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上迴,施雲彪被人下到牢裏,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話說這牢裏有一個主簿,喚作「石恩人」石清,此人平時都做些扶危濟困的好事,聽得施雲彪還沒審問就被下了死罪,心裏好生疑惑,籌措先去牢城裏試探他一下,如果閻遜真不是他殺的,還可以設法救他。

    隻見施雲彪在牢裏早已是七生八死,路上被人打得遍體鱗傷,靠在牆壁上,坐在牢中,空洞無神地望著被風刮動的燭火,忽然一股清風吹來,施雲彪把眼望道,隻見一個留著短須的漢子,約有二十六七年紀,抬著桶飯進來。

    石清故作姿態說道:“哎!你這漢子,如何不吃飯菜?”

    施雲彪聽了,剛想起來,不料腿上有傷,卻走不動,“哎呀”一聲撲在地上。

    石清佯怒道:“我說這漢子,好不曉事,我叫你吃飯,好心給你抬進來,你卻不識抬舉!”

    這可氣煞這施雲彪,可一想到就要死了,卻不好再說什麽,也隻能默默地乘好飯菜,用了桶裏的飯碗默默地扒著吃。

    石清見了,心中想道:隱而不發,真英雄也。

    於是打點牢城差役,各使銀兩,讓他們不要為難施雲彪,這一眾差役牢子都得了錢財,自然會做。

    石清辭別牢城眾人,返迴家中,待明日斷案的時候,再從判狀上動些手腳,哪怕不能救他離開,也可以讓他留個人命,發配外地,日後說不定碰上個天子赦恩,還能掙紮迴來與家人團聚。

    這天色一早,忍風,耶律如煙,阿彌三個正要打馬迴泰州,向端王和賀大人稟報閻府結果,剛走到知寨衙門門口,隻見裏麵人頭攢動,兩個公差各自拿了「肅靜」,「退避」號牌攔住,三個人有些興致,把馬放下,衝進人群裏看知寨斷案。

    隻見知寨端坐知寨府上,喝拿主犯,一應官差都分開人群,去牢裏拿人。

    耶律如煙對一個看案的老婆婆問道:“老婆婆,你知道這是斷誰的案子?”

    那老婆婆說道:“哎呀,就是昨夜晚上,在那行澤山殺了閻府全莊的主犯,喚作施雲彪的漢子。”

    這忍風一聽“施雲彪”三個字,不由得心中一顫。

    等了許久,隻見兩個差役押著施雲彪上來,忍風雜在人群,把眼睛望過去一看,確確實實是施雲彪!

    隻不過這鐵骨錚錚的漢子,可沒了昨日的精神抖擻,他手上,肩膀都是傷,批了件短褂,在這風裏吹拂,不住地發抖,讓人看了心酸。

    知寨喝罵道:“你這賊廝如何殺害閻府一莊之人?從實招來,若從你嘴裏說個不字,我倒叫左右官差看打!”

    你叫施雲彪如何招來?!這他一沒殺閻遜,二若是殺人,也隻是憤怒殺死了莊上的仆人,橫豎要死,殺人填命,怪就怪自己倒黴。

    “大人,小人認罪。”

    施雲彪說道。

    知寨還料想他會掙紮一下,不曾料到他竟如此爽快。但演戲演全套,多少是要些人證來配合的,於是喝傳人證。

    隻見門外鑽來幾個賊眉鼠貌的小人,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大聲說道:“大人,請你替小人們做主啊!”

    知寨故作不知問道:“何事需要替你們做主啊?”

    為頭一個小人,就是昨夜在草叢裏埋伏的仆人,眼裏擠不出眼淚,在那裏幹吼著說:“大人!你有所不知,小人本是閻府仆人,昨日見聞此人夥同幾個賊漢,闖到閻府莊子裏殺人,將我家老爺,並幾十個典獄司的公差一發殺了,小人逃得性命,和幾個莊裏兄弟躲在草叢裏,把他拿了,不曾料想這賊反抗,殺了一個兄弟,請大人替小人做主!為我家老爺求個在天之靈!”

    好一個在天之靈!果真是江湖險惡,這仆人真一個臉皮之厚,硬是把殺閻遜的事推到施雲彪身上。

    知寨又問道:“那你可親眼看真實了?”

    仆人眼皮一眨,他心裏發虛,可既然把這罪都推到他身上了,倒不如推個幹幹淨淨!

    於是對知寨說道:“稟大人,小人看得真真切切,不但如此,這賊殺人後還去後院點起火把,把閻府內外燒得通透,屍骨無存了。”

    又說道:“還有屍首在此,兇器在上,望大人明斷,還我老爺公正。”

    知寨叫人呈上物證,隻是太刀一把,上麵有些血跡,是那仆人的,還有那仆人的屍首,也被抬上堂前。

    仵作驗了屍首,迴稟知寨道:“大人,此刀與屍首傷痕吻合,可說明屍首確實死於此刀之下。”

    知寨聽得,大罵道:“你這潑賊!膽大包天!竟敢在本官轄地妄自殺人放火,置我天子法律於無物!來人,給我打這廝!”

    這施雲彪一聽,眼裏早已淚痕兩道,哀求說道:“大人自有明鑒,除了仆人,其他人小人一應沒殺,小人去閻府,隻是可憐我家母親沒米下鍋,去討迴糧錢,好去市集換些米飯給母親填飽肚子,小人之前多番前去,都受盡閻府白眼,幾次把小人攆走,若不是母親已兩天沒吃過油水,以小人的身份,誰又曾想去那閻府上再被羞辱?大人請求明鑒!”

