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名於世的“魏、蜀、吳”三國鼎立,終於在諸葛先生的仙逝之後,終結在了權傾一世的司馬家族手中。

    不滿足於叩拜無能曹魏帝,以司馬懿為首崛起司馬一族,經多年苦心經營,權傾朝野。

    後世子孫鏟除異已,建立皇權,定都洛陽。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這句古話流傳千古,不說話裏的褒貶之意,還是能品出司馬家的人,皆能在亂世之中有所作為。

    而到了司馬衷這一輩時,稱雄百年的司馬氏族,卻淪落成了千古笑談。

    他別的不值一提,卻以一句“何不食肉糜”聞名於世。

    司馬清,正是這位晉惠帝司馬衷的嫡公主,還好沒有像她皇帝老子那般癡呆無用,而是生得聰惠機敏,伶俐可愛。

    隻是生在帝王家的公主,富貴浮雲,由生到死,從來就由不得她自己。

    西晉末年,注定動蕩。

    金墉城,皇宮內。

    皇帝躺在病榻上,赤紅的雙眼直直的盯著空蕩蕩的宮殿,用嘶啞的喉嚨低吟的著一個名字:“清兒。”

    幔帳輕拂,風姿卓越的皇後,從一旁緩緩走過來,沉沉的迴道:“十四年了,難得你還記得有這麽一個女兒。”

    皇帝:“是我寡人對不住她。她還活著嗎?”

    皇後眉頭一皺:“在殿外。”

    皇帝:“寡……人,寡人要見她。”

    皇後沉默了片刻後向一旁的侍衛道:“讓她們進來吧。”

    子夜時分,已在殿外跪了一個時辰的溫家人,個個睡眼惺忪,一個身錦衣羅衫的溫家小姐溫婷毫無睡相的歪在身邊的女仆身上。

    女仆如一尊被壓迫的雕像,身子微斜,承受著本不應該承受的重量,一直保持著跪姿,定定的看著眼前的深淵般的宏大宮殿。

    直到一彎新月的冷光,照到她的身上,反射出一片銀色的光暈,殿內才響起匆忙的腳步聲。

    “皇上召見。”

    “婷兒,婷兒……”溫偉錢臉上一片又驚又喜之色,現在不能再叫婷兒,他的女兒將要成為晉國的公主,隨即改口道,“公主,快起來。”

    睡得死沉的溫婷,沒有絲毫反應。

    被她口水打濕衣襟的女仆,瞳孔深處閃出一精芒,一動不動神情凝重的望向殿內。

    溫偉錢抱起還在熟睡中的溫婷,踉蹌的爬起,陪笑道:“公主趕了半月的路,累壞了,還是我抱進去吧。”

    跪在地上的女仆看著他們消失在殿門內的背影,嘴角微微的彎起一道弧線,一直歪著的身體,慢慢的一點一點的跪直,筆挺的脊背孤獨而倔強的在陰冷的長階上,被月光拉出一道長長的陰影,映在殿門上。

    去而複返的腳步聲再度響起,侍衛快步躍出殿門,打量著地上跪著的女仆道:“小姑娘,你也進來。”

    女仆向他投去淡淡的目光,揉著膝蓋站起,隨他進到殿內。

    這是七年來,她第一次真正進入到,這座讓天下無數女子,都向往的皇帝寢宮內。即便是皇城已被“八王之亂”侵擾多年,巍峨如昔,屹立不倒。

    但無論如何,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她希望見到的。

    彼時,溫偉錢的女兒溫婷,現在應當稱之為公主,她在一眾宮人的伺候下,已穿上了華貴大氣的泥金銀印花紗,絨圈錦紋衣,發間一根鳳穿牡丹的步搖,在一片火燭的映照下,更是耀眼奪目。

    溫婷對著已奄奄一息的皇帝,敷衍的行了個禮,禮成後,她與皇後哭了一番。

    說是要與養她的父親告別。

    走出幾步後,一直等待的溫為錢上前,與她互相對視了一眼後,眼神向她的另一邊示意了一下。

    溫婷心領神會的點頭,視線與跪在百步之遙的女仆一接觸,便生出驕橫的笑意:“父皇,您剛才說了,女兒有什麽心願都會一一滿足,女兒現在就有一個請求。”

    皇帝未動,皇後轉過頭來道:“說吧。”

    “這女仆素來對我不敬,你快叫人殺了她。”溫婷一指女仆。

    跪在地上一直沒有動過的女仆,慢慢抬頭向溫婷斜眼看去,冷清的眸子裏閃出點點寒意,她不懼反笑的道:“你確定?”

    “當然。”

    “不會後悔?”

    “當然。”

    山雨欲來,躲也躲不過的。

    女仆默了默才道:“溫婷,你想過沒,沒有我,怎麽會有現在的你。”

    溫婷:“你就是我爹……我養父買來的奴隸。我現在是公主還不能殺你一個賤奴!”

