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月看到那士兵,正是剛才砍了九條人命的行刑之人,身上的衣服還沾著血,沒有幹透。

    他抽了個冷子,那士兵上前,捏著他的胳膊,就要往外拖,他嚇得如一個婦人一樣大叫:“別殺我,我馬上辦,馬上辦。”

    劉鵬使了個眼色,士兵把手一鬆,勒月跌坐在地上,屁股正好落在玉璽之上,撞在尾巴骨上,痛得又是一聲嚎啕。

    “勒將軍,皇帝的位子哪那麽好坐的,不是誰想坐,就能坐的,就是坐上了,又能坐穩幾天呢?”司馬清俯身,從袖中抽出一塊絲巾,扔在了他的臉上,“擦擦吧,免得說大將軍沒有善待於你。”

    “唔唔……” 勒月徹底被嚇破了膽子,慢慢爬起,邊哭邊往外走。

    起初走得慢,走到營口時,還聳肩不敢抬頭看路,直到出了大營之後,突然扔掉手中的帕子,騎上馬,策馬倉皇狂奔而去。

    劉鵬看著他快速消失的背影:“這種外姓人坐了天下,就是個笑話。”

    “皇位本來就是個笑話。”司馬清把玩著手中的玉璽道。

    成為笑話的不止司馬清手中的玉璽,還有一直困守平陽城城樓之上的勒準。

    這天夜裏,他的頭被割下,送到了劉鵬的軍營裏。

    “勒月……你果然守信。”劉鵬掀開托盤上的布,略瞥了一眼,隨後揮手,讓人撤了下去。

    勒月手上血跡未,撲通跪於地上,“請大將軍高抬貴手。”

    “嗯,你是守信之人,我怎麽能不講誠信。來人,請勒將軍下去。”

    “什麽?您不退兵嗎?”

    “退兵?”劉鵬笑笑,“這事要從長計議,你看你們勒氏用一個人換了你們三百條人命,還是很劃算的,怎麽你還想換下一座城嗎?”

    “不敢,我隻想馬上迴去,帶上族人離開平陽城,請大將軍下令放行就行。”

    “不急。”劉鵬不耐煩的將手一揮,勒月不敢再多說,退了出去。

    當他看到司馬清正在營外,默默看著勒準的人頭時,他走了過去。

    不等靠近,隱在暗處的幾個士兵鑽了出來,分列在司馬清的身邊。

    而勒月連靠近她的機會都沒有,就被遠遠帶離。

    司馬清望了他一眼,她知道平陽城的皇上沒了,這隻是劉鵬的第一個目標,下一個目標不言而喻——拓跋城。

    劉鵬走出大帳,身後的數名近身侍衛圍攏到他的身邊,警惕的四處張望。

    司馬清向遠處一直被人看守的紅衣小廝看了一眼,他背靠著一根旗杆慢慢站起,不同之前被人忽視不理,很快一名士兵將他按住,示意他不要再向前動一步。

    司馬清往他的方向去,身邊的士兵立即攔下,“發姑娘請留步。”

    劉鵬的動作很快,他已經向軍營下達了對司馬清以及她帶來的人嚴加看管的命令。

    司馬清轉身與侍衛環護的劉鵬遙遙相對,心說,劉鵬你果然不再是整日隻知道吃喝玩樂的紈絝子弟。

    劉鵬暗想,司馬清不過數月未見,心思如此深沉果決,從一個隻知道保護母親失去父親庇護的少女,現在敢於直接挑戰皇權在握的新皇。

    她不再是相國府上的馬奴,她是劉曜稱帝路上不可忽視的一股力量。

    司馬清的背後是拓跋城,如若能讓拓跋城迴歸劉曜的門下,那不隻單是一個稱霸一方的霸主,還可以雄圖整個中原。

    司馬清何嚐不知道他的那點心思,但她的命運軌跡注定不會與劉曜之流同步重合,她有她的路要走。

    兩人安靜的看了一會,隨後各自笑了笑,還是司馬清先開了口:“我一個女人,能翻了你的天嗎?”

    劉鵬赫然,的確,拋去她公主的身份,司馬清隻是普通一個女人。

    他上前幾步,握著她的手道:“那你願意當我的女人嗎?”

    司馬清低頭一笑,搖頭。

    “這麽絕情?”

    “不騙真心之人。”司馬清倒是坦蕩的道。

    “真心”,劉鵬被她的話架在了半空之中,如若他說希望司馬清騙騙他,說好聽話哄他,是不是代表他對她的那點心思,其實與劉曜之流一樣,不過是垂涎司馬清的美貌與青春年華。

    他尷尬的鬆開了握著司馬清的手,悻悻的道:“我比拓跋城少了哪一樣,你要如此待我?”

    “你和他?”司馬清舉頭看向平陽城的城樓,上麵豎立的“勒”字皇旗從天而降,像一隻折翅的巨鷹落入了城門外的塵土裏,“大將軍,地位、名利、金錢,我一樣沒有,你又苦執著於我。”

    “我在問你,你為什麽不肯迴頭?我向父親請戰,就是為了你而來,你明白嗎?”

