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郊外的一處不起眼的小宅裏,衛陟剛剛換了身不起眼的麻衣, 將佩劍小心地收好, 便聽見敲門聲, 他怔了怔, 起身去開門, 便看見一位戴著鬥笠的老者。

    老者年過七十, 朝他顫顫巍巍的下拜, 道:“老、老奴……見過將軍……”

    衛陟頷首道:“是王公公否?”

    “老奴正是。”

    衛陟微笑道:“公公進來罷, 關於十幾年前後宮的一些事情,在下想細細一問。”

    王公公點點頭, 拄著拐杖艱難地進門,衛陟合上大門, 又關緊了小屋門窗, 倒了杯熱茶給王公公,坐下道:“王公公當年任職內務府總管。在下想問:十幾年, 宮裏可有一個男孩?此男孩並非任何世家公子,也不是皇子,而是沒到入宮的年紀,便已早早在宮裏為奴。”

    王公公細細想了想, 驀地想起什麽,麵露驚異之色。

    衛陟暗暗觀察他的神情, 道:“公公是想起什麽了嗎?”

    “確實有一個。”王公公麵露凝重之色, 低聲道:“那孩子, 原本好像是在皇後宮裏做個打雜小童的, 後來似乎是冒犯了哪位貴人,被殺了,據說屍體是投井了……”

    “被殺了?”衛陟皺眉道:“公公再好好想想,是不是記錯了。”

    “沒記錯。”王公公想起那事,現在都有些唏噓,“那孩子原本長得靈秀,頗討中宮喜愛,後來太後親自下令說留不得,皇後娘娘便親自賜了他毒酒,那孩子……死之前磕頭求著娘娘,被灌了毒之後就跑了出來,直接吐血慘死在宮裏過道上了,嚇了不少人,後來那段路就時常傳著鬧鬼……”

    衛陟沉吟道:“那其他的呢?可有什麽宮人與人私通,偷偷生了孩子而不為人知?”

    王公公搖頭道:“孝睿皇後在時,治理後宮頗嚴厲,凡不守宮規擾亂風氣之人,皆被杖責驅逐,無人敢堂而皇之地做這種事情,別提偷偷生孩子了,便是與人私通,也是要被直接賜死的。”

    衛陟心底一沉。

    沉玉的來曆居然查不出。

    他究竟是誰?

    倘若是一個查的清來曆的人,都可知根知底地對付他。

    可是沉玉仿佛憑空出現一般,必然目的不純。

    送別了王公公後,衛陟戴上鬥笠,拿出已經事先準備好的腰牌,低頭入城。

    到了一間私人藥鋪,他找了與他熟識的掌櫃,以眼神示意,進了屋內隱秘隔間,才掏出袖中的紙包,將其打開,便是極少的粉末。

    暗香聞來馥鬱華貴,像是宮中是禦用極品。

    這是西域進貢的香料,摻了少許寧神的藥材。

    掌櫃地撚起一顆聞了聞,道:“三分龍涎香,還有一些道不明的香料,卻無毒。”

    衛陟搖頭道:“一定有問題。”

    華湛將此物交給他時,就很篤定的說,這是女帝拍在他身上的,肯定有問題。

    她不可能無緣無故地去抓爐鼎裏的香料,更不會做這等反常舉動。

    掌櫃地抬頭掃了衛陟一眼,似笑非笑道:“大將軍,究竟你是識藥的行家,還是草民自己是?”

    衛陟緊抿了唇,淡淡道:“香料事關大事,還請掌櫃的再驗驗,若有什麽香料藥物食物,與之相克,也請掌櫃的盡快告知。”

    掌櫃的歎息一聲,也是拗不過他,拿起這紙包轉身進了另一處隔間,衛陟站在原地默默等著,許久,才見掌櫃的麵色凝重的出來,道:“你自己進去,邱神醫親自與你說。”

    衛陟臉色一肅。

    傍晚時分,衛將軍關於迴京述職的折子遞交皇宮,帝王批準之後,衛陟“立即自邊關馬不停蹄快馬加鞭趕迴來”,隻需兩日就可飛速抵達京城。

    此是後話,在此之前,華儀說想去看萬家燈火,沉玉便真的和她一起去了。

    華儀打扮成尋常人家的小姑娘,坐馬車出了皇宮,在京中大街小巷裏四處玩耍,吃了想吃的雲吞麵,也去茶館裏坐了,才出城門去京郊國廟。

    這日國廟大開廟會,大鍾鳴響,百僧誦經。信徒自山腳蜿蜒而上,山頂寺廟輝煌,大佛金身鑄就,香火鼎盛,直上雲霄。

    沉玉覺得華儀是沒力氣走上山去的,哪年年關帝王親自來時,不是把禦輦抬上去的?更何況她現在是個病患。華儀卻偏要自己下來走,拉著沉玉在人流中穿梭,看著前麵密密麻麻毫無盡頭的人群,歎了口氣,“人多至此,我也是長了見識。”

    沉玉把華儀緊緊地護在懷裏,不讓別人碰到她分毫,抿了抿唇,道:“我不喜歡這裏。”

    他臉色冰冷,偶爾被別人擦到手臂後背,但是將她護得滴水不漏,好像抱著一件至寶。

    華儀安撫性地拍了拍他環在她身前的手,道:“你別緊張,朕被人碰一下沒事的。”

