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人,無一人逃避放棄,仿佛此時他們在做一件無比重要的事,哪怕是廢掉一條胳膊也絕對不會停止打開生命之門的戰鬥。

    銅刺牢杆發出轟轟的刺耳的聲音,震顫、搖晃、扭曲、直到最後一刻,堅不可摧的金屬被人類的血肉之軀,撞開出一條能側身過一人的縫隙時,每一個人的肩頭都紮得血肉模糊,可是從開始到結束的,沒有任何人發出半點叫痛的聲音。

    他們這群人,忘記了皮肉的痛苦,隻一個深藏於心底的信念在燃燒著,就像之前司馬清一把火燒掉了毒網一樣,他們的仇恨早已填滿了整個胸口,麻痹掉了所有的痛覺神經。

    牢外的司馬清,對這一幕震驚不已,身不由已的往外退,後背撞進了某人的懷中,抬頭看到拓跋城扶住她的雙肩,正灼灼的看著她。

    “清兒。”

    “城哥。”

    拓跋城神色複雜的看著她,將她拉到身後,手緊緊攥著她的腕,輕聲道:“你知道你放出的是什麽人嗎?”

    “……”司馬清想了想道,“求生的人。”

    拓跋城搖頭。

    “一群複仇的人。”

    拓跋城眼底光線明滅間,才緩緩開口道:“清兒你永遠記住,有一種人,隻能談利益,不能信任。”

    “城哥,我隻信你。”司馬清。

    “你放出了一群狼。”拓跋城這才垂下目光,凝視著她的臉道:“沒人能馴服的狼王。”

    司馬清嫣然一笑,拍拍他身上的狼皮外套,“狼不服人,但服你。”

    拓跋城低頭輕笑:“你呀,越來越不像一個公主了。”

    “那你是喜歡公主,還是喜歡我?”

    “我喜歡現在的你。”

    兩人說話間,眼前赫然站出一排人高馬大、胡子拉碴的粗野狂放的漢子。

    興許太久未見過女人,每一個人的眼裏都閃著綠光,除國師之外,每一雙眼睛都帶著男性特有的目光,將司馬清從上到下的掃了一遍不止。

    司馬清反手握住拓跋城的手,盡量不露痕跡的往他身邊靠了靠。

    眾人的目光又齊齊的望向拓跋城。

    眼前男子,高度與他們並無二異,黑發星目,身上自有一股孤狼般的蒼桑與冷漠。

    與魁梧的段狼不一樣,他修長而精幹,一路上話很少。

    到了拓跋城所在牢門處,阿樂抱著孩子撲出來。

    段狼看著孩子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容。

    他逗弄了兩下,有些遺憾的道:“這麽小受苦了。”

    阿樂立即道:“大王,快帶我們走。”

    “走!”段狼向四周看了看,“這裏我一刻也不想呆。”

    司馬清沒料到,前腳救人出來,後腳段狼就不再提結盟之事,放出來的並非一個能幫助他們一起逃離的人,而隻是一個隻顧自己眼前幾個的忘義者。

    段狼一聲令下,十幾人跟著他往前衝,完全視拓跋城和司馬清為無物。

    司馬清欲上前,拓跋城手一緊,她的身體被扯到了身後,他低頭望了望她衝她輕輕搖頭。

    “可是……”她見那群人越走越遠,氣得直跺腳。

    阿樂跟在那群人的後麵,走出幾步後,悄悄的迴了一下頭,眼底充滿著無奈與歉意。

    “城哥。”司馬清有些挫敗的看著他,“為什麽?為什麽?”心底一個聲音反複的念著。

    拓跋城握著她的手,微微轉動,五指與她的細指鎖在一起,掌心交握時她感覺到一股溫暖的力量。

    她那麽用心的在幫助彼此逃出地宮,卻不想讓人給利用得幹幹淨淨。

    這一次,讓她真正直麵被叛,她的自信心一度被打擊得一敗塗地。

    她和拓跋城,都不可能贏過在數量上占優,力體上更比他們更勇猛的那群人。

    強者,用拳頭說話。

    智者,用腦子行天下。

    拓跋城一聲不吭的拉著司馬清,遠遠的跟著,直到行至牢道的一處拐角,方才停下。

    “怎麽不走了?”

