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清吸了吸鼻子,打了個噴嚏,噴了姚琳春一臉口水,不好意思的道:“看出來了,能放一條生路嗎?”

    姚琳春並不接她的話,而是反問道:“雪豹為什麽不傷你?”

    “她兒子在我這。”司馬清簡單的道。

    “原來如此。”姚琳春笑,“那省事了,殺了你,我奪了雪豹的兒子,溫太後那我能有交待,又能擒住這雪豹。”

    “你們要殺人,用不著搞到這天寒地凍的地方,我吐個口水都能凍成冰。”

    姚琳春:“要是放在以前,我是不會想殺你的,隻是現在平陽城裏就需要搞些動靜出來,石將軍說了,劉相國勢力太大,吃了那麽多部族,搞不好下一個輪到我們氐族的姚部。”

    司馬清胸口一陣騷動,小豹子在裏麵拱了拱,她側身做掩飾,手伸進懷裏,那小東西見有一片涼物進來,用爪子一撓,她皺眉齜牙一通,硬是頂著沒有叫出聲。

    “雪豹這東西可不好養活,天寒地凍,要吃鮮肉的……”她說著背過身,將懷中的小雪豹掏出來。

    一直臥在懸崖邊上的雪豹立即坐起,雙眼直勾盯著她。

    她把小雪豹輕輕一拋,小東西落在了母雪豹的跟前。

    母雪豹快速上前一口叼住,它抬眼略掃司馬清一眼,鼻子在空氣裏翕動數下,似乎要對她留下某種記憶,很快閃電般的從懸崖上跳下,隻給人看以一道白色閃電般的背影,隨後消失在黑夜之中。

    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到所有人都來不及作出反應。

    雪豹的皮毛美麗華貴,讓人不忍傷害,但眼睜睜看著它得而複失,心中的喪氣驟然猛生。

    姚琳春氣得大叫,奪過隨從手中火把,欲上前探查,隨從立即道:“別去,這獸很是厲害,狼王跟它在這片地方鬥了好幾年,從沒有占到過便宜。”

    姚琳春迴首就一個耳光,打在隨從的臉上,她四處張望,想找個人出氣般,很快躥到司馬清的跟前,指著她的鼻子道:“我來裏什麽都沒有撈著,我要用你去換黑雲。”

    司馬清一愣:“你都把黑雲送給相國了,怎麽還有要迴去的?太不要臉了。”

    姚琳春:“我們的東西想給誰就給誰,讓那個姓劉拿來當禮物送來送去,他算老幾?”

    司馬清對於姚琳春把相國大人叫成姓劉的頗為同意,讚許的點頭:“成,拿我去換黑雲,這個主意比殺了我凍成狗強。”

    “當然,我們怎麽能做賠本的事。走。”姚琳春火暴性格,說做就做,拉著她按在雪爬犁之上,“你給我老實呆著,我這就拉著你去見皇帝。”

    司馬清縮成一團,環抱著胸:“我一定老實。”

    ……

    又是一片天寒地凍式的行程,司馬清再怎麽意誌堅強,也無法阻擋寒冷給她帶來的侵襲。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她便栽倒在爬犁之上。

    姚琳春皺眉停下雪橇準備喊一嗓子:“你們……”兩個字剛剛叫出來,一道黑影快速上前,將身上的狼皮大襖給她穿上,打橫抱起她,默默走到隊尾,站上了滑雪板。

    姚琳春眉頭鎖得更深,她看了一眼那人走過的雪地,腳印很淺,不像別人一腳下去一個大雪窩子。她盯著那腳印看了許久,眼神呆滯,隨從催促她,她才如夢方醒,但什麽話也沒有說,隻訥訥的站上滑板,重新啟程。

    進了城,姚琳春一行人安排住在了長春會館裏。

    她和隨從簡單交待幾聲,暗中還將那名隻做事,不出聲高個仆從看了數眼。

    隻覺得眼熟,熟到夢裏見著就想跟對方成親的那種,隻是,她和他永遠不可能。

    滅族之恨,誰都不會向對方妥協。

    司馬清被送進一間暖房裏,人剛剛沾被子,便做死狗狀,什麽都不動,連寬衣解帶這種事,她也一並省得幹脆利落。

    拓跋城一直手指穩定的給她解外套,脫鞋子,摸到她腳心如冰,手心如鐵,立即打來一盆雪。

    姚琳春看著他拿盆出來打雪時,心裏很不好受,跟進去,守在一邊問:“你幹嘛救她?”

    “你不也在賽馬場為她說過話。”

    姚琳春鼻中一哼:“那是為了黑雲才演的一場戲。”

    “你跟石雷攪在一起?!”拓跋城看著疑問,說出來卻是肯定的,姚琳春從他的眼神裏看不出他是一早知道,還是現在才猜出來的。

    她寧願隻是剛剛她露出底,他才猜出來的,至少他會因此記著她,就算不是什麽好事,卻會想到她。

    “黑雲,早在被我抓到送給石家時,就是命中注定要被你們關注的。”

    “你早知道!”

