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蕭太尉便將勸降將士的手書交由銀甲侍衛, 由他們急速傳遞入宮。

    侍衛將此物遞交上去時, 華儀正在定坤宮的院落裏親自沏茶, 青瓷小碗平放在檀木桌案上, 小爐在一邊燒著, 玉瓶中水發起熱氣。

    她一邊做得不緊不慢, 一邊命人將那東西擱在桌上, 隨即單手握著瓷盞, 手肘平穩,擊拂力道大小適宜, 見乳花浮起,咬盞奇觀漸現, 方才慢慢執油滴入盞中。

    一套動作慢慢做完, 方才拂袖落座,右手輕推茶盞, 送至對麵的男子跟前,微微笑道:“嚐嚐?”

    沉玉抬眼,目光冷淡地掠過那信,又落在那茶上麵, 眼神迴暖幾許,淡笑道:“難得你有閑情。”一麵抬盞微晃, 低頭抿了一口。

    華儀抿唇笑了笑, 目光輕輕落在那信上, 目光暗了一寸, 直言道:“我不瞞你此事,也希望你能為我想想。”

    “為你想想?”沉玉似笑非笑。

    華儀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你都明白:朝中諸事艱難,我將你軟禁於此,我舉步維艱,你也進退不得,與其僵持下去,不如你我都退一步。”她垂下眼,笑了笑,柔聲道:“蕭太尉,你是了解的,朕曾經尊稱他一聲‘太傅’,他的膽識和眼光,你我都不必多說。如今,我既已說動他,事情於你也是有利的。”

    對他,她是有愧疚的。他一世助她鞏固天下,最終因她而死,錯失天下;一世為她放下複仇之刀,下獄受苦,即便如今隻是迂迴行事,她也不計較了。

    比起他的屈辱和隱忍,她的那些小委屈,大抵也算不得什麽。

    她想了很多的辦法,可在這樣的局勢之下,她實在沒有辦法……完全讓著沉玉。

    有些責任感已經嵌入她的骨血,她無法坐視屠刀高懸、百姓岌岌可危的亂象。

    他是她一個人的毒|藥,不是天下人的。

    華儀想了想,拿起那封信來,放到他麵前。

    沉玉漠然淡掃,並不拆開來看,擱下茶盞,抬睫清淡道:“這些東西於我可有可無。 ”

    “我知道,你做事謀算縝密,我此舉於你,也不過是可以忽視的意外。”她語氣淡寥,庭院積雪壓在枝頭,倏地撲向地麵,細響簌簌。

    觸目雪色,朱紅磚瓦、深色宮牆像是不可逾越的牢籠。華儀心底原本冷靜到漠然的決絕忽然化為一絲惶惑,她眨了眨眼睛,唉聲歎了口氣,竟是笑著說:“我便直言罷。這封信遞去叛軍那裏,並不能全然規勸他們,還需你的表態。”

    沉玉這才打開書信,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唇角淡淡一勾,“你此舉,意義在何?”

    她搖了搖頭,說:“你這迴就裝傻罷,不必管我如何。”她的手被凜冽寒風刮著,此刻冷到冰涼,往袖子裏縮了縮,又道:“你的手書,或者一些他們識得的信物,都可以。”

    他不置可否,吩咐侍從拿來了筆,沾了墨汁輕輕在後麵添了龍飛鳳舞的幾字,折好重新推給華儀,華儀也不再拆開查看,讓侍衛將此物拿走,又起身去拿一邊爐上已經燒開露水的玉瓶,打算再去沏一壺茶。

    沉玉早已注意到她雙手已冷得僵硬,起身抓住她的手,往掌心攏了攏,低聲道:“又染了風寒,還是這麽不注意。”

    她抬頭看著他俊美而冷峻的臉龐,踮起腳在他嘴角親了親,喃喃道:“別動。”

    他聽到她低語,靜立著沒有動,她伸手拉著他的衣擺,往上輕攀,捧住他的臉,“你不曾偽裝之後,總是不太愛笑。”

    他便淡淡一笑,果然溫和了幾分。

    她撲入他的懷中,讓他把她緊緊攬著,也不再多說些什麽,隻慢慢走向屋裏。

    那封手書密信其實還有另一封,除了華儀和蕭太尉,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人提前知曉。

    侍衛將在日暮時分又暗中取來了另一封,前一封以朝廷的名義送往叛亂之地,後一封又以蕭太尉所剩下沒有被拔除的秘密渠道送了去,以半截玉佩為信物,其意不言而喻。

    送去不久,幾位老將便卸下盔甲,率軍匍匐在城下,甘願向朝廷投誠,隨後,其餘將領也紛紛罷手,退還所踞城池。

    喜訊迅速傳入京城,朝中上下長籲一口氣。

    誰也不知女帝去和蕭昌齊談了什麽,誰不知道那些信裏寫了什麽。

    但是蕭昌齊肯出手將功折罪,齊王亦選擇表態,這便是好跡象。

    ……至少,有些人認為,此事便可告一段落了。

    蕭太尉罷免官職之後不久,衛陟被罰在府中思過,長期不曾上朝,也因此,軍部之事長久擱置,女帝便令楚王接任其中事宜,楚王在朝中忙活得多日夜不歸府,有時甚至直接在軍機處的太師椅上睡了,朝中人人目睹楚王的操勞,私底下也曾讚不絕口。

