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惡,以後再也不要答應他做那種事了,免得別人都知道他們關起門在房裏到底在做些什麽,也教壞了肚子裏的小家夥,害他以後出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贏霜終於脫身出了房,走在路上,長廊的拐角處卻突然傳來女子的說話聲,「哎呀,你怎麽這麽笨,教你拿一點點東西都辦不好,幸好這些都是不易摔壞的。」


    「抱歉,我、我就是每次去那個院子都覺得好可怕嘛。」


    「好啦,我也知道那個地方讓人不太舒服,不怪你。起來,快走吧,十夥都在忙,要是沒在規定時間內辦好婚禮的事可是要挨罵的。」


    婚禮,誰的?還有她們確實抱著一堆喜慶用具,要去哪裏?好奇心人皆有之,鬼使神差一般,贏霜人都沒反應過來,雙腳就已經自動跟了過去。


    正如丫鬟們所說,她們的目的地是一個院落,月型洞門上方提有落秋院三個字,還攀爬著常春藤與不知名的淡紫色小花,乍看之下十分雅致,哪裏有她們說的可怕。


    這個院子……她記得這個院子閻濤說過不能進,卻沒有說明原因。她忌憚著中原人的規矩,一直將他的話好好記著,沒有半分踰矩,可現在……咬了咬微顫的唇,不是她沒想過就此打住,不要探究任何別人家的秘密,而是她好在意剛才丫鬟們說的話。


    閻老爺愛妻深切,不願妻子再承受生育之痛,就隻有閻濤一個兒子,閻濤也無法憑空冒出幾個兄弟姊妹,那麽她們說的婚事是誰跟誰的?


    帶著這樣的疑惑,贏霜終於邁步踏進這個院子,走過種有綠竹的雅靜小院,她並沒有直接走向院中主廳,而是暫時藏身在假山造景,偷看裏頭幾個忙得有些不可開交的丫鬟們。


    「快、快、快,動作麻利一點,也小心一點,那隻漆線雕花貼金花瓶可是前朝寶物呀,很貴的,位置要擺得好,一點點歪掉、移位都不行。」


    「小、小晴姐,這條結了紅花結的細小綢帶是做什麽用的呀?」


    「笨蛋,這當然是給新娘用的呀,新娘那麽、那麽小。我才剛說完,你怎麽就又問我了呀,趕緊收好,明天再係上去……喂,右邊窗戶上的剪花貼歪了,給我重新貼一遍。」


    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廳中的擺設有些古怪,贏霜藏起來等待著,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藏,隻是隱約有個感覺,她們在做很不得了的事。或許她們很早便在此處忙碌布置,等天色再稍暗一些便陸續離去。


    直到院門外再無腳步聲贏霜才走出來,走進主廳。廳中燈火未熄,備好的紅燭整齊放置在一旁,此時燃的是白燭,隻左右各點燃了兩支,顯得十分昏暗,剛才眼所不能及之處,此時逐一映入眼簾。


    果然並非她的錯覺,因為這裏分明布置得跟那天她與閻濤拜堂的場地幾乎無異,卻突兀地放著一塊牌位和一幅女子的畫像。


    牌位不管是用料抑或是造型都十分精細完美,看得出身分不凡,中間比較明顯的淺金色文字寫著……中原人的寫法太囉嗦,她隻看懂這人是叫秋彤,旁邊因為燭光問題瞧不太清楚的地方應該是家人供奉和生卒年份。


    她有這麽個感覺,畫中女子就是牌位上的秋彤。燭光昏暗,她抬頭細看,仍看得見畫中女子眉目如畫,那種美應該便是常人所說的傾城絕色,神情溫柔似水、身段婀娜多姿,舉手投足之間是說不出的嫻淑優雅。


    說實話,比起喜堂,因為這名叫秋彤的女子的畫像與牌位,這裏看起來更像是辦喪事的地方,兩種氣氛融合,變得出奇的詭異。


    目光轉移,落到桌上此時隻分辨出暗紅色澤的一迭婚宴請柬。順手攤開,中原人文謅謅的說辭於她而言晦澀難懂,落款處的文字她卻看得明白,可新郎、新娘的名字卻教她在視線觸及之時倏地刷白了一張臉。


    那上頭寫著秋彤的名字,以及,閻濤。


    開……什麽玩笑,這個叫秋彤的女子不是死了嗎,她的牌位分明就在麵前,話說迴來,秋彤到底是誰呀?這請柬會不會是寫錯了?


    寫錯了?將一個大活人和死人擺在一起,這樣也能寫錯嗎。以前她曾在教中藏書裏看到過中原詭異的習俗,一個男子或女子嫁娶一個尚未婚嫁就不幸早逝的年輕男子或女子,這叫什麽、叫什麽來著?


