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遇心愛小娘子,關北侯雷敢再度智力情商急速下降,樂顛顛地便被勾走了,絲毫沒發覺自家一步三迴頭的粉團兒,還有見此情景臉色大變的嶽父大人。


    「我兒……啊啊啊啊……」等傲嬌矜持做清高沉思狀的卓老爹急忙忙起身追出去時,哪裏還有人在?


    端的是大風起兮雲飛揚,大叔倚欄噴老淚兮,費思量……


    雷敢則是樂嗬嗬地跟著粉團兒一路走走走,迴到了侯府朱紅大門前威武的石獅子腳邊停住,但見他家粉團兒忽然低著頭思忖了一會兒,抬起頭來,小臉已是滿滿掙紮之色。


    「不,不如我還是迴去吧?」


    他看得心又酸又軟,大手輕輕捧起她的小臉蛋,眼神溫柔地正色道「粉團兒,我不想你迴去,可隻要是你想的,怎樣都行。」


    卓三娘仰頭望著他,胸口像是塞滿了暖暖甜甜又透著酸澀的什麽,一時無言以對,幹淨如水的眸子感動地紅了。


    這世上也唯有他,會如斯無條件、沒脾氣又不顧好壞地全心全意縱著她了。


    「阿敢,我們一定會在一起的。」她忽地握緊他的手,一字一字,溫柔深切、情深意重地道「爹爹們都是盼著我們好,有朝一日,他們定能讚同我們的。」


    「傻粉團兒,我們當然會在一起相好一輩子。」雷敢修長的指頭輕柔地描繪過她清秀如墨的眉眼,小巧雪白的鼻梁,朱紅粉嫩的翹唇兒,眷寵地鄭重道「自打識得你那一刻起,我便從未懷疑過這點啊!」


    下一刻,他家柔軟嬌嫩的粉團兒激動地撲進他的懷裏,雷敢緊緊地擁著她,霸氣的眉毛柔了,銳利的眸子亮了,嘴角笑意燦爛得令人幾乎睜不開眼……


    正要跨出侯府大門的雷老爺看見這一幕,不由呆住了。


    這一場景,太美太好,就連心硬如鐵臭脾氣的雷老爺都不舍得喝破了——


    就像彷佛看見了二十五年前……他和他的紅嬌啊……


    【第十章】


    予情悅其美麗,無須臾而有忘,思桃夭之所宜,願無衣之同裳。


    懷紆結而不暢兮,魂一夕而九翔,出房戶以躑躅,睹天漢之無津。


    傷匏瓜之無偶,悲織女之獨勤,還伏枕以求寐,庶通夢而交神。


    神惚憮而難遇,思交錯以繽紛,遂終夜而靡見……


    阮瑀.《止欲賦》


    當晚,雷敢和他心愛愛的粉團兒膩歪到大半夜後,終於依依不舍地迴到了議事堂,一坐上玄色主榻後,神情氣勢已然變了,通身上下宛如一柄寒光凜凜殺氣騰騰、即將破匣而出的上古名刀。


    「動靜如何?」他對著半跪在麵前的數名黑衣精悍男子,沉聲問。


    「棄主子,京師有數支世家府兵近日確實有異常調動。」暗衛阿甲恭敬迴道,「鄧氏、陳氏、李氏、姚氏、吳氏等,屬下已命人密切監控中。」


    雷敢蹙起濃眉,屈指輕敲著矮榻上的雲雕扶手,「那趙家呢?」


    「趙家的嫡係大郎君被拘於別院,趙府其少主母,近日卻是一掃過去頻繁和世家官宦夫人飮宴往來之習,突然深居簡出,異常低調。」


    「越是正常越是反常。」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本來以為隻有大的蠢蠢欲動,沒想到連幾隻耗子也不安分……這京城,要熱鬧了。」


    如果皇帝知道心腹愛臣是這樣形容「大事」的,隻怕又要追著拎他耳朵叨念好幾個時辰了。


    「老默他們那兒呢?」


    「按照計劃行事。」


    雷敢摩挲著下巴,虎眸犀利亮光一閃。「唔,那咱們也該好好疏散一下筋骨,免得那些王八羔子還以為老子改吃素!」


    「主子說的是!」數名黑衣精悍男子皆精神大振,露出血性嗜殺、躍躍欲試的笑容來。


    「狼崽子們,各個都拘得狠了吧?」雷敢哈哈大笑。


    「不敢瞞主子,屬下們早看那堆看著人五人六的屎蛋不順眼啦!」其中一名自山寨就跟隨他至今的魁梧男子直著脖子低吼。


    「去你大爺的!」他不禁笑罵。「再不爽也得給老子再憋幾日,別破了老子的局。還有,家裏有讀書人了,別動不動就屎啊蛋啊的,要是嚇著了我家粉團兒,老子剁了你狼腿。」


    「欸,欸,屬下明白的。」那魁梧男子咧嘴笑,訕訕地摸了摸頭。


    其餘幾人忍不住鄙視地瞪了他一眼……蠢蛋,還不知未來主母這幾日都住在侯府裏,主子正是需要「形象」的時候嗎?


