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你運營之能,以你的管理之才,開這種蠅頭小店,那完全就是牛鼎烹雞,太大材小用了,過不了多久你也會厭煩的,不如來我們店做個經理,等籌備完成的新店開張交給你來管。”對麵川菜酒樓的胡總毫無生分的坐在了黎齊店前的酸枝圓鼓蝠螭木凳上,胡總全神貫注的挖著黎老板的牆角,黎齊坐在對麵笑而不語。

    圓凳上的兩人總給人以奇特的觀感,仿佛黎齊就是胡曙斌的一個親近後輩,卻又像是親信兄弟。胡總六十多歲的年齡卻有著與其極不相稱的渾厚氣語和強健體魄。

    每次黎齊忙碌完一批食客,伸展腰身抬頭遠眺的時候,胡總的身影常能映入眼簾,門前停車位的自若指揮,店內門廊的落葉躬身撿起,門口兩側的特藝盆景,胡總都會自己打理,不相熟的人定不信他就是這家店的老總,恐怕不過隻是一個最底層的小工罷了。

    黎奇淺淺一笑,自覺現在生活悠然自得,每日充實快樂,也是懶得考慮什麽職業規劃,生涯前景那些的。

    胡總依舊不厭其煩的遊說著,黎齊略顯無奈的端起手中的茶壺,開水注入茶葉,茶香飄散開來,他拿起胡總送他的建窯兔毫盞,靛藍色的精巧建盞,其天然流落的紋路讓人沉迷,盞口油滴曜變的斑紋溫潤晶瑩,黎齊那並不怎麽貴重的茉莉花茶也被茶器宣托的溫潤爽滑,茶色清香起來。

    “謝謝胡總的茶器了,這麽美妙的小盞把我三食的氣質都烘托的高雅起來了,哈”黎齊自嘲的一笑,茶盞在兩指尖左右搖擺,茶湯來迴打轉,行將灑出卻又將轉而迴。

    “大齊,聽哥哥一句勸,不要在這小店浪費青春了…….”

    一陣寧靜之後,胡總的麵色終於不再是閑散慵懶,他的言語中開始帶出了認真與關切。

    “其實,上麵已經下達文件,省會創建文明城,所有沿街道路都要加裝安全護欄,民改商鋪都會勒令整頓,甚至停業,而你這裏又是軍官學校的斜對麵,在重點治理範圍”

    胡總已全然不顧黎齊慵鬱低沉,他的語調變得更加悠遠深長。

    上級最新下達文件的消息黎齊也是略有耳聞的,不過一直秉承著車到山前必有路,辦法總比困難多的睿智老思想,始終不願去太多顧慮罷了。今天當胡總親自告訴自己,黎齊還是有些感慨和煩悶的。

    黎齊用定製的可降解餐盒給胡總打包了一大塊他最愛的秘鹵醬牛肉和小胡最愛帝皇豬蹄,

    “我考慮考慮,哎,不好辦呀…”

    “在夢想麵前,一切困難都是微不足道的!”

    “去他的微不足道吧”

    黎齊有些煩惱,在金錢和權利麵前人們隻能選擇低頭,黎齊也不能例外,莫名的有些傷感、情緒低落。

    寂靜的街道,細密的雨水從高聳粗壯,有兩三人才能擁住巨槐上滴滴落下,這條街名叫水源,難不成連雨水都格外的多?連著下了四五天的小雨,行人都匆匆而過,隻黎齊的三食三客賓朋滿座,陰雨天的忙碌之後往往是更大工作量,店麵的衛生清潔一向是門店的重中之重,雨水沾濕的房間地板總是那麽難以清理,細致到每一個角落的清潔都不能落下,這是在日料店打工時黎齊留下的習慣。

    清理著牆麵的泥點,天色已黑,黎齊思緒有些飄忽。

    前一天,路旁的護欄就已經裝卸在門前,隻是因為下雨,工人還沒開始工作,黎齊的店離道路北口有五六十米的距離,而離南口則有近五百米的距離,而道路中間竟沒有一個開口。當護欄安裝,街對麵的人流不太可能跋山涉水來這裏吃飯,畢竟,現在的人類已經忙到,飯來伸口都不得滿足的地方,有點難辦呀…

    道路兩旁剛立起了護欄,市政部門的信使就來給黎齊傳達上級指示了,這些所謂相關部門還算禮貌客氣,隻是委婉的告知街道一旁的店鋪都會關門,黎齊的也不例外,解釋清楚後就拿一紙公文讓黎齊看了一眼。