    堂下的百姓聽得動情處,也把眉頭一皺,鼻頭一酸,可憐這漢子來。

    忍風早已氣滿填胸,一腔怒火。巴不得一刀殺了這仆人和這知寨,隻是被耶律如煙勸住,不能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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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寨聽得,生怕施雲彪再說些實情出來,這一下死心,罵道:“你這賊廝,前後供詞不一,剛才卻說認罪,現在又說為了討糧,莫是要瞞本官,左右,給我加力打這廝!”

    說完,左右公差把施雲彪架起,拖到一條長板凳上,看到知寨大人震怒,官差哪敢留手?但也可憐這鐵骨錚錚的漢子,聽他剛才說的話,多半不像是假話,再說了,誰不是爹娘生的孩子,官差也都是血肉做的人,水火棍一下,下手雖重,到了點就放輕了,就是要裝作給知寨看的。

    忍風滿腔怒火,他雖冷靜,可也見不得這般情景,施雲彪被打得血肉模糊,也咬牙不供出他們三個人,令他心頭好生敬佩。

    這打得七八十棍,施雲彪口吐鮮血,若不是官差留情,少則數棍,多則十數棍,他早該一命嗚唿了。

    知寨看此人打得差不多了,喝令停止,傳主薄石清問道:“石主薄,這該如何判決?”

    石清一心要救他,對知寨說道:“大人,此人雖然殺人,可也是為了一片孝心,孔孟之禮至重孝道,依在下所見,還是免了死罪,發配沙門島充軍,如何?”

    堂下的閻遜仆人一聽隻是發配,連聲苦求道:“大人,殺人償命,更何況老爺對小人有恩,求大人三思啊!”

    知寨以前就和閻遜有過交情,也想這人死了,好向沈相交差,於是一紙判決道:

    案犯施雲彪殺害朝廷命官閻遜,並一莊典獄司卒,其罪當誅,本應按秋時問斬,無奈此賊膽大包天,殺人縱火,屠戮忠良,今特選定明日正午,差劊子手問斬,不得有誤!

    眾人聽了判決,無不落淚,忍風被如煙扯住,知寨喝叫退堂。

    眾公差又把施雲彪押解下去,等待明日午時問斬。

    忍風,如煙,阿彌三個離了衙署,踏著陰冷的寒風,牽著快馬,也不上馬,隻是緊走慢走,樹上的枯葉吹落一些,卷在風裏,讓人感到無邊的惆悵。

    古人一首《風入鬆無情》單提這無情之事,說這世間人情冷暖,變化無常:

    風雨茫野花競落,唏噓困頓。都說情義是何物,今朝數成雪霜,寒冰入屋空覺冷,夜裏獨自歎息。

    驚雷卷動樹上枝,飛鳥不前。山澗凍泉永不逝,徒增多少悲傷,霧影常伴柳梅前,看慣刺骨入心。

    哎,作者寫到此處也是為施雲彪深深可惜,三人剛過了市集,來到一家酒肆,忍風一想起施雲彪這般處境,眉頭緊鎖,隻能不住地哀歎。

    兩人雖剛剛見麵,可已知道了對方的情義,施雲彪被打得皮開肉綻,也沒有供出他們三個,讓他越發心裏不好受。

    “小二,且拿二三十盅酒來!”

    這小二迎身說道:“客官,小人酒烈,這二三十碗酒,你可吃得完麽?”

    忍風大怒一拍在桌上,罵道:“叫你拿就拿來,我兄弟明天可要上路了,我敬他一碗也不行麽!”

    這小二被罵得摸不清方向,看官都知道,這忍風可不是別人,他性格冷靜,溫柔,很少會發這麽大火,如今看施雲彪一個人去死,自己卻無能為力,心裏一百萬個難受。

    忍風獨自看著天空,蒼茫的天空之上,許多陰沉的雲籠罩著,好似他心裏那解不開的心結,他眼淚直流,小二把酒送來了,他一半是酒,一半是淚,喝進嘴裏,大半是苦澀的味道。

    如煙看了他這般樣子,心裏有多難受,自然不用多說,她心裏也不好受,可當下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阿彌是個敢愛敢恨的女子,沒有如煙那般含蓄,她把所有可以搭救施雲彪的法子想了一遍,忽然讓他心生一計,一掌拍在那酒桌上,翻起諸多水珠。

    隻見她拍案而起,說道:“我們三個人怎能讓施兄弟獨自去死,這由頭都是我創下的,若不是他出手,恐怕忍風兄弟早已死於閻遜手下,一不做,二不休,我們死也要在這法場上救他迴來!”

    好一個有情有義的姑娘!令筆者由衷敬佩!

    這一句話真是撥雲見日一般,讓忍風在半分酒醉中醍醐灌頂,站立起來。

    隻見忍風對著群山,看著翻滾的陰雲說道:“蒼天在上,我忍風一向謙卑為重,施雲彪兄弟竟為我等,獨自慷慨赴死,縱使蒼天無情!我也定要救那施雲彪兄弟出來!不然,我忍風縱有天大本領,也難配「兄弟」二字!”

    好一個鐵骨錚錚的好漢!在下佩服!詩曰:

    兄弟情長千古揚,

    名留青史震山茫。

    北海朔風吹不散,

    自有酒劍贈兒郎!

    話說這忍風三人如何搭救施雲彪?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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