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焱心中有些意外。


    從他的推斷來看,自己聽到的聲音,很大概率是來自於這人的心聲。


    畢竟眼前這人再怎麽樣,都不可能用腹語,或是旁的能讓他人聽見聲音的方式,當著他跟程兮的麵,光明正大地說起程兮對他的算計。


    甚至於那番話,傾訴的對象也並不是他,更像是對自身處境的複盤。


    盡管齊焱從前並不相信怪力亂神之事,但眼前這名男子身上可以說是毫無偽裝,卻混在紫衣局中而無一人發現,甚至當上了他的執劍人,這一點本就非常理可以解釋。


    更別說他現在竟然聽到了對方的心聲。


    隻是……這人知道自己能聽到他的心聲嗎?


    方多病這頭自是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的偽裝在齊焱那裏全然沒有生效不說,連心裏話竟也被透得一幹二淨。


    他隻是有些疑惑為何跟前的天子遲遲未再說話,但與齊焱這般疑心甚重的天子相處,自然無法像在禹司鳳或是應淵麵前那般,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就在他低眉垂眼地想著對方會先問什麽的時候,便聽對方道:“你來紫衣局多長時間了?”


    【來紫衣局的時間?算起來……也有一年了吧。】


    “臣來紫衣局,已五年有餘。”


    多出來的時間,自然是靠著玄夜的術法進行的修改。


    畢竟紫衣局隻收女童,而他化身成女子已經夠嗆,又怎麽可能再給自己加個年齡限製。


    齊焱雙眼微微彎起,“哦?原來你在紫衣局待了五年時間,倒也不算長,看來你武學天賦尚可,五年時間,便足以勝過他人。”


    方多病隻是笑了笑,沒有接話,畢竟按他所學,別說是一年,即便是還未重修揚州慢,隻依靠劍術,紫衣局的那些人,也不會是他的對手。


    沒有聽到他心聲的齊焱也不意外,隻是又問:“五年前,你應該已經十二三歲了吧?”


    方多病點了點頭,“迴陛下,五年前,臣正好十三歲。”


    “十三歲。”齊焱眉梢一挑:“隻差兩年,便及笄了,此時習武也已過了最好的時間,應當並非程兮的首選,你又是怎麽入的紫衣局?”


    【玄夜那個家夥,可真是給我埋了個大坑,造假也不知道造得合理著些!】


    “臣十三歲那年家裏遭逢巨難,逃荒時家人皆遭不幸,隻餘下臣一人。當年臣在河邊喝水時因為一時脫力,跌落河中,不知被衝到了哪裏,待臣醒來時,已是被紫衣局的麗蓉姑姑所救。”


    方多病一本正經地說著事先編好的故事:“麗蓉姑姑見我無處可去,便稟明了程尚宮,將我帶到了紫衣局。”


    滿嘴謊言。


    齊焱眯了眯眼,將他心聲中的玄夜記了下來。


    他眸光一動,又問:“關於昨夜之事,你可有什麽懷疑之人?又或者說,你在紫衣局,可有與什麽人結怨?”


    早知道襲擊自己是什麽人,卻無法說出口的方多病搖了搖頭,“臣覺得,此事應該與臣昨日獲得了執劍人之位有關,但具體是何人,臣卻是沒有什麽頭緒。”


    其實若不是聽見了他的心聲,齊焱也不會想到此事與程兮有關。


    畢竟他身邊的近身太監便是程懷智,程兮又為他掌管紫衣局,若是連執劍人也是程家人,未免過分引人生疑,程兮怎麽看,都不可能做這種蠢事才是。


    故而最開始,他懷疑的其實是仇子梁不滿他登基之後便試圖脫離掌控,在敲山震虎。


    這也是為何他今日會親自來一趟紫衣局的原因。


    他將手搭在亭台的欄杆上,看著下方的湖麵,淡淡道:“若並非紫衣局內的陰司,那昨夜你遇襲之事,便是衝著朕來的。”


    【齊焱如今才登基不過幾日,便已經與仇子梁撕破臉了嗎?不應該吧……】


    【不過叫齊焱對仇子梁多幾分防備也好,畢竟執意留下紫衣局,仇子梁必定心生不快,還不知會使出什麽伎倆迫害齊焱。隻可惜我如今重修揚州慢不過一年,未必能在萬軍之中取下仇子梁的首級,否則也不必讓齊焱再受委屈。】


    【八年前的朝露之變明麵上是齊焱透露了先帝與李敘鄭祿設下的陷阱,將仇子梁心中有了提防,但齊焱是應淵分神,不可能是為了權勢不顧一切的心性。當年的朝露之變到底是怎麽迴事?】


    應淵分神?


    又是一個陌生的名字。


    齊焱放在欄杆上的手微微一緊,望向湖麵的目光亦多了幾分複雜。


    “你說……”他轉過身,往前邁近一步,直視著方多病的雙眼:“這世上可有鬼神之說?”


    齊焱的雙眼,要比應淵的更幽深,淺褐色的雙眼中全然看不出其中所潛藏的情緒。


    在這副一模一樣的容顏中,其中的複雜,怕是隻有李蓮花不經意間所流露的些許異樣,可以與之相比。


    【為什麽齊焱會這麽問?】


    方多病不解,但看著這雙眼睛,他卻下意識地安慰:“鬼神之說向來是信則有,不信則無,陛下無需糾結於此,一切但求無愧無心即可。”


    齊焱卻是輕嗤了聲:“無愧於心?”


    眼見著他又轉過去看著湖麵,方多病才反應過來,在認了仇子梁做義父的八年來,眼前這人恐怕做了不少有違自己本心之事。


    “其實方才臣並未說實話。”方多病撩開衣袍單膝跪下,“臣是陛下的新任執劍人,昨夜卻出了醜,險些被人設計殺死,方才為了討陛下的歡心,才說了這番話。臣心中,其實並不相信鬼神之說,隻相信事在人為,人定勝天。”


    【這麽說,你心中可有好受幾分?】


    方多病抬起雙眼看向跟前微微有些愣神的天子,“請陛下恕罪。”


    齊焱從這雙眼睛的注視中迴過神來,將手背在了身後,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自作聰明。”


    “執劍人是朕手中利劍,不需要擅自揣摩朕意。”麵容靡麗的天子不耐煩地轉開視線,“這次便算了,若是再有下次,你這個執劍人,便不必再當了。”


    方多病在心中輕輕歎了口氣,高舉起交握的雙手,“臣,遵旨。”


    如今的朝堂因朝露之變,保皇一派已入頹勢,加之先帝重病八年,朝中官員除了明哲保身者,已幾乎投向了仇子梁麾下。


    在此內有宦官當道,外有藩王割據,手中無可用之人的境況下,也難怪齊焱如此陰晴不定。


    他才這麽想,便見眼前的天子突然冷冷地將他一瞥,甩開衣袖徑直走在了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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