    而女帝怕他過於操勞,到時候生病就不好了,也命人時刻照看著。

    照看好了郡王殿下,女帝自己的風寒卻又讓整個太醫院頭疼。

    華儀坐在床邊,又脫了外麵的大氅,偏要賴在沉玉的身上,躲來躲去不肯喝藥,他實在沒這姑娘會鬧騰,隻好屈指敲她額頭,嗓音清冽道:“迴迴到了我這裏,不過讓你喝藥,便故意與我僵著。”

    她笑,張口老老實實咽了一口藥汁,舌尖一舔唇角,才道:“就是想讓你多喂喂啊……”

    一邊說,還一邊衝他眨巴眨巴眼睛。

    他眼神幽深,道:“好、那便多喂喂。”忽然自己喝了一口湯藥,低頭去銜她唇瓣。

    華儀驚奇無措,一昧往後仰,他伸手扣住她後腦,唇瓣碾著她的紅唇,貝齒輕磕,舌尖撬開她的關口,將微苦的藥慢慢引渡進去。

    苦藥也沾了甜味,她臉上紅霞騰起,撐在身邊的手不禁抓向他衣裳,一絲藥汁順著玉頸滑下,沒入領子裏。

    他道:“裏麵進了藥,我來幫你擦擦。”

    那碗藥才喝一半,他便又要行不太正經之事,華儀伸手推開他,還惦記著那藥,口中不住道:“先別,我先喝完……”

    難得她想喝藥,他倒是挑了挑眉,道:“果然之前是故意撩撥。”

    也不算故意的。

    隻是誰知道這人一點也不禁撩。

    商姒不欲解釋,怕那藥冷了,反讓風寒更加嚴重,忙去拿那藥碗,仰頭喝盡,又忍著苦跳下床去拿宮人剛剛送進來的熱茶,一邊口齒伶俐地解釋道:“我和你行那等親密之事,如何不能好好調理,到時候若害你也病了,剛剛歸降的武將又要找朕麻煩。”

    他低眼看著懷裏的空空如也,不禁冷笑道:“親都親了,說這些也未免太過冠冕堂皇了一些。”一邊翻身坐正了,對她道:“還沒喝夠?”

    她咧嘴一笑,“我想出恭。”這話是故意說的,見他臉色微變,眸色更沉,忙改口道:“我隻是說著玩的。”

    當下擱下了茶盞,小跑著蹭入他的懷裏,嬌軀風光盡現。

    還算識相。

    他抬手捏她腰肢,引起她一聲地低唿,方道:“跑了再來引誘,你當我召之即來?”

    她看他神色麵色不懌,忙貼他更緊,軟聲喚道:“阿玉、阿玉。”

    她的聲音軟得似水,呲溜滑過他的耳畔,激起一陣戰栗似的酥麻感來。

    下一刻天旋地轉,他不打算再忍,預計給這姑娘一些教訓。

    事後,兩人低聲互相依偎著,躺在床上絮語。

    沉玉問道:“事情方解決,便要去行宮?決定好了?”

    女帝意欲去行宮暫居的消息是常公公透露的,禦前的消息,除了如今最為親近的楚王之外,也不曾對定坤宮多瞞。

    “冬日快過去,等到開春,驪山行宮的風景秀美,我便和你一道去。”她懶洋洋地靠著他,閉著眼,輕聲道:“與其把自己困在枷鎖裏,還是出去散散心的好。二來,有些你不曾知曉的過去,我想讓你知道。”

    他點頭,把懷中的她攬得更緊,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她的秀發捎帶清香,像寒冬夜裏梅花的香味,也不知沒有他守在她身邊後,那些新來的宮人,又是如何費盡心機地照顧著她。

    不過無論如何,她終究還是他一手慢慢嗬護著成長的,從九年前狡黠嬌蠻的小姑娘,到如今含苞待放的美人。

    誰都搶不走,連肖想都不行。

    沉玉沉寂的麵容在黑夜裏顯得冷峭,黑眸寒光閃爍,涼意濃濃。

    他在這小小宮殿居住了這麽久,隔岸觀火,高高掛起,也該有所動作了。

    一開始的妥協絕非是為了如今的和睦的相處,至始至終,他都沒有打算做個區區齊王,讓天下人不斷地揣摩她與他的關係。

    不過是看她這般細心討好,待他百依百順,暫且容忍罷了。

    沉玉闔眸,思緒漸沉,腦內許許多多關於朝局的構圖一一展開。

    大到大勢走向,小到細枝末節。

    心中自有溝壑,掌下自能翻雲覆雨。

    誠如蕭太尉所言,他是個天生的政客,哪怕從小缺失那些教育,嗅覺也比常人敏感許多。天生的血脈是他的武器,這世上已無人可以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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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不至於這麽晚才更,奈何寢室突然斷電,電腦接收不到wifi也連接不了手機熱點(信號不好)。電路正在搶修,通知是一點半來電,等到一點二十困到不行就合上了電腦,剛剛一合上就聽見來電的聲音qaq

    各位久等,大茶太困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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