    司馬清搖頭:“劉鵬,我和你相識,源於一場亡國之殤,成千上萬條命隔在我們之間,我不想做依附的藤蔓,我要找到屬於我的地方生根。”

    “好,那我殺了拓跋城,你沒有了他,你哪都去不了。”劉鵬眼露兇色。

    司馬清怔了怔:“你看,你和父親一樣。”

    說完,徑自往自己的營帳走去。

    劉鵬追上來,“你在我的營裏,你還能去哪?明日我就拿下平陽城,等我成為皇帝的那一天,天下的女人都是我的。”

    “對呀,我在你這裏,你還擔心什麽呢?要說成為皇帝,好像也先是你的父親,然後才輪到你吧。”

    劉鵬被她問得語塞。

    入夜。

    軍營裏埋鍋造飯。

    因斬了勒準,劉鵬下令加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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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夥夫聽以命令直撓頭,加餐不是問題,但是哪裏去找食物成了問題。

    他們領兵前來時,根本就沒有什麽糧草,一路輕騎趕路。

    紮在城外的日子裏,先是將附近的村莊搶了一個遍,又是在官道上,把來往的商家給搶劫一個遍。

    為了不走漏風聲,還把押運的人殺了個幹淨。

    以為勒準已死城就破了,可以進城裏麵去搶,卻發現,劉鵬並不急著進城,反而按兵不動。

    上麵的人說不動,他自是不能一個人扛著刀去城內,裏麵幾千人,個個恨不得把人剁了吃掉,還是不要去冒險為好。

    思來想去,隻要去附近的村落再碰碰運氣。

    夥夫領著一個半大的小兵挨聲歎氣的走過紅衣小廝的麵前:“上哪搞肉吃吃。”

    “我知道……咳咳……哪有肉。”紅衣小廝在咳嗽的間隙裏說出一句。

    “你?”夥夫停住,“你怎麽會知道?”

    “我在這裏生活了十來年,怎麽會不知道,小時候城外的西口的地主家裏,有兩頭大黃牛,就在去年,大黃牛生了一對小黃牛。”

    “真的?”

    “騙你做什麽?我向你官爺你買個好,你也多給口飯吃吃就行。”

    “西口?”夥夫有些迷茫的看著營外。

    “要不我領你去。”

    “切。你跑了,那姑娘還不讓大將軍剁了我。”

    “我跑什麽?”紅衣小廝道,“城裏沒有吃的,城外不是打秋風匪就是來討伐勒準的兵,我出去是找死呢。我不走,有吃有喝的。”

    夥夫動了心,當下拿根繩係在紅衣小廝的手腕上,溜狗似的出了營。

    司馬清遠遠看到這一幕,心裏有些奇怪。

    紅衣小廝跟著她到這裏,的確是有了一條活路,但他真的是為了一口吃的就跟著劉鵬嗎?

    他的大哥,還是死在劉鵬的手上的。

    想想,心中生寒。

    民以食為天,天下爭來奪去,最終是為了一日三餐。

    夥夫領迴來了兩頭大黃牛時,軍中一片歡唿雀躍跟過年一樣,不過一會圍上一群男人,趕著牛去河邊,一頓人牛之戰後,牛躺倒是在了河水之中。

    正在河岸邊溜馬的馬夫,被河岸上的熱鬧吸引,牽著黑雲趕了過來。

    “牛二,你殺牛呀?”

    “對……”夥夫痛苦多過快活的道,“老子就沒殺過牛,這牛是不是跟殺豬羊一樣。”

    馬夫取笑:“牛都沒殺過,你可是連人都殺的。”

    “那不一樣,牛可是莊稼人犁地的寶貝,誰會舍得殺。”

    馬夫把袖子一挽:“我來,我就殺過牛。”

    “真的?”

    馬夫將韁繩一扔,搶過刀比劃兩下,很快牛被放倒,快到讓人以為他不是個馬夫,而是一個屠夫。

    夥夫立即叫上幾個人幫忙開始清洗。

    “哪來的牛?”司馬清站在河邊問。

    “一個土匪給的。”

    “給的?”

    “要的。”

    “哦。”司馬清看著河水的下遊裏,不少人都在幫忙分牛肉,忙得不可開交。

    皮肉分開,內髒淘洗,再用大木盆分裝,一場軍營裏的盛宴,在血色的河水裏清洗出來。

    弱肉強食永遠是這支軍營裏的主流。

    隻是這河水……司馬清舉頭向上遊望去。帶著冰淩的流水,嘩嘩作響,隻是不知為何帶著隱約的紅色,這種紅很特別,不仔細看,以為隻是河水裏的紅沙。

    又過了一會,她看河邊幾隻開春魚躍出了水麵,不一會,翻著魚肚白隨著流水衝向了下遊。隻是人們忙著享受做美食的樂趣,沒有注意到這些。

    她彎腰牽起黑雲,悄悄往上遊的方向走了一段距離,看到一片紅色飄浮在河裏,正想上前想弄點河水看看清楚,突然一條胳膊攔下了她。

    “別迴頭。”聲音從腦後傳來,熟悉而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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