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濟與孫懸壺並肩走著,但因各懷心事,都沉默著,沒有說話。仰麵卻來了刑部尚書暴昭暴大人。

    暴昭今年四十多歲了,但看起來一點都不老,他年富力強,亮著那雙好雪亮睿智、像能洞察幽微的眼睛,向二人道:“終於找見你們兩位了。”

    “暴大人有什麽事嗎?”孫懸壺愕然問道。

    暴昭道:“左都督府齊大人已將昨晚捉住的兩名刺客送到刑部大獄。可是。。。。。。唉。。。。。”

    孫懸壺還不知是怎麽一迴事。程濟卻聽出不妙來,追問道:“都怎麽了?”

    暴昭懊喪答道:“犯人雖然還是犯人,可是竟被折磨成那樣子。我真不明白徐增壽那幫人到底與這兩個犯人有什麽過節,竟將二人老人的武功盡數廢去,還割斷舌頭,挑斷手筋,將人得皮開肉綻、遍體鱗傷,果不是這二人生命力強盛兼有藥物維持,隻怕早就沒命了。我過來找你們二位,一方麵是要禦神醫孫懸壺你過去看看犯人的傷勢,看看是否還有迴天之力。畢竟對犯人下如此殘忍的手段,實在叫人發指。另一方麵,關於明天宮幃的布防,我也要和程督軍你商量一下。”

    程濟聽得極可能就是自己養父母的“金仆玉婢”竟被折磨得如此悲慘,心中焦急,顫聲道:“暴大人,那我們還是先趕快過去看犯人吧。”

    暴昭點頭。轉身帶路。孫程二人緊隨其後。三人來到刑部,迎接他們的是一個長得高高瘦瘦、脊梁挺拔、麵色冷峻、腰鱷魚鞘寶劍的中年人。這個人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事實上,他確實是一個很有原則,輕易不會動搖自己信念的人。他的名氣很大,他是“金牌四神捕”中的老三——“快劍”林善英。

    在林善英的引領下,三人來到刑部大獄“天牢”的門口。負責把守“天牢”的是“金牌四神捕”中的老四:“飛槍”王建鑫。王建鑫不似林善英這樣長得有個性。相反,他就像一個沒有個性的胖商賈,靦腆著肚皮,見人就會笑出他的滿嘴大蛀牙。可是就是他這個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在朝在野都沒人敢輕視,因為從十五歲開始抓賊,至今為止,落在他手上的巨惡兇徒沒有一千也至少有八百,他是公門裏麵抓賊記錄最高的人。

    王建鑫打開天牢大門,裏麵透出潮濕酸腐的氣味。進到裏麵,光線陰暗,在一個個鋼欄鐵柵封鎖得插翅難逃的牢籠裏,你可以看見那些因為長年不見天日而致像蝙蝠一樣窩居在陰池角落裏的刑犯。可以看見他們不修邊幅,衣衫襤褸,胡子指甲都以瘋的速度增長,且蓬頭垢麵得像路人丟在水溝裏的爛蕃著。不過這已算是好的了,因為如果是洪武年間,天牢由錦衣衛掌管的時候,這樣“寧靜”的情況是很罕見的。畢竟錦衣衛是特務機構,行的是皇帝一個人的法律,完全由皇帝的好惡來決定生殺予奪。這中間摻雜了太多人的“獸性”。所以那時的天牢,整天整夜都可以聽得見囚犯被烤打、折磨得唿天搶地的慘嚎痛唿聲,常常活人被推到這裏來就得變成體無完膚的死屍被抬出去。最惡劣的是那些被折磨至死的人一時沒人處理,在牢籠內腐爛生蛆,搞得天牢之內四處疫病橫行。

    程濟第二次入京尋覓韋詩依,難見芳蹤。為了能到獄中去見韋詩依哥哥韋秋息問明情況,便借星相向皇上進言北方將有戰事,以致獲罪,被下在天牢中。可以說,他對天牢這裏的一切並不陌生。如今重遊舊地,心情是特別的不舒服。

    在乙字號第三間牢籠裏,他見到了“金仆玉婢”,見到了自己的養父養母。情況誠如暴昭所說——舌頭斷、手筋斷、混身皮開肉綻,沒有半塊完整的皮肉。兩位老人年在高齡,如今又遭此非人所能忍受的酷刑淩虐早於奄奄一息。也許是因為他們曾經是武林名宿,如今又傷勢嚴重、完全喪失了逃生能力,讓人見之便難免生出側忍之心來,所以意外的,牢籠裏竟為他們特意配置了兩張滕椅。兩個老人分別躺在滕椅上,緊閉著眼睛,也許是睡過去了,也許是痛暈過去了,隻有那沉重的喘息聲還能告訴人們他們還活著。不,不是兩個都在喘息,喘息隻是養父程金在喘息。

    程濟還沒有準備好接受這樣一幕慘景。

    這樣的事情讓他腦子裏變得一片空白。

    出於醫者天職的敏感,孫懸壺馬上過來杳看老人張玉的傷勢,他自懷中取出一片絨毛放在老人的鼻子邊,沒發現氣息出入使絨毛顫動的征兆,便又號了號脈,湊近張玉心口靜靜聽了一下,終於還是歎息著搖搖頭道:“脈搏盡止、心跳盡停、沒有唿吸,她已死了。”

    聽得這句話,程濟如受五雷轟頂,痛難言表。不自覺雙膝一軟,跪於地上,悲難自抑的跪走到老人張玉身邊,執著她的手,捱近自己的臉,痛泣道:“娘,。。。。你怎麽沒有看孩兒一眼就走了。。。。。。。。我是你的濟兒啊!。。。。。。。。我迴來了,迴來你身邊了,娘。你快起來啊。。。。。我們一起迴家吧。。。。。。。”然而任他怎麽悲唿痛叫,老人張玉還是緊緊的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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