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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去看的第一場電影是老電影的重製版,新增了十五分鍾的鏡頭。如果放映廳裏的人朝後看的話,會看見最後排中間連座上的兩位觀眾,筆直得像兩具雕塑一般。


    許落恨不得自己的眼睛是照相機,能把這些片段都一一拍下來,在放片尾曲的時候,他就不停在手機上打字,並把幾個重要的分鏡構圖全花在了筆記本上。


    電影結束後,主辦方更是將當年的主演和副導演請到了現場,和大家進行問答環節,許落自然是沒舉手,但他也享受著這樣的時刻,聽得很認真。


    段之恆沒怎麽關注電影,來之前他已經把電影都看過研究過了,保證許落有什麽想和他討論的,他都說得上來。


    他一直在觀察著許落,對方認真的時候反而會放鬆下來,不像平日裏那樣緊繃。


    就好像小時候的許落一樣,自信大方,像發光的太陽。


    段之恆並不知道,自己現在看著許落的樣子,在一群熱烈的觀眾中顯得十分顯眼,也不知道,有人在一側觀察著他。


    “您好,我想問一下,現場觀眾都是實名認證過的嗎?我想讓您幫我查一個座位號……好的,謝謝。”


    “鄧中華,35歲,講師嗎……嘖,看著也不像35歲啊。”男人在黑暗中摸著自己的下巴,看著學院官網上的教職工介紹,“35歲還是普通講師,工資付得起他這身衣服麽?”


    段之恆總覺得後背發涼,他警覺地朝後看去,卻意外和一個熟人撞了個對臉。


    “他媽的,段之恆,你給老子玩失蹤?”


    段之恆瞬間瞪大了眼,好在林風遙喊他的聲音夠輕,許落並沒有注意到。


    他迅速起身,和許落匆匆留了句“等我”,便大跨步走出去,拎著林風遙的領子把他拖了出去,摁在了牆上。


    “你想破壞lucy給我策劃了六個月的假身份?”


    “lucy告訴我你在這裏!”林風遙一點不虛段之恆,他知道隻要不觸碰底線,對方不會真的對自己怎樣,“你別告訴我,你是來看那個白和安的。”


    “我避開他還來不及!”


    段之恆翻了個白眼,隻恨電影節是公眾場合,他不能當眾暴揍自己這坑爹發小。


    林風遙這才看起來鬆了口氣:“那就好,我還以為你知道了什麽。”


    “怎麽,我就是要看白和安又怎麽了?”


    “沒事,沒什麽,”林風遙聳聳肩,“他臉上的傷是你……你爸搞的,我怕你被他抓著燒。”


    “我爸?”段之恆皺著眉,看向林風遙,“怎麽我爸的事,你比我還清楚?而且我爸怎麽就和什麽導演扯上關係了?”


    林風遙顯然不太想搭他的話,拍拍他的肩膀:“你別去惹麻煩上身就行,散場了,快去找你的落落去吧。”


    言罷,對方就一溜煙似的跑離了會場。


    段之恆雖然心裏疑惑,卻沒追究,之後有的是時間,現在他隻想著快點迴到許落身邊。


    結果等他迴到影廳時,他倆的座位上空蕩蕩的,就剩了一份電影節的小冊子。


    第15章 意外


    許輕舟邊走邊在想,走前麵這裝逼麵具男的姓,到底是白,還是安。


    反正不管姓哪個,都是狗屁文藝範。


    是他弟弟喜歡的調調。


    從小到大他基本上沒完整讀過幾本書,除去小學必讀書目外,就是些家長老師口中的雜書,電影更是隻看爆米花類的,稍微要點腦子的都一概跳過,對這些導演編劇更是一概不知。


    許落就不一樣,他從小時候起每天有固定的三十分鍾是要陪母親的,但大部分時候,媽媽都在睡覺,於是許落就會靠在媽媽懷裏,看三十分鍾的電影。


    所以一部電影就被他拆成三四份看,許落也就養成了每次看電影都要做記錄的習慣,防止下次看的時候遺漏了一些重要的細節,久而久之,也就對色彩搭配、鏡頭語言之類的電影要素熟悉了起來,慢慢對這塊領域產生了興趣。


    隻不過在家裏時,許落是不會表現出這些喜好的,長大一些以後,許落就拜托他把自己的筆記本都放在他家裏藏起來,防止被父親發現。


    麵前這人顯然是出現在筆記本上好幾次,然而許落忽然躲起來要他來應付,還真的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你不用緊張。”白和安打開自己休息室的房門,招唿“許落”進屋,“我找你,就想問你點事。”


    “哦。”


    許輕舟大大咧咧地走進休息室。


    他才不緊張,該緊張的是這個老東西,他要是敢對他弟弟的身體有任何非分之想,他絕對會讓他後悔來到這個世界上。


    他環視四周,想找點有意思的東西,好分享給許落。


    最好是搞點戰利品,這休息室不能白來。


    白和安倒著水,饒有興致地看著眼前的年輕人。


    多年的導演經曆讓他能夠輕易看透一個人的內在,比如說鄧中華的眼睛看起來完全不像一個35歲的中年人的眼睛。


    再比如說,這個叫許落的年輕人,上一秒還畏手畏腳不敢說話,下一秒便自然地笑著朝他打招唿,還叫錯了他的名字。


    真有意思。


    “是b大的學生?”


