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清眼波微動,適才一片混亂之際,哭的哭,叫的叫,罵的罵,而隻有幾個人未對這場中毒的戲表示過關注。

    比如羊獻容,比如拓跋城。

    司馬清親眼見他默然的坐在一邊,不吃不喝,隻拿眼淡淡的看著一切發生的事。

    就連劉鵬倒地的一瞬間他都不曾抬眼正視他一次。

    隻是……為何明明坐在段狼身邊的他,此時居然站在了距離姚琳春不遠的地方。

    而坐在地上的姚琳春哭著擦淚的手中,攥著的不是別物,正是一塊紅色的紗巾。

    張太醫一說要找紅巾,她手慢慢塞進左袖中,複又從右袖中抽出一方白色的帕子,擦著淚。

    手一抖,那一方喜帕,不知不覺掉在了裙邊,一切動作輕鬆快速,讓人看不到半點破綻。

    恰好她便站在卜珍的身側,卜珍正欲上前質問宮女,輕輕挪動數步後紅巾粘在了裙擺下,跟著便不動聲色的出現在卜珍的腳下。

    司馬清倒吸一口涼氣,姚部的人,卜珍的人,都脫不了下毒的幹係。

    如若是卜珍想借姚部的人,借機殺人,可以做得如此滴水不漏的話,那她要向三個年幼的弟弟下手,真是易如反掌。

    而母親入殿前,就警告過她,無論發生什麽,皆保持沉默,看來母親心中已對今日之事,早有所防備。

    故而上殿前,便讓劉熙吃飽才上來,所有吃食,皆由她讓人先嚐過,再送過來。

    一切一切,都隻是為了防範於未然。

    宮女眼尖看到了喜帕,忙拾起,交張太醫。

    銀針輕輕探入,一抹幽冥藍,包裹著針尖,映在明亮的燭火之下,閃著詭異的光芒。

    得見,劉曜目光如冷刀,一刀一刀劈向殿中的卜珍,從他喉嚨裏發出的聲音再無半點溫情:“你居然用喜帕害人?”

    卜珍大驚失色,“到底是何人要害我?誰在帕子上下毒。”

    旁邊的宮女跪爬到張太醫腳下:“大人您搞錯了吧,這帕子不會有毒的,明明是劉娘娘新手繡的,送來說給新人婚宴上用的!”

    劉曜硬聲道:“帶劉妃。”

    事關劉鵬生死大事,又有各部落首領在此,因而不能不嚴查。

    劉芳被請到殿中時,一臉茫然。

    看到所有人都靜靜的望著自己,隻覺得莫名的腳下下生出寒意。

    劉曜陰陰看著她,“看看你做的事。”

    劉芳垂首看到眼前一隻喜帕,眼露迷色。

    “皇上,這東西是我繡的。有何不妥?”

    張太醫道:“帕子含有曼陀之毒。劉娘娘,正是此物汙了那枚東王梨。”

    “皇上,冤枉,我送的帕子不假,可我沒有在上麵下毒,我怎麽去害我妹妹的孩子呢?”

    說完,她向姚琳春道:“我害劉鵬有何好處?隻有從中得到好處的人,方能做下這等事,況且喜宴之事,三個宮的娘娘都有操持,為何就一定是我?這是有人陷害。”

    劉曜麵色沉鬱,論起劉鵬若死去,誰能得最大的好處,莫過於羊獻容。

    她有三個兒子,每一個都是皇位的爭奪者。

    可這麽多年來,一直是三妃針對於她,她從來都在忍受。

    現在,劉芳又暗指是羊獻容做下此等錯事,心下對劉氏又憎惡幾分。

    羊獻容自不會認下這檔下子事的,她緩緩從果盆裏拿出一隻果子,放在劉熙的手上:“兒呀,吃一口。”

    劉熙聽話咬下一塊。

    羊獻容笑笑,道:“皇上,喜宴上食材鮮果皆由妾身負責,熙兒與清兒都在這席上,難不成,我也會對自己的孩子下手不成?再者,明明帕子這類東西,並非出自我宮裏的東西,怎麽會出現在喜盒內?且喜盒內,將卜娘親手放入的蘋果,這卜丁可以作證。

    先是換成了東王梨,接下來,又用了帶毒的喜帕。

    說到底,這捧盒的人,才是最後一個接觸平安果的人,那個人不正是王憐花,劉娘娘宮裏的人嗎?”

    一番話,說得劉芳啞口無言。

    姚部落,其他部落的首領均在看著她。

    劉曜明知其中疑點重重,卻不可不處置一個人,哪怕隻是暫平風波,也必須推出一個人去。

    他目光色明滅間,突然手一指,“劉妃拿下”。

    臉上微微抽動著,眼中透著決絕的冷色,對視劉曜的劉芳放聲大叫:“你怎麽能如此對我?你就是為了那個賤人。”

    眾人未曾想到,劉芳所罵“賤人”時,目光看向的居然是司馬清。

    大約隻有劉芳明了,劉曜曾在她的寢宮內歡好是,叫出了“清兒”這個名字。

    他雖愛極了司馬清的容貌,卻顧及羊獻容的之求,一直未曾納入宮內。

    他喜歡司馬清,卻又時時想著要利用她的身份,牽製拓跋城、晉王等人。

    畢竟,如果隻要放棄一個女人,就能得到拓跋城相助,晉王的忌憚,那是一筆極為合算的買賣。

    不需一兵一卒,不損他分毫。

    扭曲下的壓抑的感受,讓他有時總在司馬清的麵前做出一些讓劉芳妒嫉的事。

    劉芳罵過後,一歲的女兒在奶娘的懷中哭鬧不止。

    “孩子。”她哭著想去抱。

    侍衛攔下。

    “我隻是想抱抱我的女兒。”劉芳伸出雙方手,向著女兒的方向,眼中盡是溫柔。

    劉曜恨恨的道:“你亦有女,怎麽能對鵬兒下如此狠手?”

