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哈哈,這些人裏,男的多有傷病,帶出去有何用?手上又無兵器,用牙咬嗎?”

    “不隻是男人要帶出去,女人同樣要帶走。”

    “女人?”段狼輕哼一聲,“兩腳羊,帶上當軍糧嗎?”

    話音剛落,司馬清一道冷冷的目光向他射過來,“你!”

    “我說的不是你,是他們。”他赫然的道。

    結盟在反對與說服,否定與接受之間來迴拉鋸著。

    如若不是拓跋城耐心十足的跟段狼聊了足足一晚上,司馬清一度以為他們之間會打起來。

    但他總是能在對方就要揮手衝過來時,輕言一句“你不顧你兒子的命嗎”,火氣衝天的某人就會偃旗息鼓。

    段狼轉身盯著拓跋城:“你為什麽一定要跟我結盟?”

    拓跋城:“不是跟你結盟……”他說出這一句時,所有人都為之一怔。

    司馬清有些緊張的望向他,的確結盟的事好像拓跋城也沒有說隻找他,近日裏私下聯絡各處的牢中囚犯,大多願意拚死一戰。

    而段狼,這個危險的男人,連拓跋城都說過,不一定真能一起共謀大事。

    “這地宮,分南宮北宮,囚於北宮的有流民、囚犯、軍人、跟他們結盟才能真正活著離開平陽城。”

    “什麽意思?”

    “離開不難,但是活下去,不是一個人能做到的,隻有團結起來,才能長久的活著。”

    “你隻是為了他們?”

    “為我,和我們,為我們能在這個世上活得像個人。”

    段狼聽了一會,直撓頭,不耐煩的道:“別說這些,我可以帶上你和你的女人,但出了這地宮,咱們各是各,互不相欠。”

    司馬清心中歎息,但也無法,本來結盟之事,貴在同心。

    不同心,出了地宮散了也罷。

    “如果是這樣,那你就看著你兒子跟你一起死在這吧。”拓跋城聲音沉沉的道,仿佛他已預見了不可知的未來,而他隻是把一個即將出現的實事提早說出來罷了。

    “你敢詛咒我兒子!信不信我殺了你的女人!”段狼暴喝一聲,揪住拓跋城的衣領,往身前一帶。

    拓跋城眼眸閃過一絲沉如寒冰的幽冷之色,直透人心般的對他一字一句道,“我和我的女人,都是從你嘴裏所說的那些脆弱、懦弱、屈從、無用的人的屍體堆裏獲得的。是他們的死成就今天我和她,我們的命早已不是我們自己的,我們要為他們的後代,為他們親人活著。我告訴你這裏的一千三百二十一條人命,每一個人都是這亂世裏的最堅強的一份子。”

    “我不欠他們的,跟我何幹?”段狼雙眼通紅,眼珠狠命向個一突,像極一個與同類爭奪絕對領導地位的雄獸。

    司馬清緩緩站起向身後的人瞧了一會:“我隻想給他們自由,帶著他們一起去我們要去的地方生活。段狼,你願意就一起,不願意便罷了。”

    拓跋城捏捏她的手,兩人相視一笑,隨後一起站起準備離開。

    此時,國師忙出來打圓場,按住了暴怒的段狼,勸道:“我們這些人,爭個你死我活,不讓別人有活路,自己就真的活好嗎?不是這樣的,雄鷹隻在天空中飛,狼隻在草原上跑,他們都有自己要去的地方。不能再這麽下去,要不然會亡族的。”

    “他們不是我們的族人,憑什麽救他們?”

    “可是我們需要他們。”

    “……”

    需要,大過任何一個高大上的詞,從國師的嘴中說出時,大多數的隨眾都已然認同的點頭。

    “好,出了籠門,那些猛獸會跟著放出來,誰能去殺了那上百頭的獸?就算殺了,誰能把天坑的那道閘門打開?”

    “這些你們不用擔心。”一直隱在暗中的牢頭走出來,“你們隻要保證我和我的兄弟們能出平陽城就行。”

    “什麽?”司馬清迴頭,牢頭上前繼續道,“平陽城外劉鵬的大軍已經駐紮,我們不想留下當屍體。”

    “好,慕容大人有辦法,我們就不再囉嗦了。”司馬清站起道。

    拓跋城:“慕容大人,你之前說的我不是沒有想過,可……”

    “拓跋城!”牢頭打斷拓跋城的話頭,“沒有時間等了,之前送下的糧食已所剩無幾……”

