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泰集團。


    程程深吸一口氣,筆直走進總裁辦公室。


    「袁伯父。」她看著豪華辦公桌後的男人,一想到他將阿郡傷得那麽深,她就無法心平氣和。


    她的生活一向恬淡,沒有憎恨過任何人,即使是那個拋棄她的無緣新郎,她都隻是佩服人家有此等勇氣,卻從來沒有恨意。


    可是她今天卻破例了,她無法喜歡阿郡的父親,真的無法喜歡。


    她以為她爺爺頑固、勢利,大概是世上最不受晚輩歡迎的長輩,可是如今她才知道,原來還有像阿郡父親這樣的人,像是古代迷戀美色的昏君,不知道自己的所做所為已讓最寶貴的親情從手中悄然流逝。


    袁士喬笑盈盈的起身相迎。


    「坐。」他燃起煙鬥,笑著說:「程程妳真是越大越漂亮,我們好久不見了吧?研研在倫敦閃電結婚,害我想去參加也來不及,隻能送一個大紅包祝賀她。妳今天怎麽想到來找袁伯父呢?」


    程程看著眼前的長輩,慎重的說:「我是為阿郡來的。」


    「阿郡?」袁士喬皺起眉頭,他根本不想再提那個孽子。「你們還有連絡嗎?我怎麽不知道?」


    程程痛心的說:「對於阿郡,您不知道的事情很多,因為您從來就沒有費心思了解過他。」


    袁士喬親切的笑容消失了,眉頭越蹙越深。「程程,妳這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您迷戀一個女人,從來沒有將阿郡放在心上,以致造成今日你們父子無法愈合的裂縫。對於這些,您要負上全部的責任。」


    袁士喬的臉色霎時變得十分難看。「是誰叫妳來的?是那個不孝子叫妳來指控我這個當爸爸的嗎?」


    程程的眼睛一瞬也不瞬的迎視袁士喬震怒的目光。「是我自己要來見您的,阿郡什麽都不知道。」


    袁士喬盯著她,開始懷疑起來。「妳跟阿郡是什麽關係?」


    「我現在是阿郡的女朋友,以後或許會成為他的妻子,我很關心、在乎他,不希望他不快樂。」


    袁士喬不以為然的打量著她。「你們什麽時候發展成這種關係了?我怎麽一點都不知道?」


    「因為您從來沒有關心過他。」她平靜的迴答。


    「關心?哼,我何必關心那個禽獸?」他冷冷的說:「我已經把那個孽子趕出家門了,他以後也別奢望可以從我這裏得到什麽財產。程程,相信以妳堂堂鍾家千金小姐的身份,也不會在乎那些才對,那小子真幸運,被我趕出去,居然還有妳替他撐腰,跑來向我興師問罪……」


    「請您不要再汙辱阿郡了!」程程驀然打斷袁士喬的話,憤怒的握緊拳頭。「難道您還不知道您錯得有多離譜嗎?為什麽事到如今還沒有一點悔過之心,還要這樣傷害你的親生兒子?」


    「笑話!我哪裏錯了?」袁士喬慍怒的瞪著她。「恐怕他沒有把自己做的下流事告訴妳吧?妳知不知道那小子幹了什麽好事?他強暴他的繼母!」


    「您錯了,阿郡沒有這麽做,您看了這些照片便會明白。」她把一個牛皮紙袋遞到袁士喬麵前,靜待他打開。


    為了不讓阿郡蒙受不白之冤,她請征信社調查陳妃虹。


    袁士喬取出紙袋裏的照片,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令他渾身一震,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唿吸急促,越來越不穩定。


    「該死!這個賤女人!」他狂怒咒罵,把照片狠狠甩落在地。


    「根據調查,陳妃虹這一年來分別與一名年輕的股票經理、珠寶代理商和一名大飯店西餐部的服務生過從甚密,且多次出入賓館飯店,她懷的孩子是誰的,沒有人知道,如果您不相信自己的兒子,可以等孩子生出來後做dna比對。」


    「難怪這一年來她都不太願意讓我碰她,原來她早已經有了姘夫……」袁士喬受到嚴重打擊,開始喃喃自語。


    忽然之間,他的神態又變得沮喪無比。


    「我誤會阿郡了,他不會原諒我的,他不會原諒我的……」


    「阿郡這次確實被您傷得很重。」程程歎了一口氣。「您知道嗎?阿郡其實不是個隻會吃喝玩樂的敗家子,他有自己的事業,開了間專門製作動畫的公司,您知道『野獅王』這部好萊塢的動畫卡通嗎?」