    “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怕她被人弄傷,而是根本就不想讓別人碰到她,他的人,誰都不許碰一下。

    華儀沉默了一會兒,改口道:“我正好帶了宮裏的令牌,我們還是去走另一條無人的路吧,不擠了。”

    沉玉低頭看了他一眼,道:“好。”便帶著她擠出人群,往另一處走去。

    華儀順著台階慢慢走上去,沿路花香鳥語,清風掃秋夜,風裏仍一絲未敗的桂花香氣。

    山路崎嶇,卻並不陡峭。出示令牌之後,有人親自出來迎接貴人上山,華儀走在前麵,偏頭與那小和尚說笑,小和尚不知她身份,看她絲毫不顯得驕傲,以為是個世家小姐之類的女子,尊敬禮讓的同時,也並不拘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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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玉跟在她身後,目光緊緊追隨著華儀,看她朝別人露出笑靨,黑眸沉了沉。

    華儀猶自不知,歡快地朝上爬了幾步,又迴頭帶笑喚道:“沉玉,你快些。”

    沉玉加快了速度,很快便追上華儀,把她的細腰一攬,直接抱著她上去。小和尚道了聲“阿彌陀佛”,忙偏過頭去,非禮勿視。

    抵達山頂,自上往下看,人群如螞蟻密密麻麻地攢動,一條流動的黑線蜿蜒著到達山頂,頗為壯觀。

    國廟多用作接待宗室禮佛,甚少對百姓開放,偶爾開放一日,便如此人煙鼎盛,讓不由得人驚歎。

    本朝重視禮儀教化,也敬重神明,絕不輕視宗教。

    華儀進了大殿,抬頭看巨大的金身佛像,淨了手之後,接過披著袈裟的大師遞來的三柱香,俯身擺了擺,將香插入香爐,再俯身下拜。

    沉玉站在不遠處,淡淡看著華儀,卻並不隨她下拜——他絕不信任何神佛,比起這個讓他屢屢失望的上天,他更相信自己所盡的人事。

    是不是他的,皆看他之作為。

    華儀起身後,轉頭問身邊的大師道:“不知淨吾大師可在?信女有一事請教。”

    那人彎腰道:“淨吾恰好講經結束,貧僧這便去請,施主稍等。”

    華儀頷首,站在原地靜靜等待,過了一會兒,大師迴來道:“請施主跟我來,淨吾在屋裏等候。”

    華儀轉頭,以眼神示意沉玉在外麵等待,自己隨大師入了屋子。

    剛剛跨入屋子合上門,便覺一股清淡的檀香襲來。

    屋內陳設極為簡單,桌上隻點了一盞燭燈,淨吾大師年過五十,正端坐在桌後,對她微微一笑,“貧僧許久未曾見過陛下了,陛下可安好?”

    “朕一切都好。”

    華儀順勢坐到他對麵去,淨吾親自倒了一杯溫茶,遞給華儀,含笑道:“陛下說謊。”

    “哦?”

    “陛下雖然若無其事,可是貧僧還是看得出來,陛下麵容疲倦,稍帶病氣,並非真正開心無慮。”淨吾道:“淨執說陛下心有疑竇,不知陛下如今憂慮為何?”

    華儀沉默了一會兒,方才輕聲問道:“大師可相信……這世上有重生之說?”

    淨吾微微一怔,隨即笑道:“為何不信?”

    “此事聽來如此荒誕可笑……”

    “人所知有限,這世上總有一些奇妙的東西,再荒誕的東西,也有理由去相信。”淨吾微微一笑。

    華儀點了點頭,下定了某種決心,抬眼直視著淨吾。

    “倘若朕說,朕是重生的呢?”

    “朕想知道,為什麽重生的偏偏是朕,而不是前世的別人?”

    “朕虧欠一個人,再也沒辦法彌補了嗎?”

    ……

    華儀推開木門走出去的時候,正看見屋外庭院打掃的小和尚捂著肚子匆匆跑開,似突然鬧了肚子。她的目光不作停留,擺動長袖,穿過長廊走向外殿。

    沉玉負手站在金殿之外,看著人流襲人,通身氣息疏遠冷漠,惹得有些年輕姑娘頻頻迴首,卻無一人主動靠近。

    華儀走向他,喚道:“沉玉。”

    他聞聲迴頭,眸色既黑且冷,她猝不及防撞入這一汪深潭裏,仿佛要深深陷入其中。

    沉玉垂下長睫,唇角微微一彎,道:“走吧。”

    華儀撇去心中奇怪的感覺,伸手牽住他的手,觸手卻涼得讓她心頭微驚,再抬頭時,沉玉還是那溫柔且內斂的神情,似對一切毫無所覺。

    隻是緊緊迴握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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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主本身的設定就是一個有著變態占有欲的人,不可能一直甘心溫柔地守護女主。

    蟄伏多年,本身自己也有仇恨,自然也不會停手。

    這是一場博弈,女主並不傻,順從隻是表麵的,他心知她不傻,所以才對她采取極端方式,想要折斷她的翅膀。

    此外,對於男主下毒這個問題,其實對她的身體沒傷害,隻是嗜睡一點,風寒跟他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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