    「霜霜,你怎麽會在這裏?」身後傳來的男性嗓音,她再也熟悉不過了。


    頭一次聽,覺得像是在大雪紛飛的季節喝下的那杯暖茶,現在聽來隻有一股詭異的感覺劃過心間,如遭寒冰侵蝕。


    對了,她想起來了,那種詭異的習俗叫冥婚。冥婚,他打算以這樣的方式迎娶秋彤?


    秋彤到底是他的什麽人?


    「你……」贏霜倏地轉身,閻濤就站在她身後,他臉上那個表情到底像什麽,她說不出來,唇動了又動,在她察覺之前,聲音就自己從喉間滾出,化成言辭從唇間逸出,「秋彤是誰?」她好混亂,但如果他說請柬上的名字隻是寫錯了,她絕不會作胡亂猜想,她是相信他的。


    然而麵前的閻濤輕輕歎了口氣,目光流連過秋彤的畫像,看到已經被她攤開閱覽過的請柬,最後停留在她臉上。


    「秋彤曾經是我心愛之人,她已經死了,在六年前。」他準備將一切說得明白,告訴她他的苦衷,他答應過秋家他會娶秋彤,隻是娶而已,秋彤再也無法得到他的人和他的心,他仍是她的。他是打算再過幾天便偷偷完成那個責任,現在既然被她發現,他便不會再隱瞞,他不想失去她,他想好好跟她交代清楚這一切。


    「所以,請柬上的閻濤是你?」她問得好平靜,連她自己都沒想過的平靜,隻是她知道這不過是種無力而已,在爆發前一刻的無力。他承認了秋彤,不就是已經承認了這一切了嗎,她又何須再問。


    「對。」他的迴答依然蘊含歎息,又濃又深,「霜霜,你先聽我說,我跟秋彤是……」


    「你閉嘴,我不要聽!」她不要聽滿口謊言的中原男人說話,她的身子早在他說出他跟秋彤的關係時就幾乎凍結成冰。


    好可怕、好可怕哦,他怎麽能做這種事,秋彤已經死了啊,在六年前,在她認識他之前。在她……認識他之前?這麽說來,他最初的態度,他之所以分明不喜歡還要娶她,娶公主跟秋彤有關?怎麽會呢,他、他對她是……


    「霜霜!」


    贏霜有聽見那聲驚唿,但她隻感覺眼前突然一黑,身子軟軟倒了下去。


    【第八章】


    她夢見了阿娘。她已經有許久未曾夢到過阿娘了,自從閻濤信誓旦旦對她說絕不會對她有半點欺瞞,會疼她一輩子以來。


    夢境太模糊,贏霜甚至來不及跟阿娘說上話,就被耳邊吵雜的噪音吵醒。睜眼醒來,她已不在剛才那個院子裏,而是在最熟悉的房間,還有坐在床邊,看似對她一臉擔憂的閻濤。她對他無話可說,即使眼眸睜開的瞬間已被他捕捉到,仍是硬生生地將目光撇開。


    「霜霜,你覺得哪裏不舒服?你剛才暈過去了,我已經派了人去喊大夫過來,你……」


    啪的一聲清脆響聲,贏霜揮開了他伸來想要扶起她的那隻手。她當然不會不知道他會露出那抹受傷的神情,但此時她連碰都不想被他碰,「那個叫秋彤的女子是你最心愛的人,是嗎?」她先他一步開口,語音淡然不帶絲毫感情。


    「對,可是那已經是……」已經是六年前的事了,直到她出現,直到他愛上她。秋彤已經是一個過去,他想這樣告訴她,他甘心做負心之人,隻要是為了她。可他無法說出來,因為她根本就沒給他這樣的機會。


    「當初你到底是為了什麽而娶我?」即使她並非他真正的妻,陪伴在他身旁許久,她有獲知真相的權利,她現在隻想知道這件事,除此以外她什麽都不想聽。


    閻濤隻迴以沉默,許久許久都不曾開口說過一句話。這樣的沉默教她難受,這樣的無言更像是已經把所有都告訴了她。


    「你不說話,隻因你從一開始,從第一眼看見我的那一刻起……不,從我未出現在你麵前開始,你就是處心積慮,打算隻對我說滿口謊言,是嗎?」


    什麽我不會騙你的,我保證。什麽我這一輩子都是你的,我也能向你保證,絕不讓第二個女人來跟你一起分享我。從一開始就是假的。他睜著眼,笑著用最溫柔的語音對她說著最虛假的言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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