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瞅著悶框,這棟厚重的門似乎是他們最後一道屏障,隻要有一個人稍稍推開,他們的行蹤就會暴露無遺,腳步聲眼看就要在門外停下,左房龍已經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勇氣,人不是他殺的,更不可能讓他白白蒙冤,他能夠做的,就是劫持外邊的人,他從來不想先殺人,尤其是無辜的人。

    朝晨的霧氣透過窗縫彌漫進來了,在平常時節,這絕對是賞花看鳥的好節氣,塵絮狂亂撲打著兩人的臉,可現在卻殺氣濃厚,讓人不安。

    喊聲越來越遠了,腳步聲也離得越來越遠,終於安然無恙,能夠放下心來了。

    左房龍入刑捕司多年,學會了一身的追根問底的本事,他仔細打量這內室,有點像書房一般,唐寅的字畫,祝京兆的筆墨,還有王安石的經論紙筆,真可謂書香門第之家,桌子是酸木枝做的,椅子是海南的硬黃梨勾花,樣式精美,隻見文案上整齊放著一枚印章,如果想要大致知道主人翁是誰,這便是其中一種方法。

    他拿起那枚端正的印章,黑暗朦朧,卻看不見,朝窗外一絲光亮朦朧地看著,隻見上寫四個大字:「祝肇子君」。

    時小千倒想扒拉一些金銀銅器放進衣中,左房龍瞧見了,低聲說道:“時兄弟,你這是做什麽?”

    小千顧不得插話,又把一枚金勺放進袖子裏,嘴上說道:“左大俠,你有所不知,這廝一看就是個大戶人家,若不扒些銀兩,怎夠盤纏迴去?”

    左房龍說道:“哎呀,你可把這弄得一塌糊塗了也,我堂堂刑捕司副使,還要做這些偷摸拐騙的勾當?若是傳出去,隻被泰州府的公人笑掉大牙。快放迴去。”

    時小千迴過頭來,無可奈何,隻能放了迴去,心想盤纏不多,兩人隻好省吃儉用了。

    這時,隻見窗外一陣風響,兩人大驚,那袍裳吹動,倒吸一口涼氣,連忙躲在陰影暗角之處,風“啪”地一聲把窗吹開了,兩人忍住唿吸,靜靜地看著茫然的月色。

    “哐”又一聲急促的聲響,一道白影從風裏穿過窗沿,跳了進來。

    桌上的毫紙,硯台上的墨汁被瞬風吹得到處都是,左房龍在暗影之中,靜靜地看著這個人,隻見那人穿著一件雪白的袍襖,脖頸上籠著一圈毛絮,正在空氣中飄來一股不知名的香氣,十分濃烈。

    那個人隨手輕輕端起燈盞,另一隻手把窗架關上了,正要點亮燈火時,左房龍早已按住胸前的刀,稍露寒光,這反光映到了他的眼睛裏,他正無聲地看著這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這個神秘的雪袍人,嘴上冷笑道:“哼哼,世人皆說南北雙絕的「耶律楷」和「諸葛相雲」,在我眼裏,他們又算得了什麽。”

    然後在袍子拿出一盒火石,「劈啪」隻一下,便把燈盞點起一絲微弱的燭光,時小千叫了,從上衣裏掏出半截竹官,「唿」隻一下,便把這剛剛燃起的火苗吃熄了,神不知鬼不覺。

    袍襖人楞了一會,他自覺窗沿已經關緊了,怎麽會無端端有股怪風?

    罷了,再點一次!他緩步陰陰冷笑道:“柳莊劍譜已在我的手上,要是拿了祝家腿法,江湖還不是由我主宰?!哼哼。”

    左房龍一聽「柳莊劍譜」四個字,腦子裏全是燕州迴憶起盜書的事,誰能拿走「柳莊劍譜」?隻有「千麵裘白狐」一人而已!

    不用多說,刀映寒光,劈開冷空,左房龍握住刀,直直地朝裘白狐的脖子而來,時小千則驚呆了,一動也不能動,看著這場較量!

    裘白狐也不是第一天混江湖的人了,隻見他輕手握住左房龍的虎臂,左房龍橫刀一劈,裘白狐輕身一彎,這刀已從他的臉上半寸地方看過去,砸在牆上,又濺出一堆牆粉,粉花飛舞,兩個人猶如煙霧中廝殺!

    左房龍仍不死心,誓要取裘白狐性命,裘白狐自從盜取柳莊劍譜以來,多日臨摹,已學會多招,隻見他袖口飛出一把劍刃匕首,宛如釘刺一般,伴隨著一股柳葉的畫影,在空中劈砍幾招,這招喚作「探柳尋花」,朝左房龍麵上攻去,左房龍也不是善茬,把刀隔住,又攻裘白狐下路。

    裘白狐見了,把匕首一抵。夜色中,有些月光從窗縫照進來,左房龍,裘白狐兩個把武器隔住,不能進攻,這月色一照在劍刃上,隻見裘白狐匕首有些絲絲滑落的鮮血。

    左房龍死死地盯著裘白狐,說道:“原來這祝家仆人是你殺的!”

    裘白狐嘴角閃出一絲冷笑,說道:“是又怎麽樣?你還得感謝我替你殺了這個狗仗人勢的小人!”

    左房龍說道:“我不像你怎麽殘忍,去殺害一個無辜的人!”