    說到最後,程程眼裏已經閃動興奮的光芒。


    袁士喬忙不迭地點頭。「我知道。」


    那部電影曾經轟動一時,是部老少閑宜的感人動畫。


    「那是阿郡的公司製作的。」她說得與有榮焉,仿佛她也有參加動畫製作過程似的。


    「真的嗎?」袁士喬自責的情緒也被大大的震撼給取代了,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兒子會製作動畫。


    「還有『小美人』也是阿郡的公司製作的。」她如數家珍地說。


    「真的?」袁士喬更加驚奇了。


    程程輕聲的道:「其實阿郡一直想得到您的注意,可是您卻一直忽略他的感受,使得他非常痛苦,也讓他在少年時期過得很落寞。」


    袁士喬慚愧的低下頭。「我不知道,這些我都不知道。」


    那時候他整天忙著討好新婚的小妻子,滿足新婚妻子在物質上的各種要求,帶她到處去遊山玩水,根本無暇兼顧其它。


    「他怨您對他漠不關心,又恨他母親離開他,後來他的思想漸漸偏差,因此迴國後,他就故意在您麵前扮演一個浪蕩子,整天無所事事,讓您覺得他是一個很沒有用的人。」


    聽到這裏,袁士喬更加自責了。「我真胡塗,我真是個老糊塗……沒有人會原諒我的,連我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


    她微微一笑。「如果您想挽迴你們的父子之情,現在還為時不晚,隻要有心,相信一切都還來得及。」


    「可以嗎?」袁士喬很彷徨,心中一點把握都沒有。


    就算他再怎麽不了解兒子,也知道十幾年來他們的父子關係是如何疏離,他真的可以挽迴他與阿郡的父子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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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機場接機送行的人很多,程程替陳儀芳辦好登機手續,把護照交到她手中。


    「伯母,一路順風,到了一定要打電話迴來哦。」程程溫柔的叮囑。「如果下了飛機耳朵不舒服就嚼口香糖,我放在您的包包裏。」


    陳儀芳開心的笑了。「我知道,你們別擔心我,有師父和姊妹們互相照應,沒事的。」


    她喜歡程程,溫文謙柔的她和阿郡會是很適合的一對。


    「搞不懂妳沒事跑去那麽遠幹麽?」袁伊郡忍不住抱怨。


    他好不容易和母親見麵了,現在她又要飛到那麽遠的地方,這樣跟以前有什麽兩樣?他還不是一個沒媽的孩子。


    程程忍住笑意,這人在耍小孩子脾氣呢,居然舍不得媽媽。


    陳儀芳溫言道:「那裏需要義工。」


    阿郡哼了哼。「又不差妳一個。」


    「我答應你,一年之內一定迴來。」她真的已經滿足了,在有生之年能夠和兒子相見,這已足夠彌補她之前的孤寂歲月。


    「妳最好記住自己講的話,如果食言,哼哼,小心我去非洲抓妳迴來。」他出聲恐嚇道。


    「阿郡!」程程啼笑皆非的製止,那是他母親耶,他怎麽也那麽跋扈霸道啊?


    陳儀芳忽然平靜的開口,「阿郡,你爸爸前天來找過我。」


    他眉頭一皺,一副感冒的樣子。「他找妳做什麽?」


    她笑了笑,淡淡的說:「他向我悔過,說他當年不該拋棄我,他現在已經知道錯了,想接我迴去住,他要好好補償我。」


    「哼,狗屁不通。」他挑起眉毛。「妳答應了?」


    「沒有。」陳儀芳神色更加淡然。「我在佛門十幾年,早已經清心寡欲,不再恨他,也不再愛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如今我們母子已經重逢,我再也沒有什麽奢求。」


    「那就好!」他鄙夷的撇了撇唇。「他以為他是誰?可以對妳唿之即來、揮之即去,妳不要理他,若是再看到他就立刻走開,更不必理他的彌補,我會好好奉養妳,等妳迴來之後,就和我跟程程住在一起,我們三個人快快樂樂的過日子。」