    的確,沒有糧食,難道還要人吃人的悲劇再次上演,不如豁出這條命,活了是賺的,死了也不後悔。

    正北方籠門內,牢頭下令同時拉下南宮的籠門閘,位於南宮的四道門、八重籠、二十四通廊過道依次打開,上百頭餓了七日之久的野獸,在籠內趴服已久,大白天的開閘的聲音驚起。

    被同時放逐在一匹馬都要跑上好一會,才能跑完全程,幾十丈寬的天坑裏,這是從未有過的事。

    而另一側的北宮這邊,幾道籠門前則湧入了成百上千的人群。

    司馬清眼看所有的野獸踏入天坑的一刻,嗓子眼直發堵,從未見過這麽多的猛獸聚集在一起,而且這場不經意的相遇,就是它們生命的終點。

    百獸出籠,如夢方醒一般,帶著野獸特有的謹慎,小心翼翼的探出頭。

    左右無人,但見青天白日,恍惚間一隻斑斕的虎,最先走了出來。

    接著是一隻餓得皮包骨的棕熊,緩緩一搖一擺的來到了天坑的中間。

    幾隻雄鷹也跟著飛了出籠,隻是它們都飛不太高,隻撲了幾下,便像是有什麽東西讓這些猛禽不堪重負,從空中墜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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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生生給拽了下來罪魁禍首,是每一隻鷹的爪子上都縛著沉重的鉛塊。

    司馬清眼見一條黃色身影一閃而過,那隻翼展足有一個成年男子身長的鷹被咬住脖子。

    它猛烈的撲騰兩下後,便垂下了翅膀,腦袋耷拉在一邊一動不動,銳利的眼睛與司馬清對視著,讓人心生寒意。

    “啊……”人群嗡的一聲向後退去。

    那隻黃色的猛獸,正拖著自己的食物,奔向了北宮的籠前,僅隔著一層籠門,那隻被人認出的豺在確認安全後,三下兩下,將毛拔掉,撕咬起那隻還未斷氣的鷹。

    “袁季月,去救那些鷹,把這些繩索綁在他們的腳上。”拓跋城從人群之中發出命令。

    袁季月?

    司馬清向身側一看,正是之前常春館的頭牌,吹得一手好簫的伶人。

    “是,大人。”袁季月一身短衣打扮走出來,全身跟囚犯的衣著相差無幾,隻是右手手臂上裹著一塊黃牛皮護臂,上麵有許多的爪痕。

    他在被虜為奴隸之前,曾經是部落裏最好的訓鷹師,從未在人前展示過,因而司馬清完全不知情。

    籠門悄然打開,他揮刀將那隻正在吃鷹的豺捅死,割下幾塊肉扔向了那幾隻饑腸轆轆的鷹。

    鷹拖著沉重的鉛塊,半飛半走的往他這邊來,走近些,他便一腳踩往鉛塊,將那鷹提起放在自己的手臂上。

    很快繩索綁定在鷹的爪子上,一連幾隻鷹,都這樣被綁上了繩索。

    段狼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他和他的隨從們都不明白,拓跋城在做什麽。

    司馬清遙望著那四五隻飛向天空的雄鷹,看著他們向著天坑的正東方飛去,那是天坑的一側的一道木欄,豎著是一道不可翻越的高牆,放倒側是一條通往外麵世界的出口。

    不知道有多少人,想通過那道木欄,隻是那上麵層層的黑褐血跡,提醒著所有想得到自由的人,那裏是百獸最喜歡攻擊人的一塊地方。

    同時,那裏也埋伏著無人知道機關暗器。

    “這要等到什麽時候?”

    “等那些野獸自相殘殺完,我們也不出去。”

    “是呀,我一刻也不想等了。”

    “現在出去,就是死。”

    “再等等。”

    上千人各有各的心思,意見各有不同,總歸有兩種打算。

    絕大部分人想立即衝出去,不願意再等待。

    另一部分,以先登營的百餘名士兵為主,他們則願意等到最好的時機再出去,比如,讓那些吃人的獸先自相殘殺,再出去收拾殘局。

    少數人無法控製多數人的意誌,無論心中的堅持的事有多正確,在一群已被關得發瘋的多數人麵前,都無濟於事。

    早已沒有了耐心的人,開始衝撞籠門,向牢頭曾伸手拉過機關的位置撲過去。

    拓跋城攔不住那些人,他知道,人在麵對長久的關押後,會喪失控製力與判斷力。

    就在這時,籠門突然打開了,人群先是一愣,隨後有人帶頭衝了出去,很快湧潮般的往外跑。

    他們雖然知道地宮裏野獸,就是專門把人當成食物,而他們身邊的人出去後,就再沒有迴來,全都葬身這些猛獸的口下,但人就是這樣,不曾親身經曆,不會知道何為兇險。

    嚴苛的環境,讓人與獸無異。

    奪路狂奔的他們,早已沒了理智可言。

    段狼對想攔下那些人的司馬清道:“別多事。”

    “是你打開的籠門?”

    “我隻是給他們自己一個選擇!”

    “……”

    “不能去。”司馬清想拉住他們,可是滾滾人流,勢不可擋,“他們手無寸鐵!”

    “野獸吃飽了,就不會再攻擊人。”段狼的眼睛看出去的人,如同看著百千頭牛羊,為了一片豐美草地,而不得不先過藏龍臥虎的峽穀隘口。

    “你這是在殺人!”司馬清手指攥成拳頭,握得緊緊。

    段狼冷漠的道:“不殺,我們怎麽活?!沒有誰推他們出去。他們自己路,自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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