    裘白狐冷冷地笑,臉都幾乎貼在隔住的刀刃上,他一雙慘白的眼看著左房龍,說道:“哼,煉獄門,燕州京閣樓上,你也殺了不少人,現在怎麽裝清白了?哈哈哈。”

    笑聲陰險無比。

    “你跟蹤我?”左房龍嘴角顫動,他眼前的裘白狐真的太厲害了,他已下了全力,手上握住的刀仍然不能前進一寸距離。

    裘白狐說道:“我需要跟蹤你?我有一千種變化,孫悟空再厲害,也就是七十二變而已。”

    話未說完,隻見裘白狐把袍袖一遮,立馬變出個媚色女子,戴著頭簪,陰陰地笑,又一轉眼,變出個夥工漢子,怒目橫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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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正待廝殺,不料門外一記飛腳踹來,「啪」地一聲,倒一腳踢翻左房龍,裘白狐兩個,左房龍跌在地上,正要起來,裘白狐抓緊機會,從袖子揚起一股粉塵,把粉塵隨手一撒,趁機打開窗戶,「嗖」地一聲不見了。

    左房龍急起直追,被踹倒他的大漢拉住手腳,他迴過頭來,隻見那人戴著武冠,白淨後生麵皮,臉上沒半點胡須,穿著一件藍襯襴衫,腰間還係著一塊碧玉。

    隻見他大罵道:“潑賊,哪裏去!”

    左房龍掙脫被他握住的手臂,說道:“我不是賊人,我是刑捕司堂口副使,這次要追查裘白狐的下落。”

    說罷,拿出刑捕司的玉牌,那人細細看了,奇怪問道:“刑捕司大人,怎查到我家裏來了?”

    “你是?”

    “祝家二公子,祝平是也。”

    左房龍慢慢說道:“出來吧,時兄弟。”

    隻見牆角又閃出一個人影,時小千走了出來。

    左房龍又對祝平說道:“祝家二公子,我這次來是為了追查一樁命案,涉及千麵裘白狐這個人,我與這位兄弟剛到此地,不料碰上裘白狐殺死你家仆從,又見村民捉人,我等恐被村民懷疑,因此借你房屋躲著,正好碰到裘白狐前來盜你家腿法秘籍,所以我和那裘白狐才廝殺起來,若不是公子阻攔,我恐怕已捉住他了也!”

    二公子祝平說道:“大人休謊,且去府中吃杯水酒再說。”

    時小千正好肚餓,見祝平如此盛情,也不好推卻,對左房龍說道:“既然祝家二公子邀請,哪有拒絕之理?”

    左房龍低頭思索了一番,心裏想道:“也是,若是推脫不去,隻怕是傷了敵方人家的鄉情。”

    遂迴答祝平說道:“公子,好,我倆隨你去便是了。”

    出了屋子,眼前一道花林,繚繞著晨霧青煙,朦朧中十數棵桃梅爭競開放,花海緩緩而下,正好吃酒賞花。

    眾人踩著碎花堆疊的小徑,一座黑褐色的亭子映入眼簾,台階上已立著兩位侍女,二公子吩咐侍女拿酒,這侍女聽得,連忙點著瓊步,低著頭穿過深霧去了。

    幾個人進到亭子裏麵,有一張大理石做的桌子,各自坐定,都聊些江湖閑話,說些拳腳,正是開心,侍女從身側又迴來了,端著銀器做的酒壺,還有一隻熟雞,一碟蔥薑蒸魚,數碟糕餅一類的,放在石桌上,二公子歡喜連連,正因為他這裏是村野地方,今卻有幸有個刑捕司的大人到此,怎能不好好招待?

    二公子給兩人的酒杯裏都倒了水酒,端起酒杯,在嘴上輕輕地抿了一口,然後笑道:“大人莫要客氣,我這裏是鄉野地方,沒有什麽好酒菜準備,都是地方風味,還望大人不要介意。”

    左房龍微微說道:“二公子不要這般地說,這些菜看起來都很好吃,勝過京都美味,還謝公子一番美意。”

    桃花,梅花,梨花,海棠花姹紫嫣紅,春風吹過,滿園花香,左房龍以酒致謝,二公子也迴酒謝過,荊南正是一片好光景,正是:

    風吹柳枝,花絮飄舞;日映清露雲高揚,竹照淡芳水流長。天邊外,喜鵲燕子結伴飛;山巒上,狐狸兔子滿山跑。二月桃紅,吹透多少濃香紫蘿瓣;三季常綠,引出無數高聳毛尖竹。溪水響,零落川流獨魚;碧空遠,凋謝穀畔梅樹。戶聞雞鳴起早時,鄉野牛叫下田日。

    眾人正看著田園的大好風光,各自把盞,此時已到晨早時分,左,時兩個走了一夜的路,有些困倦。

    隻見左房龍問祝平道:“二公子,我等走了一夜的路,不知道貴府有沒有廂房一類的,可供我和這位兄弟休息幾個時辰,若是沒有,柴房也好,兩個人擠一擠,過了晨早暑氣,再好上路。”

    祝平說道:“大人,這裏有十幾間廂房,不需要逼擠,且隨便挑一件心裏喜歡的住下便是。”

    左房龍躬身致謝,看著這美景,說道:“二公子莫要叫我大人了,我叫作左房龍,他是時小千,出門在外,還是不提官府名諱為好,免得招人起疑。”

    祝平站起來,春風吹動他的襴袍,說道:“哦,我祝家乃書香門第,依禮多半是要這麽稱唿的,左大人莫要介意。”

    左房龍正要答話,不料一個漢子衝了進院,身後還帶著四五個隨從,對左房龍大罵道:“我呸!你這賊廝,還敢自詡為刑捕司大人?我看你的行徑和那無賴一樣!來人,給我綁了這廝!”

    究竟這是何人,又因為什麽事要對左房龍大發脾氣?且看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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