    ……

    夢想擁有自己的小店,如今得願以償,也沒什麽可遺憾的吧,即便擁有一天那也是夢想照進現實,況且這家店也已經經營了有一年之久。

    黎齊最近的思緒悠閑煩亂,消極情緒有些盈滿。

    還記得當初隻是想做出健康美味沒有添加的食物,做出讓人們為之稱道,心心念念,許久不能忘懷的美味。做到來這裏的客人都是口耳相傳,整個口碑高質悠遠。

    當然新店的開業確實迅速聚集了高漲的人氣,隻是腰間的荷包卻幾乎沒有增長。

    高成本的食材原料雖然帶來了超高的人氣,但也讓利潤微薄的可憐,過高的運營成本幾乎就要影響到小店的正常營業,而因為忙碌招聘的小工因為工資太低欣然離去,超負荷的工作全扛在了黎齊一個人的肩上。

    經曆了好幾輪的價格調整,菜品調試以及新品研發,最終確定了“三食三客”的經營模式和發展方向。現如今上頭一篇文下,說關門就得關門,當真特別的失落和委屈。……

    “眾人羨慕的設計院你不幹,偏偏創業,開飯館有什麽好的,受常人所不及的累,賺常人所不到的錢,那點收入還不夠你交足五險一金呢。”絮絮叨叨,吐的一口好槽的不是別人,正是黎奇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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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奇已經被她的母上大人折磨了快半個月了,當聽說飯店要關門的時候,黎母把黎齊剛踏入職場到開店的所有的收入所以的苦難都拿出來數落了個遍,黎齊被母親說教的幾近崩潰,甚至他都曾想過餐廳的倒閉說不定是就是她媽媽天天的詛咒

    “就賺那麽點錢,早晚都是關門!”

    ……

    忙碌了一個上午,有關部門的特派使又來動員一條街的小商戶提早歇業,黎齊懶得去理,就提前關了店門,再開店時已經是準備晚飯的時間。晚餐的材料較中午要多上一些,雖然很多菜式都經過加工提前鹵製,可工序繁瑣用料複雜,還是少不了一陣的忙活,

    招牌醬牛肉,風味小炒肉,素炒菜心,鹵汁撈翅肉,一道道熟悉的菜肴被食客們點出,等待的人們在店前渴望的看著炒鍋,張合的口中津液吞咽。看著滿足的食客,黎齊的內心總是充滿慰藉。

    到了晚上八點,熟悉的遛狗老大爺總是準時過來,半斤小燒酒,半根黎奇秘製熏腸,再點一份手撕千層,他坐在黎齊的店門前,邊與黎齊閑聊邊喝著小酒,一口燒酒,一口熏肉,就這麽在三食三客的門前大快朵頤起來。

    今天收工不算太晚,剛剛9點多一點,這還是父在母親下班後幫忙收拾打掃的結果。街道附近,無數的老居民區,仿佛映射著這條街的輝煌與鼎盛,但無論如何,現在的這些老小區裏有的卻大都是年過六旬的老人和夜不歸家的年輕人。

    一個尋常的早晨,不慎扭傷腰部的黎齊,疼痛實在難忍,不得不關門去往醫院。一連拍片血查驗,終確診腰椎間盤膨出。

    本以為可以經過一兩天休整就能恢複的疼痛,卻無奈越來越重。經過治療修養的一段時日,黎奇告別了炒瓢與鍋碗,長時間仰臥的他左思右想,最終決定將飯店關門停業!

    當身體幾乎恢複,黎奇重又打開了了餐館的鐵柵門,門簷打開到了以往的最大,這一天他準備與三食三客好好地做一個告別。他準備了格外充足的食材,一陣歎息之後,他將所有廚具整齊排列,一股儀式感油然而生,仿佛是一種沉痛的分離與道別。

    操作台上每一類禽肉,每一份菜菇都收拾的調理分明,胡蘿卜絲絲相扣,細消如一,黃瓜段菱形切片,片片如鱗,清江菱形花刀,黃雞完整褪骨,任何一物,無不準備到精細入微,以此來紀念這一年的悲愁苦樂,紀念三食三客的幸福過往。

    當天的老客絡繹不絕,招牌菜點了又點,經典菜連綿不絕,現在迴想,那些老客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吃著在三食三客的最後一餐。可能,唯一的遺憾就是那些熟識的不能趕來的老饕們,欠他們的最後一頓飯始終、永遠是黎奇解不開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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