    說完,一揮手,侍衛上前便要上前拿人。

    “誰敢動我?!”劉芳厲聲喝止道,“我十三入府,那時你可從來說我一雙手巧手,擅女工,織美錦,如今天卻……”

    眼見,高高坐在大殿上的劉曜,一襲黑色朝服,都還是出自她之手。

    她站起,緩緩向羊獻容的臉上看去,見她裙裾加身,繡工不如卜珍隆重,衣料不及劉芬華麗,一抹看透世間繁華的淡然,讓她生氣。

    為何總是為她人作嫁衣裳?

    迴首,劉芬正被人扶著走出偏殿,雙眼呆呆的望著前方。

    劉芳欲上前,內侍端上一隻酒杯,杯內酒色透著華光,此時看得讓人有些刺痛。

    劉芳沒有懼色的對劉芬道:“鵬兒真不是我所害!”

    劉芬搖頭不語,如癡婦般的看著那杯酒,過後快步上前,直直的跪在了殿中,身體匍匐在地上,大聲道:“皇兒沒了,請皇上做主。”

    “皇上,我真沒有做!”

    劉曜微眯了眼,沉默後道:“為你的女兒想,你當擔起此事。”

    劉芳淒然一笑,原來如此,她不過是要用來堵天下人之口的。

    未見得劉曜看不出裏麵的疑點,隻是此時,她怎麽也過不了眼下這一關。

    她無語半晌,端起冰冷的酒杯,憂憤的道:“皇上金口玉言,不要失言。”

    “那是自然。”

    “謝皇上!”劉芳仰脖,酒入腹中,不過須臾間身體發軟,倒在了劉芬的腳下。

    司馬清心頭一震,心中的某根刺拔掉,有一刻,心頭爽利不少,可轉頭的瞬間,見到姚琳春雙目盈盈的看著拓跋城,不知為何,原本快活的心立時有些不安。

    姚部首領站起,向劉曜道:“皇上,今日可是我嫁女兒,皇上收兒媳婦,怎麽可以我女兒剛嫁過來,就成了寡婦?”

    劉曜剛見劉芳的身體被抬下去,心中還微有些動容,此時聽到首領這樣問,麵上漸生慍色。

    “依你之見當如何?”

    “自是嫁出的女,潑出的水。”

    “哦?”

    首領繼續道:“皇上的皇子多得很,何不讓我女兒今日再擇一位皇子完婚,好過來日,重新安排。我也好向部落交待,免讓人看笑話。”

    卜珍馬上出聲道:“今日之事,皇上損一妃一子,何等傷心之事,正所謂白發人送黑發人,是這世上最可悲的事,婚姻大事,容後再作安排。”

    首領急了:“你們死了兒子難過,我女兒還受了委曲呢?現在不定下此事,哪知道你們會不會反悔不作數。我女兒嫁的是皇子,嫁妝是五千戰馬,五千黃金,五千勇士,草原上何人不知何人不曉!

    你難不成,讓我放下嫁妝,領著女兒迴去不成?”

    劉曜正左右為難,羊獻容反應奇怪,步如輕柳般上前道:“首領將掌上明珠嫁過來,皇上怎麽能虧待了她。但這終是女兒家的幸福才是為人父母最希望的。

    今日的事,皇上自有定奪,但姚琳春也最有主見的姑娘,何不讓她選一位皇子成親,成就好事,也算是給皇室衝喜,去去晦氣。”

    首領大腿一拍:“娘娘果然是當母親的人,行事都為兒女多想。”

    “不過婦人之見,還要請皇上來定。”

    劉曜默默良久,眼見劉芬呆滯的被人攙扶著,連哭都不會哭了,心中一片不忍,於是道:“姚琳春暫居弘訓宮,成親一事自有交待。”

    眼看一片歌舞喧嘩,轉眼死寂淒涼,一夜繁花宮宴,一傾人走茶涼。

    紅燭撤下,白蠟盈盈。

    喜服落塵,素裹於身。

    劉芬一臉冷寂的坐於軟墊上,無淚無聲。

    司馬清扶著羊獻容一身孝衣而來。

    焚香繚繞間,一雙呆板的眼從蒙朧之中透過一絲陰寒。

    羊獻容隻略說了幾句節哀順變的話,便留下一捧菊,悄然無聲的退在了一邊。

    司馬清站在一旁默然良久,輕聲道:“母親,何必來呢?”

    羊獻容搖搖頭:“來了,是我們的禮數到了,她理不理,我們都得受著。”

    兩人又站了一會,自覺盡到心意,便轉身向殿外走去。

    “砰”一聲悶響在身後響起,是一名宮女跪得太久,暈了過去。

    迴身時,已被人扶起。

    劉芬喝道:“沒有用的東西,還不拖下去打死!”

    宮女連哭帶爬的叫著:“娘娘,娘娘,您不要殺奴才,不要殺奴才。”

    說話間,扯到了劉芬手上的衣袖,拉扯間,衣服嘶一聲裂開。

    宮女被拖到殿門處,她反手抓住司馬清的腳踝,大唿:“姑娘心善,姑娘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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