    陳儀芳看著倔傲的兒子。「阿郡,原諒他吧,他畢竟是你爸爸,我看得出來他很後悔,而且也知道自己錯了,他說他不該錯怪你……」


    「再說吧。」他不置可否。「妳還沒吃早餐吧?我去買些東西給妳吃,吃些東西比較不會暈機。」


    「阿郡……」兩個女人看著他的背影,都深感無奈。


    直到飛機起飛,他仍對生父隻字不提,刻意顧左右而言他。


    「我們去買衛浴用品,浴簾、浴巾、毛巾、漱口杯、腳踏墊,全部用淺藍色好不好?這樣洗起澡來一定很舒服。」他興致勃勃地說,扣上安全帶,發動車子。


    「阿郡,你原諒伯父好不好?」


    聞言,他的聲音驟冷。「我知道妳去見過袁士喬,他打動妳了是嗎?妳現在站在他那一邊?」


    她凝視他麵無表情的側臉,柔聲說:「伯父已經知道錯了,他和陳妃虹離了婚,現在一個人住,最近他身體又不好,管理公司很吃力,你幫幫他……」


    「別把他說得那麽可憐。」他眼神冷漠。「公司有專業人士管理,家裏有一大堆傭人,坐擁豪宅,出入華車,要女人可以再找,他根本一點也不可憐。」


    他煩躁的踩下油門,加速前進。


    程程急切的說:「那些畢竟不是他的親人。」


    老天!為什麽他這麽固執?他現在如此嘴硬,但將來必定會為他今天的固執而懊悔。


    「他也從來沒把我當成親人。」


    任憑她怎麽說,他就是不為所動。


    她歎了口氣。「阿郡……」


    「程程,在整件事裏,我唯一感覺到的就是要更加愛妳、保護妳,妳為我做了這麽多事,我會愛妳一輩子,也不能沒有妳。我們結婚好不好?」他興匆匆的說:「妳也看得出來我媽有多喜歡妳,如果我們結婚,她就不得不從那個鬼地方迴來主持婚禮,然後我們生個孩子,她會舍不得離開她的寶貝孫子,我們一家四口快快樂樂的生活!」


    「結……結婚?」程程結結巴巴的說。


    她是想過當未婚媽媽,但她不想結婚,她怕……她真的怕再有一場婚禮。


    沒有注意到她不豫的臉色,袁伊郡把車子停在珠寶店門口,興奮的拉著她進門。


    他指著琳琅滿目的戒指樣式。「選個戒指。」


    程程愁眉苦臉的看著眼前一片金光閃閃,覺得有點頭暈。「阿郡,我們現在不是很好嗎?為什麽非要結婚不可?」


    他奇怪的挑起眉毛。「難道妳不想跟我結婚?」


    「當然不是……」她覺得暈眩,眼冒金星。


    「莫非妳另有喜歡的人?」他不安的問。


    她無力的搖了搖頭。「別胡說……」


    奇怪,她覺得好惡心,忽然好想吐,胃裏難受極了……驀然間,她嘔了一下,自己也嚇了一跳。


    「程程!」他連忙扶住她。


    「恭喜兩位!」專櫃小姐眉開眼笑。「小姐懷孕了,喜事應該近了吧?我們這裏有最新款式的結婚金飾組,兩位要不要看一看?」


    「懷孕?」他們倆同時一愣。


    專櫃小姐笑咪咪的說:「我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很有經驗,不會看錯的,小姐的症狀就是有喜了。」


    專櫃小姐說得很有把握,並且打鐵趁熱,拿出三組新款金飾供他們挑選。


    直到離開珠寶店,程程還如在夢中。


    她懷孕了……她真的懷孕了……


    「我要立刻打電話給媽!」袁伊郡笑得很開心。「哈,她都還沒飛到哩,到時一下飛機接到電話就要立刻飛迴來,真是爽快啊!早就叫她不要去那個鬼地方了,她偏不聽……」


    程程一語不發的坐在副駕駛座裏,驚惶又煩惱。


    天哪!她該怎麽辦才好,她不想結婚,她不要婚禮,可是她深愛阿郡,現在又懷了他的孩子,她有什麽理由不和他走進禮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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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家開始大手筆的籌備婚禮,連戎戎也迴家來住,幫著她爺爺辦嫁妝,一切務求最好為上。


    「大姊,妳這招真高,生米煮成熟飯,這麽一來爺爺隻好摸摸鼻子答應你們的婚事,連半點阻撓都沒有,我真是佩服妳的機智。」希希崇拜地說。


    「希希……」程程有苦難言。


    當初她隻想到如果懷孕,爺爺就不會逼她與阿郡分手,又怎會想到懷孕之後,大家都要逼她結婚呢?