    女仆在入這宮殿之前,她曾對這位驕橫無比的溫家大小姐,有過一念之仁,不管怎麽說,也算讓她有口吃的,但顯然她把一飯之恩,當成了可以要她命的借口,這個不能。

    她搖了搖頭,打量了一番眼前鮮衣加身的溫婷:“真的要我的命嗎?”

    溫婷傲慢的仰頭,目光看向一直對她剛剛的建議讚許點頭的爹爹,不知死活的道:“你吃溫家,用溫家的,隻是要你一條賤命而已。”

    女仆眸光忽明忽暗,內裏隱隱湧起的流光浪晾,一點點泛出眼光,當她慢慢從地上站起時,原本有些呆訥的眼睛乍出兩銳利的殺意,猛然看向一直端坐於榻邊的皇後。

    皇後心中一凜,打量了女仆一眼,何等眼熟。

    一身簡樸粗衣的女仆,雙手互疊於腰間,站得筆直,殿內燭光閃映在她瘦小的身體之上,微垂的眼睫在鼻根處投下一道弧線,抬眼瞬間,兩道堅毅的眸光,定死在已身為晉國嫡公主的溫婷的臉上,審慎、悲涼、同情、卻無半點被這對父女淩虐一年多的怨恨之色。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皇後暗想,羊仲武說的沒錯,藏在溫家的女仆,果然見識非凡,她能在溫家活下來,的確不應該被那個快死的人拿去陪葬。

    心中一念既生,再無他想。

    “罷了,你和她也算是主仆一場,公主已平安迴宮,你可留下做個宮婢好過在兵荒馬亂裏過活。”皇後順著她的目光望向一臉期待的溫婷,歎一聲:“帝王嬌寵盛,富貴轉眼空……溫婷,今日起封清河公主。”

    溫婷聽到封號喜出望外。

    女仆卻麵無表情。

    皇後頓了頓,又道:“車騎大將軍何在?”

    羊仲武抱拳道:“臣在。”

    “送清河公主立即出城,入河內王軍營。”

    溫婷大驚道:“我是公主,為什麽要去軍營?我剛剛才進宮與父皇相認。”

    一旁的溫偉錢:“皇後,我女兒,不是……是公主,大晉的公主,她不是應該住在宮裏嗎?”

    “從她成為晉國的公主這天起,就要擔起作為公主的責任。她的姓氏、身體、性命,都將為大晉江山奉獻。”

    “放了公主,她年紀還小,皇上開恩,皇上開恩,我知道錯了。”殿內傳來溫氏父女瘋狂的哭叫、求饒聲,眼見皇帝已無半點迴應,轉向皇後,“皇後恕罪。求皇後念在我兒還小的份上,饒了她吧。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皇後起身,居高臨下的,斜掃一眼跪在殿中的這對父女道:“我兒,降生之日起,便從未進過這裏,她被養在偏殿內由宮人教養,後來我常年隨皇上在外逃亡,她對於自己的父皇甚至是本宮都沒有多少印象。這溫婷,一到這裏,便認得她的父皇,真是奇了。”

    溫偉錢見皇後懷疑,全身一抖,哆嗦的道:“皇後,剛才進殿後,公主便看到了榻上的人,這榻上雕有琉璃黃龍騰雲駕霧,一看便知是皇上所用之物,試問這世間誰能臥於龍榻之上。公主能認出是她的父皇,並不稀奇,隻能說是父女天性使然。如果真的要退城外的敵兵,需遣公主出城進河內王軍營,我倒有一計。”

    皇後鳳眼微闔:“說來聽聽。”

    溫偉錢道:“反正反正無人識得公主樣貌,我還帶了一個女仆來,她跟公主年紀相仿,定能魚目混珠。”

    皇後走到女仆身邊,圍著她轉了一圈:“就是她嗎?”

    溫偉錢起身走到女仆身邊,麵帶威嚇的道:“我可是在兵荒馬亂時,撿到了你,好吃好喝的待你。你現在去換上那身公主服,替你家小姐出城。”

    女仆心歎,人心如虎,先是你女兒要殺我,現在又要我代你女兒出城受死,一家人都是見利忘義的人,榮華之前,比的居然是誰狠,誰得最大的利益。

    她冷眼掃他一眼:“那塊被你當掉的玉圭呢?”

    溫為錢從懷中摸出:“給你,給你,隻要你去替了我女兒。我就當白養你一年,不收錢。”

    皇後看到玉圭後,臉色驟變,向一旁的女仆道:“你多大?”

    “十四歲。”

    “父親是誰?”

    “……”

    “母親呢?”

    女仆執著玉佩,抬起眼簾看著精致妝容的皇後,目不轉睛的道:“母後,為何今日才來尋我?”

    皇後凝視女仆半晌:“你說什麽?”