    “他們會迴來的。”

    “……”

    不過一柱香的功夫,之前一去不迴頭的段狼領著一幫人氣勢洶洶的返迴。

    一路上,不少牢中的男女伸手向他求救,他都一律不作迴應。

    他的部下肩頭上個個帶著傷流著血,被那些人拉住時,不免氣急敗壞。

    有些脾氣暴的,掄起拳頭向那些犯人打去,有些則扭住對方的手,下力狠狠往牢杆上撞。

    犯人們的痛叫聲哀嚎聲,連綿不絕,一直跟隨著他們的行程,直至到了司馬清與拓跋城所在的位置,方才漸漸弱下去。

    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不發一言。

    牢道很窄,隻能過三人。

    司馬清站在正中間,每一個過去的人,都要側身。

    如在以往,司馬清會先行讓開一道,這一次,她就定定的站在那裏,像一棵生長在那的樹一動不動。

    擦肩而過時,段狼先是瞧了她一眼,對於一個女子擋了他的道十分不悅,他目露狠色,眼尾掃到拓跋城時,身子不由自主的側向一邊不情不願的走了過去。

    後麵跟著的人停下腳步,一個個都瞪著他們倆,目光如血能生吃了他們一樣。

    拓跋城倒是一臉淡然,好似之前他從未與段狼有過交集。

    司馬清心中一冷,難不成他們十幾人也無法打開那道封死的出口。

    對於背叛,她從不原諒,也不會討要說法。

    一雙澄澈的眸從那群如狼似虎的男人臉上滑過時,就如看空氣一樣,就如她從未救段狼出牢籠,以及舍身忘死的救了段狼的兒子和女人,這些都一並沒有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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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眼裏透著寧靜與通透,想通了許多事,便是再看這些人時,隻當是過路的行屍走獸。

    空氣裏除了沉重的腳步聲,沒有一個人出聲,憋悶的氣氛讓人透不過氣。

    “孩子,我的孩子!”一聲尖利的叫聲,從阿樂的嘴裏發出。

    她快步往前,不是向段狼求救,而是習慣的衝到了司馬清的跟前:“救救他,他全身滾燙。”

    司馬清低頭一看,孩子麵色發紅,小嘴上起了一層皮。

    她硬聲道:“我救不了。”

    “你為什麽救不了?你救他,我求你。”

    司馬清:“他這是病了,我不是大夫。”

    “病了,這裏誰是大夫,有誰能救我的兒子。”阿樂一路向著每一個牢房跑,向每一個人發出唿救的哀求聲。

    而牢中的人之前也曾向他們求救,請求他們放他們出來,卻被無情的拒絕。

    但事情反轉如此的快,輪到段狼的兒子生病,無計可施。

    每一個牢房麵對一個母親的哀求,都報以沉默。

    阿樂發了瘋的跑了一個來迴,也無理睬。

    她踉踉蹌蹌的走到司馬清的跟前,哭著道:“清兒姑娘,你救救他吧,救救他吧。”

    司馬清轉過身看著段狼,他也正往迴走,伸手在嬰兒的額頭上一撫,感應不同尋常的熱度後,縮迴了手,一下子衝著司馬清命令道:“救他!”

    司馬清仰起臉,眼都不眨的道:“他的命是命,地宮裏這上千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段狼快速的答道:“不就是放了這上千人嗎?簡單!”

    說完,手一揮衝身後的隨從道:“砸門……”

    “等等。”拓跋城上前,“這牢門不能砸!”

    “為什麽?”

    “每一道門的門柱是地宮的的支撐,他們隻能從籠門走。”

    “籠門?”

    “對,就是直通天坑的籠門。”

    “什麽?那不是死路?”

    “生還是死,並不是眼前所見的那樣。”

    “救我兒子,管他天坑籠門,我都去。”

    “好。”拓跋城從懷中摸出一包藥,“一日三次,每次隻用一顆黃豆大,三日見好。”

    阿樂奪過藥,馬上喂給了孩子。

    拓跋城又道:“這是一日的藥量,等出了地宮,會給你餘下的藥。”

    眾人臉色各異。

    司馬清心道,拓跋城果然心思比自己要更加深,想得更遠,段狼這種人,不可全信,但又不能不與之合作。

    此時的她終於明白,拓跋城能在劉曜帳下做事,且為先登營的指揮使憑借的不是一身的功夫,而是走一步,看十步的布棋城府,洞悉人心的敏銳,操控全局的能力。

    “你們要帶上這些人走,能走多遠,能活著到達你們想去的地方嗎?”段狼盤腿坐在地上,絲毫不顧及身後有上百隻耳朵正在聽他與拓跋城商量如何出逃的計劃。

    的確也不用顧及,自從溫婷封了出口後,這座地宮成了名符其實的墳墓,每一個人都對未來充滿了絕望,但是一夜間他們看到段狼從眼前走過時,又瞬間點燃了希望。

    段狼,這個來自遼北草原的無敵將軍,曾經是這些人嘴中口口相傳的神話。

    失去自由的苦悶,他們全用這些聽來的故事,憑借著想像用自己的語言把他描繪成可以走出地宮裏一個夢想。

    畢竟他曾把劉粲挑下戰馬,也曾讓平陽城動蕩不安過。

    他被藏在這裏本是一個秘密,直到他真實的走過眾人眼前時,他們才發現,段狼沒有死,跟他們關在了同一座地宮之內。

    但他似乎並不想帶領他們一起離開。

    而想著他們的人,卻是那個被抬進來的重傷之人——拓跋城,還有一個美貌的公主。

    拓跋城迴頭,看向牢內:“沒有他們,我們同樣不能活著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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