    「大姊,這件禮服好漂亮!」戎戎看著程程換上一件鑲滿水鑽的婚紗,頓時驚為天人。


    「這迴爺爺特地從米蘭訂了十幾套婚紗禮服,聽說這套水鑽婚紗是威尼斯最頂級的師傅用純手工縫製的,依照大姊的身材量身訂作,連我看了都好想結婚哦!」


    戎戎揚起笑意。「爺爺還真是偏心,我結婚的時候就不見他這麽積極,看來他老人家覺得有愧於大姊,所以特別賣力補償。」


    戎戎與希希興高采烈的談論著婚紗,程程卻顯得愁眉不展。


    漂亮的婚紗不能令她興奮,她心裏有個無法克服的障礙,就是她花了好幾年的時間,好不容易才漸漸淡忘的教堂惡夢,如今又要上演了。


    她知道阿郡不會逃婚,不會像那個無緣的新郎一樣棄她於不顧,可是人的感情很難說,誰知道婚禮當天他會怎麽樣,搞不好突然嫌棄她長了他一歲,然後跑得無影無蹤。


    她苦惱的蹙起秀眉。


    噢!為什麽她無法快樂?為什麽她不能做個未婚媽媽?兩個人在一起隻要兩情相悅,永遠當情人不是很好,何必一定要成為夫妻?


    她低頭撫摸自己平坦到不能再平坦的小腹,懷疑裏頭真的有條小生命嗎?


    自從那天在珠寶店嘔了一下之外,她就再也沒感受到肚裏的小生命有任何動靜。他真乖,生出來一定是個乖寶寶……


    「袁大哥,你快來看,大姊好漂亮!」


    希希把簾幕拉開,穿衣鏡前,程程像個公主,長發微鬈,自然的垂在肩頭,額上戴著一頂秀氣的碎鑽皇冠,奪目的水鑽婚紗更襯得她肌膚賽雪。


    「程程,妳好美。」


    他執起她的手,汲聞她身上傳來的馨香,忍不住深深吻了她手背一下。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們將來的女兒也一定是個小美人……


    突然,他的手機鈴響劃破寧謐溫馨的氣氛。


    「少爺!不好了!」管家劉太太的聲音焦急的傳來。「老爺在家裏中風昏倒了,現在不省人事!你快迴來啊!」


    袁伊郡麵色慘白,一語不發。


    程程看著不對勁的他。「怎麽了?」


    他蹙著眉心。「我爸中風了。」


    「走!我們快迴去!」程程撩起裙角,匆匆把皇冠摘下給戎戎,拉起他就跑。


    他被動的跟著她走,像個機械人一樣的開車,一路上飛車急馳,腦中一團亂,完全找不到頭緒。


    那個人中風了……會嗎?


    原來那個令他極端厭惡的人也有脆弱的肉體,也會生病、也有意外,哈哈,太好笑了……


    「阿郡,你怎麽了?」程程搖搖他的手臂。「到了,我們快進去吧!」


    他如夢初醒,兩人沉默的走進屋內,看到劉太太正在客廳裏等他們。


    「少爺,你迴來了!」劉太太如釋重負,露出寬慰的笑容。


    「他呢?」袁伊郡隱隱覺得不對。「送醫院了嗎?」


    「沒有,老爺在樓上,您快上去看看!晚了我怕……怕來不及。」劉太太連聲催促,但神態很詭異。


    他狐疑的走上樓,直覺事情似乎沒有那麽嚴重,但又不懂他們在玩什麽把戲。


    上了二樓,他盯著主臥室的門板,眉心不由自主的蹙緊。


    上次在這裏所受的屈辱又迴到腦海,他曾發過誓不再迴來這個家,為什麽今天聽到那個人中風的消息後,他又趕迴來呢?


    這究竟是為什麽?


    忽然間,書房的門緩緩打開,袁士喬走了出來。


    「阿郡……」他滿懷愧意的看著兒子,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


    他上當了!


    袁伊郡挑起濃眉,轉身就要走。


    「阿郡!」程程連忙拉住他。


    袁士喬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阿郡,我知道錯了,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看在你媽的份上原諒我?」


    「我為什麽要看在媽的份上原諒你,你對我媽很好嗎?」他火大的問。


    袁士喬搓著手,更加不安了。「那……那可不可以看在我的寶貝孫子的份上原諒我?」


    他小心翼翼的讓開身子,原來書房已經改了模樣,變成一間可愛的嬰兒房,房裏應有盡有,小鞋小襪小帽子一應俱全,十分逗趣,任何人看了都會為之心軟。


    「又不是小孩子,你以為來這招就可以了嗎?」他哼了哼,不願承認心底那塊冰漸漸在融化。


    開什麽玩笑,一間嬰兒房就可以收買他,他袁伊郡是那麽沒原則的人嗎?


    袁士喬期盼的看著他們。「我知道這樣也不能彌補什麽,隻是你們可不可以同情我這個孤獨老人,結婚以後搬迴來住?」


    他撇了撇唇。「等婚禮過後再說吧,我尊重程程的意思,她住哪裏,我就住哪裏,所以你現在求我也沒用。」


    程程笑了,她的神情十分溫柔,看來嘴硬的他已有軟化的跡象,相信離他們父子一笑抿恩仇的日子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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