    唿聲裏帶著佩服和惶恐不安。她擺弄著腰著胡笳,怎麽也想不通是為什麽。

    在那日賽馬場上,腰間別著胡笳的人有不少,可是有穗子,並且是墜著藍彩珍珠穗子的隻有幾個人。

    姚琳春是第一個讓拓跋城看到的。

    女子愛美麗,通常會把最好看的東西穿在身上,同時她也暴露了自己。

    鮮卑族的珍珠,從來由男子向女子送出,珠毀人亡。

    而那些流入別族的珠子,自是女子被迫將珠子交出,每一個從女子手中搶得珠子的人,就染上了□□人的血。

    這些,隻有執珠者才會知道,這是無聲的誓言,也是個人消息的傳遞方式。

    房間裏的人都沉默了。

    隻有沙沙的搓雪聲,不斷的傳來。

    拓跋城單膝跪下,盯著司馬清的手捏了捏,握住她的手時候,像掬著一塊寒玉。

    放在盆中的白雪之中,揉搓半晌,上麵本是凍成紫青一片,直到泛起紅色,他才把她的手塞進棉被裏蓋好。

    又取她的另一隻腳,脫鞋除襪,動作沒有絲毫遲疑,麻利而迅速,搓雪活血時,由慢到快,一絲不苟。

    “這些事你也替她做?”姚琳春不悅的道。

    拓跋城:“不高興,你可以來做。”

    姚琳春:“我才不。”

    看著他握著司馬清的手腳輪番捏揉了一個遍,她莫名的妒嫉,往門口走了幾步,又折迴來,站在拓跋城的後麵氣極的走來走去。

    直到他從地上站起,端著雪盤欲往外走時,姚琳春揚鞭狠甩出去,鞭尾勾連著銅盆,打翻在地,潔白的雪花落滿地。

    她不解氣的用腳瘋狂的踐踏著腳下的白雪,又跺又踢,每一腳都用了十足的力氣。

    拓跋城冷冷站在一邊,不言不語。

    等到氣喘籲籲時,才隨口說道:“你可以出去了。”

    “什麽?”

    “你現在出去。”

    “你敢命令我!”

    “……”拓跋城看了看她,揮手劍身橫在了姚琳春的跟前,“要他跟你再說一次嗎?”

    “你……”姚琳春剛說一個字,劍身出鞘三寸,姚琳春知道要是再跟拓跋城扛下去,劍身脫出劍鞘時,她便會非死即傷。

    她瞪了他一眼,向門口走去,跨出門檻的一瞬間,她迴頭:“她有什麽好?”

    拓跋城沒有迴答,門鐺的一聲在她麵前關上,“吧嗒”一聲,還從裏麵栓上了。

    她氣得直蹦:“這裏是平陽城,這太後給我安排的房間,是我的,你給我記著。”

    落了鎖的門內,一片安靜。

    拓跋城站在門口,迴望著昏睡中的司馬清,突然目光一轉,落在了屏風之後。

    “你來了。”他道。

    “……”

    “出來吧。”

    “……”

    良久,屏風後踱出一人,身形高挑,黑發如雲,長眉掃入鬢,眼尾吊梢妖媚如狐。

    暗室暖意生,麵如寒梅色。

    “拓跋城,你終於肯來見我了。”溫婷一身便服,華美異常,頭上的釵環,腰間的玉佩,腳下的綴珠鞋,無一不是世上罕有的,隻是眉間卻無一絲喜色,隻有寒冬般的冷漠與陰沉。

    “溫太後,金安。”拓跋城微微頷首,一如當年那個黑衣少年,冷靜而無情,最是恭敬的話從他的嘴裏說出,也是淡淡的疏離沒有絲毫親切。

    金墉城一役,群閥將晉朝皇族驅出皇城,司馬氏一族四分五裂。

    溫婷被羊獻容選中,下嫁當是還是河內王的少年劉粲,成了和親公主。

    作為大晉的嫡公主清河公主,她頂著一個巨大的光環,用最屈辱的方式給了風雨飄搖的皇權一個在曆史長河時,如同驚鴻一瞥的短暫喘息時間。

    經年歲月之中,她九死一生,從上千絕色女子之中脫穎而出,成為了金綬皇後之一。

    年輕的皇後,卻無子,讓她一度在宮中無法立足。

    終於她想到了一個可以幫助她的人。

    拓跋城,雖遠在洛陽,但是隻要能與他搭上關係,便可以借劉曜之勢,在宮中屹立不倒。

    她以助他複族為條件,成為了他手中的棋子。

    幾年來,一直是她給拓跋城私下傳遞消息。

    雖說消息送了速度,並不會比劉曜安插在宮內的人來得快,但多次後,拓跋城發現,消息的準確度的確很高。

    而且,這一次勒準用馬車接走了司馬清,又放出了寵物雪豹用以謀殺司馬清的事,是準確無誤的。

    她也的確暗中讓姚琳春趕到了事發地,司馬清有驚無險的活下來。

    她眼底本是柔情萬端,被拓跋城一句溫太後,叫得把柔情化作一片苦情,斂了暖意,周身冷冰冰的道:“我救了她,你還這樣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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