下,代王有急事找您。”

    司馬清翻身坐起,小琪小嫿互使眼色,各自從袖口中拔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藏在披著的外衣下。

    開門時,外麵的一個小廝急道:“公主殿下,代王被周大人請去了。他傳話下來,請您去過去商議大事。”

    司馬清輕輕攏一下肩頭的披風,看著四處遊走的侍衛和護院,心道,看來王征已經下手了,要不然不會這裏剛剛派人出去,還未到時辰,就說出事了。

    來人將司馬清引到一處安靜的偏廂房,便退去外麵守著。

    很快,周紀與拓跋城前後腳進來。

    周紀一臉愁色的道:“那王征殺了我的信使。”

    司馬清一驚:“信使被殺?為何?誰送來的消息。”

    拓跋城:“是周大人的馬迴來了。”

    “對,我的馬,自知道自己的廚子下毒,我就不相信身邊的到府上不久的那些人,送信的人是我的親侄子,馬是我養多年的馬。

    現在人沒有了,馬獨自迴來,定是有人把信使殺了。”

    司馬清嘴角微微抽動了數次,如今困局已定,王征那人麵和心狠,初初借糧許了三日,如今法過兩日,還未到第三日,便開始斬殺城內之人。

    隻消這一件她便明白,東海建城,並非樂土一片,連安安穩穩平常度日,隻怕也是難得的事了。

    她輕撫了下鬢角:“這信使死了,未見屍體,如說出去,隻怕晉王是不信的。”

    周紀忙道:“我也是知道王征那人,打戰不行,可是陰得很,所以還派了一路走水路的,隻是……”

    “隻是怎麽?”

    周紀:“水路,被王家的人把持著,一關一關的闖,走到建城時,也不知道是幾日後的事,請公主耐心等待。”

    司馬清點了點頭:“我現在,不等也走不了的了。”

    周紀苦笑一聲:“公主真是對不住了。”

    司馬清低頭沉默了一會,向拓跋城道:“五千人馬駐在城外,糧草都是個大問題。代王你可有良策?”

    “無良策,下下策有一個。”拓跋城無奈的道。

    “下下策?”

    “現在王征一心要困死我們,我們等下去,外麵未必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

    而且五千人馬過境東海,誰都有所忌憚的。

    何況晉王在此幾年時光,一直立足不穩,常年受製於王家,未見得真的知道真相,能放過城中百姓。

    隻是轉念又一想,或者多留城內一日,能跟拓跋城相對多一日。

    不覺嘴角浮出一絲苦笑,過去從未像如今這樣,渴望的事情,居然要在這各時候才能實現。

    罷了,罷了,有他在身邊一刻,何苦去追究是天意還是人為。

    周紀見司馬清雖不曾責問,但也很過意不去,忙命人送上安神艾葉香過來,親自捧到司馬清跟前,交到她的手裏。

    “公主殿下,耽誤了你和曹銃大人的婚事,臣有罪。”

    “婚事所大,也大不過城內數千人命,還有晉王的國祚。”

    “公主賢良。”

    說完不再多言,退出廂房。

    司馬清看著嫋嫋而升的煙,想起之前自己借曼陀羅之毒,一舉扳倒卜珍,助羊獻容登上後位,不由得唏噓不已,忙將眼別開。

    拓跋城輕輕走過去,揭開爐蓋,捏了一撮灰燼在手心,放在鼻底下聞了聞。

    “是江邊六月的艾草。”

    “怎麽,代王也疑心他嗎?”

    “隻是小心為好。”

    司馬清點了點頭,舉頭看著外麵的半掛新月:“我出來時,也是這樣的月亮。”

    “月餘了。”

    “對呀,月餘了。”

    兩人各自說了一句,互相看著對方,月餘了,他們居然是第一次單獨相聚在一起。

    司馬清眼見月影下,枝折黃葉,愁意更濃,踏步出去,手攀桃枝道:“代王,這次入城征糧,我們也是看一步走一步,但如今得罪了不應該得罪的,隻怕要將錯就錯下去。”

    “公主放心。”拓跋城簡單的道。

    “你的意思是,你早料定會有這樣的事?”

    “不是隻有我料定,周大人,他不也派了另一路人馬走水路去報告嗎?”

    司馬清腳步移動,聲音低低的道:“代王,水路雖說由王導的人統領著,可是在下麵做事的,卻是他周紀的人,雖說是向晉王報告這裏事,難道,不會讓守江東的兩岸的寒族知道嗎?”

    拓跋城挑了挑眼尾,這些本是男人才想的事,沒有想到司馬清跟周紀隻是相處半日,幾語聊過後,便能推算到周紀已經在向寒族人放出消息。

    王征攻城要糧,殺公主,這各事,未到王宮,先在民間傳揚。

    一方麵,讓此事攪進更多的人,另一麵,也是將王征扔進巨大的流言之中。事件事,真假難辨,他方能有生存的空間。

    細想到這一層,司馬清才發覺寒族之人行事為人,與長安城內的人大為不同。

    劉曜一族殺戮盛行,舉事,殺人往往不過一念間。

    因而在北方,人人都自危,百姓無不叫苦連天。

    特別是不擅長攻城殺人的農耕民族,一見鐵蹄遊牧之人,便無端生出萬般的恐懼之心。

    不要說拿起自己的鋤頭菜刀反抗,就是逃跑,也是力不從心。

    兩條腿的如何跑得過四條腿的。

    他輕咳一聲:“公主所言,切中要害。”

    “代王,你跟我說句實話,此次真的隻是一個意外嗎?”司馬清手撫著桃枝,目光如月。

    拓跋城望向她,久久未語,突然一笑,溫聲道:“夜深了,公主還是去歇息。”

    “代王。”

    司馬清見他轉身欲走,急追上去,扯住他的袖子:“晉朝敗落如此,我流浪在民間,一直以為是五胡亂我大晉。

    自我迴宮後,深知皇上昏聵,連妻女都保護不了。

    從此自問,一個君主,若無賢臣良將,光靠個人,何以守得住萬裏江山。

    你是要當一個賢良有為的蕃王,還是逐鹿中原的梟雄?”

    拓跋城震驚的迴眸,他從未想到司馬清會如此問他。

    或者,陳妃曾有提及遼北祖先所在的地方。

    他和他們的族人,真的十分渴望有一塊屬於自己的土地。

    不用被人奴役,不會被人驅趕。

    但,今日,他儼然成了左右晉王和皇上之間那層不能說破的平衡砝碼。

    他移向哪邊一點,都能讓時局發生變化。

    看勢,他最弱,不過五千人,腳下亦無寸土。

    遼北,還需要他去爭奪,安撫。

    而誰得到他相助,得勝之日,可再以此功邀得更多的錢糧、人馬、城池也說不定。

    他怔了怔,眼前浮過曾經在先登營裏受訓時,所經曆的各種惡練。

    一念起,萬惡出。

    “公主,你覺得,我應該如何?”他反問道。

    “我希望……”司馬清頓了頓,才道,“我希望你活著,就如當初你對你一樣,隻希望你活著,代王。”

    拓跋城冷笑一聲:“公主,你是在提醒我,有了代王之尊,還有一個領著五千兵馬的王妃,應該知足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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