    女仆整裝肅容叩拜在地,道:“母後與兒臣幾次分開,母後是認不得清兒了嗎?”

    皇後伸手:“近前來。”

    女仆雙膝擦地而行,直至皇後的三步之遙處方停下,左右手交疊於身前,朗聲道:“兒臣司馬清拜見母後,願母後芳華永駐。”

    皇後見她年紀大約十三四歲,舉止卻盡得皇家風範,如不是從小在宮中呆過的女童,如何會懂這些?

    再看溫婷,對宮庭禮義一概不知,卻敢自稱是公主,心中恍然大悟,對於眼前兩人的真實身份,已有六七分數。

    五年前,皇室在外奔逃流亡,一直跟著宮人四處流浪的公主便下落不明。

    溫為錢在一群人販手中買下了幾個女童,並不知道司馬清的真實身份,平時隻喚了她一個賤名“三水”。

    直到派人找她時,溫為錢才從一些蛛絲馬跡之中猜出一二,但幾個女童裏隻有司馬清活到了現在,他也不知道誰才是皇後要找的人。

    於是為了貪圖皇族的虛榮,用他自己的女兒來冒充。

    本想在途中將女仆殺掉,但女仆被侍衛另外看護,讓他無從下手。

    直到進宮時,才讓他們相見,此時再想殺人滅口已遲了。

    “三水怎麽會是公主,她無父無母,隻是快餓死的孤兒,一個被我買來的賤奴。”溫為錢意識到什麽似的,發瘋般的大叫,撲向了司馬清。

    侍衛擰住他的胳膊,壓在地上。

    皇後掃了溫為錢一眼,神色嚴厲的道:“你叫她什麽?”

    “三……三水。”

    女仆向被摁在地上,如老狗般掙紮的溫為錢掃了一眼,揚聲道:“我姓司馬氏,單名一個清字,小名喚作,水青。”

    皇後聞言,眸底最深處一股莫名的淚衝湧出來,而榻上的皇帝伸出一隻手向招了招,微聲道:“清兒?我的清兒還活著?到父皇這來。”

    女仆雙膝跪於地上,對於皇帝的召喚無動於衷,眸子裏閃著淚光道:“母後不是說,我與榻上之人是相克命數,非死不能相見嗎?”

    皇後心口起伏,默了默:“但你姓司馬。”

    女仆膝蓋移動,轉了個方向,向病榻之上的人遙遙三拜:“兒臣拜見父皇。”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過來,讓我看看你。”皇帝聲音越來越微弱。

    見她不動,皇後隻得道:“清兒,你的命既是我給的,更是他給的。”

    司馬清隻伸手將手掌攤開,玉圭晶瑩剔透,上麵刻鏤著一匹奔跑的馬:“母後,這才是你們給的,清兒這幾年跟著宮婢與內侍在外流浪,饑一頓飽一餐,一直沒有丟棄過。隻是,生而不養何以為父?命是你們給的,所以從來想要就要,說毀就毀嗎?”

    她向那隻無力垂在龍榻上的手看了一眼,父皇,這個詞陌生得很,隻在心底喊過。

    還記得他在城破離宮時,將她和母親拋在了他尊貴無比的皇帝駕鸞後,任憑她怎麽唿喊,也一去不迴頭。

    從那以後,她便落下一個不開口叫父皇的怪癖。

    為此,在她混沌的幼年裏,因此挨了不少的訓斥。

    皇後輕挽起她的手,翻看手掌,上麵滿滿的黃繭,袖口擼起,一條條暗紅色的瘀傷觸目驚心,她閉了閉眼,心底鈍刀來迴切著舊傷般的痛苦,一波一波襲來,她撫著司馬清手上的傷痕,一字一句的道:“清兒,見與不見,你做決定。”

    司馬清沉默片刻,轉身看向溫偉錢父女,指著那二人道:“既然她叫榻上的人為父皇,讓她去給他當女兒吧。”

    溫偉錢眼見冒充失敗,早就嚇得半死,聽到這一句時,才恍然明白一些頭緒。

    他養的女仆,是晉國的公主。

    他強收的玉圭,居然是公主的信物。

    他讓女兒假冒公主,非但沒有得到想要的潑天的富貴,倒是引來殺身之禍。

    就在他們跪在殿外時,本以為可以用女兒假充公主,換得一世榮華富貴,卻不曾想,皇帝已下一道密詔:“公主找到後,送給城外的敵軍,以求退兵。”

    皇後不動聲色接他們進宮,又讓他們順理成章的認了皇親,隻是為了讓她的女兒能活下來。

    “女兒呀!”一聲悲愴男聲,劃破整座皇宮的漆黑長夜。

    ※※※※※※※※※※※※※※※※※※※※

    新坑開張。亡國公主與複仇王子的愛情故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臨海公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望樓蘭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望樓蘭並收藏臨海公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