    “不是,”許輕舟接過水,聳聳肩,“上不了這麽好的學校,隻是跟著老師來學習。”


    “跟著老師來學習。”白和安重複了一遍“許落”說的話,“你的老師很看重你。”


    “那可不。”許輕舟屁股後麵要是有尾巴,這會兒都翹得老高了,“我弟——我可努力了,我們老師最喜歡我了。”


    “你的老師是……?”


    “鄧老師。”


    許輕舟噎了一下。


    完了,就記了個姓,忘記名字了,實在不行待會現編一個,不是長得像段之恆嗎,就叫鄧之恆算了。


    等下,這名字怎麽聽著這麽耳熟?


    “你的老師……和你認識很久了?”


    “第一年來,新老師,人還行,挺大方的。”


    至少許落對他印象不賴。


    不過許落向來比較容易親近自己的老師,於他而言,學校裏的老師都比自己身邊的親人更關心自己的身心健康,所以許落對“老師”這個身份本身就抱有著天然的好感。


    不像他,看見老師跟老鼠見了貓似的,到處亂竄。


    白和安看著心不在焉的“許落”,感覺從他嘴裏很難套出話來,幹脆不再繞彎子,開門見山道:“是這樣,我看你的老師長得有點像我的一位故人,但我不太好意思直接去叨擾他,我待會還有活動要出席,時間也比較緊張,所以能不能這樣,我加一個你的微信,我們之後再聊?”


    “行啊。”


    許輕舟求之不得。


    這破導演再不說加微信的事,他都要把掛旁邊的兩套西裝順走了。


    白和安拿自己的私人號掃了許落的微信,一直到驗證消息發過來,許輕舟才知道他的名字。


    “白導,”許輕舟伸出手去,順勢拍了拍白和安的肩膀,“以後常聯係,有什麽想知道的盡管問我,我之後也多向您請教一些導演的問題。”


    白和安有些想笑。


    對方一米七出頭的小個子,一張看起來不過高中生年紀的稚氣臉龐,說起客套話來,也像是經常混跡於各種場合的社會人。


    “先生,請止步!”


    門外傳來鬧騰的動靜,門被大力推開,段之恆看著許落與白和安緊握的雙手,愣在了原地。


    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可能要重蹈父親的覆轍,把白和安那半張完好的臉也給燒了。


    對峙好一會兒,lucy昨晚的“六個月警告”才把他的神誌拉了點迴來:“許落,你跑哪去了,我到處找你。”


    “啊,我……”


    許落茫然地看了眼段之恆,又扭頭看著握著自己手的偶像,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他光記得剛才他原本都要走出放映廳了,卻被人拉出了人流,等他看清楚那人是白和安以後,記憶就又斷片了。


    他僵直著身子,還在懊惱自己怎麽又在這種關鍵時刻掉鏈子,卻意外發現微信聯係人裏麵多了一個“白和安”。


    他,他有白和安的微信了!


    此時此刻,許落隻覺得自己的手機都仿佛散發著神聖的光芒。


    “剛好抽到這位觀眾贈送簽名照。”白和安起身,隨手抽過一旁的海報,在上麵簽上了自己的大名,“感謝你對我的支持,希望你以後也能多關注我的作品。”


    “好,好。”


    許落小雞啄米似地點頭,一步三迴頭地走向段之恆,又小心翼翼地把海報卷起來,收進包裏去。


    “對不起,鄧老師,我,我不該,不該亂跑的。”


    許落低著頭,磕磕巴巴地朝鄧中華道歉,alpha甚至懶得看一樣白和安,便帶上了房門。


    白和安習慣性地撫上自己帶有傷疤的半張臉。


    那孩子,在老師進來的一瞬間,氣息就變了。


    是演的嗎?


    可他帶過最有天賦的演員,可能都無法做到這般收放自如。


    並且那位自稱老師的人,顯然對自己毫無興趣。


    不說別的,可能電影係的老師,至少要對電影有點熱情吧。


    但他隻在那人身上看見了對學生的熱情。


    還是對某個學生。


    真是奇怪的組合。


    仿佛就好像是兩個演技拙劣的演員,在外人看來,明明違和得不能再違和,但戲中人卻因為入戲太深,絲毫沒有察覺到一星半點的異樣。


    -


    接下來的一整天,段之恆都是在渾渾噩噩中度過的。


    許落和那個人牽手了。


    許落對那個人笑了。


    許落抱著那張海報不撒手一整天了。


    許落加了那個五十多歲半張臉破相的不要臉的老男人的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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