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曾請教顧青姈:


    “如若武學,在其理解天地運作,探究天地究竟,‘學’之一字豈非很是重要?”


    得到顧青姈肯定的迴答:


    “此是各家共識,其中讀書人多有教化之心,多設書院教人識字讀書,是很特殊的一家。但‘學’一字並不隻在書本上,天地時運,萬物因果、人情世故、世間風景、甚至江湖恩怨亦是。”


    ……


    寒氣催身,青竹換白裝,又是一年年關至。九洲有過年之習,終年耕種,冬藏之後,寒歲難過。


    顧依依早早地起床催著林月、竹風灑掃庭院,又拗著顧青姈寫得兩個“福”字帖在大門,自己則在廚房張羅著飯菜。小院多了些吵鬧,煙火平添幾分生氣。


    正屋平常擺滿書籍的桌子此時擺滿飯菜,略過許多習俗,在暮色中燃起燭火吃著年夜飯。席間顧依依與竹風兩人推杯換盞,也是看呆了林月。


    這二人怕也是嗜酒,憋了許久了吧……


    雖說習武之人入境後,酒氣可以用靈氣隨即發散,但多有尋醉之意,任其醉人……


    顧青姈與林月未飲酒,忽略掉正在行酒令的二人,她問起林月武學選擇一事。


    “對於各家武學可有選擇了?”顧青姈問到。


    “這段時間了解了各家理論,知曉了這因果一說,思慮再三,你我相遇或是有跡可循,如此便順了這‘因’……”


    “所以……”顧青姈眼神微閃,盯著林月。


    隻見他起身站定,左手疊放在右手之前,置於胸前,彎下腰來,正聲稱道:


    “小先生。”


    顧青姈豁然起身,筆直站定,神色稍顯慌亂,罕見有些手足無措,雙手在腹前短暫交疊,最後又負於後背,冷靜下來,受了林月這一禮。


    見他依舊躬身,伸出右手虛抬一下,硬生生板著臉說道:


    “好……”


    他這才起身,臉上有些笑意。


    她坐下後始終麵帶微笑,盯著酒壇,示意林月倒酒。


    林月看罷,無奈地搖搖頭,倒了一碗酒雙手呈與顧青姈。隻見顧青姈雙手接過酒碗,一口喝掉了。


    在林月起身時,竹風、顧依依兩人便安靜下來,看著二人這番動作,都是驚訝的,手中端著的酒還碰在一起,卻似石化一般。


    席間四人又是一番推杯換盞,林月也是喝上了。


    隻是寂靜夜,屋外雪如碎雲。


    ……


    林月的考慮是這入門一事終是要做的,自己已是弱冠之齡,還未得入境,再去耽誤時間尋師問道,不如有這現成的“師傅”來得妥當。


    如今自己得先入了這武學之門,此番在顧青姈這兒也不算師承,叫聲小先生罷,值得的。


    這段時間對於各家武學的理論缺陷,林月也是有所思考。


    與顧青姈三人討論過幾次,了解到這幾千年來,不知多少天賦異常之人也在不斷嚐試彌補、改進,才發展到如今的樣子,有些問題卻始終沒有人得以突破。


    顧青姈雖然對竹風等人外,待人接物頗為冷淡,但其行遊九洲多年,自身又聰慧異常,其實是精於人情世故,與人心的。心中明白林月的打算與顧忌。


    她雖然現在還未發現林月的異常之處,她現在的境界不足以看到其有道意在身,隻覺此番相遇或是有些注定之意。不管如何,在接觸的這段時間以來,林月這人並不壞,甚至可能天賦異稟,雖然能輕易發現其隨和外表下,藏著冷漠,但也有著一股子狠勁,比如他很在意武學理論的理解,就願意如考取功名一般寒燈苦讀。


    有此番因果,就算作是個不錯的經曆罷。


    正如顧依依所說,見顧青姈像今日這樣高興,還是十歲時顧青姈入境的時候。也怪不得她跟竹風二人驚訝,顧青姈的清冷性子在二人麵前表現不顯,那是對二人親近。


    顧青姈自幼跟隨捉刀人首席文右先生修行,天賦過人,聰慧如她,早早地對世俗之事失去興趣,在她入境之後,其實她心中始終有種迷茫:


    人在這世間到底是何去處?若是追求長生,古今不見長生之人,或是求個心安,心又安於何處?這種迷茫促使她離家遠遊,欲於清風明月、人間山河之間得到答案。


    到如今,還是迷茫。


    這人太過聰明也是不好,總要尋個答案、意義。


    如今和林月這師徒之實,可能真是道意在冥冥中注定,不然怎麽解釋顧青姈的停留,或者在意。


    ……


    酒過三巡,大雪已住,林月不勝酒力,坐在書房門前石階吹風醒酒,不顧積雪濕身。


    顧青姈見林月離座,出門站在石階一旁陪著他。


    他似被清酒軟化了心緒,聽著竹風、顧依依二人劃拳行令,少見地笑意不止。


    顧青姈也並未散去酒力,似乎想在這微醉微醺間多待一會兒,容許自己在醉酒裏,暫時拋開雜亂的迷茫。


    燭燈烤雪,冬風搖落枝丫瑞葉,其實天寒地凍,年關裏,難免思親情切。


    朦朧眼中,幼時桌前,雙親聚在歡顏裏。


    任林月再如何鐵石心腸,此時雙眼也有滾燙。


    好在屋內酒聲酣暢,又有“小先生”陪在一旁,不至於徹底落入孤寂。


    “隻是寒風吹凍了眼。”


    他酒醉言辭含糊,迴複顧青姈眼神。


    她見林月凍得直哆嗦,施放靈氣為其驅寒,竟也忘了使用文字之力。


    他身體逐漸迴暖,酒力加快散發。隻是顧青姈忽然斷了靈氣,幾個閃身消失在院牆之外。


    “竹風!”林月迴過神來向屋內大喊到,為其指了指顧青姈離去的方向。


    竹風隨即閃身跟了上去,但不久又與顧青姈一起返還。


    “有人在外監視,想來是我施放靈氣時想近些觀察,被我發現了,不過那人速度極快,我與竹風遠都沒能追上,應是專精身法一道的習武之人。”


    顧青姈解釋到,接著又說道:


    “也不必太過擔心,我行遊九洲,多次碰見此種情況,也許是探取情報、了解行蹤,一般不會危及性命,但也需小心些。”


    其餘幾人點點頭,進屋去了。


    難得幾十年的太平,北五洲的年關比起以往好過許多,各地城鎮中煙火越發燦爛。


    倒是這習武之人的江湖,依舊是在為那幾處洞天福地、天材地寶、私人恩怨各自盤算。如今又多了林月這個變數,其入境也牽動著各家高層的心,不知喜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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