    「對了,」雷敢忽壓低聲音道「還有一件天大要事,你們都得給老子好好盯著——」


    「諾!」


    待屬下們領命後如鬼魅般消失眼前,雷敢收起笑容,若有所思地望著黑壓壓的窗外夜色。


    阿爹蠻橫,嶽父固執,他想早早迎娶粉團兒迴府做關北侯夫人,恐怕還有得磨了,隻是現在京師情勢不明,便是算盡一切,堵住了所有可能出的岔子,也抵不過個事有萬一。


    粉團兒是他的心尖尖兒,他絕對不容許有任何一絲絲的意外。


    想到這兒,他又情不自禁抓心撓肺起來,自言自語。


    「夜裏涼,我家粉團兒也不知會不會胡亂踢被子,嗯,還是去貓一眼好了,就一眼,馬上出來。」


    話聲甫落,那高大的身影已經屁顛屁顛地飛快自議事堂衝到好美院,偷偷摸摸跟做賊——還是采花賊——似地摸到人家小娘子床榻邊,煞有介事地這邊拉拉那邊蓋蓋,還跟頭餓極了的狼似的緊緊盯著她嬌嫩嫩粉撲撲的小臉蛋看,忍了又忍,憋了又憋,最後終於控製不住地俯下頭啃了一口那粉潤豐軟的櫻唇!


    「啾!」


    卓三娘隱隱約約感覺到嘴巴被什麽咬著了,恍恍惚惚,好像又似她夢裏那頭興奮飛撲過來的大犬……


    又過了三日,當雷敢一早上朝去,卓三娘在屋裏思忖再三,還是決定不能再逃避,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她和爹爹賭氣歸賭氣,總不能父女當真一輩子不相見吧?


    況且她這樣沒名沒分地待在關北侯府,久了不說惹得雷老爺不快,話傳到外頭會給人戳脊梁骨,就連她自己都過不了自己那一關。


    隻是等他下朝迴來再行告辭,恐怕看到他那張敦厚傻氣的討好笑臉,她就說不出那個「走」字了。


    哎,她卓三娘怎會對一個傻大個兒心軟至此?


    她明明是腹誹抱怨,卻怎麽也止不住嘴角彎彎上揚的弧度。


    幾番思量後,卓三娘還是硬著頭皮到雷老爺的院落外求見。


    「老爺子,三娘已經叨擾貴府多時,今日想著也該迴家了,所以特來向貴府主人告辭……」她望著雷老爺那張英氣勃勃又滿布滄桑豪邁、可惜毫無表情的瞼,越說心裏越沒個底,聲音也越來越小。


    「你要走?」雷老爺濃眉一挑。


    她有些莫名心虛,幹笑了。「咳,承蒙老爺子和侯爺盛情挽留,不過小女確實也該迴——」


    「你趁著那臭小子下朝前走人,難不成是要那臭小子誤會是我趕跑你的?」雷老爺神情有一絲陰沉。


    「小女絕無此意。」她聞言不惱,卻是有點哭笑不得。


    這些老小孩兒啊,怎地一個兩個都愛任性賭氣要人哄?


    「要當老雷家的兒媳婦,就得記著千萬別在我老頭子麵前踐那些咿咿呀呀的酸文,我聽了頭疼。」雷老爺傲嬌地昂起下巴。


    她一愣,還來不及反應過來,雷老爺已經劈哩啪啦地一連串話衝出口了——


    「還有,穿得這麽素怎麽顯現得出我老雷家兒媳婦的氣勢?那個誰,去!叫人來幫著……嗯,量裁個三五十件新衣,什麽金線銀線都給老子鑲上,老雷家有得是錢……還有娘兒們的頭麵啥的,送幾大匣子來給……嗯,瞧瞧,瞧中什麽留什麽,全瞧中了就全留,老雷家的兒媳婦可不能給外人小瞧了去!」


    「雷伯伯……」她心下猛跳了起來,腦子噏噏然,狂喜和驚愕交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叫爹!」雷老爺力拔山河氣蓋兮地吼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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