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落幾乎快要掉下床去,窘迫地搖著頭:“不,不餓,鄧老師。”


    段之恆的不悅寫在臉上。


    他不喜歡許落這麽抗拒自己的觸碰。


    他猝然出手,拽住了許落的胳膊,許落眼裏的驚恐刺痛著他的眼球,從剛才被林風遙質問起積壓的情緒頃刻間就爆發了:“你躲什麽?”


    許落這下子切實感受到了信息素的壓迫感,但他太恐懼了,沒聞到裏麵那股熟悉的味道:“救……救命……”


    那兩個字徹底激怒了段之恆,他一把將許落摁在床上,從口袋裏摸出了藥丸,硬塞進許落嘴裏去。


    許落被嗆了一下,大聲咳嗽著,可膠囊卻已經滑進食道裏去了,那種感覺熟悉得讓他感到害怕,似乎這樣的吞藥場景,他已經重複過了無數次了。


    很快,他就開始覺得身體像飄在雲端一樣,腦子裏變得朦朧起來,剛才還緊繃的聲音,也漸漸柔軟了下來。


    “過來,落落。”


    聽到指令,許落便乖巧地起身,貼到了段之恆身上。


    他玩著段之恆的手指,任由對方把自己的衣褲全部脫了下來。


    段之恆撓了撓他的下巴,終於露出了笑容:“乖落落。”


    段之恆從口袋裏拿出了藥盒,把它放在床頭櫃上。


    這些藥都是母親以前常吃的,母親發狂的時候,父親就會遵照醫生的囑咐,給她塞一顆膠囊,母親就會溫順下來,對父親聽之任之。


    他喜歡這顆藥,小時候就叫他“魔法藥丸”。


    第一次給許落吃的時候,是個小小的意外,小許落以為這是裝在他口袋裏的糖,毫不猶豫地吞下了。


    吃了藥的小許落開始變得不一樣,他不再像以前那樣強勢,會挺著胸脯和他說會保護他。他開始變得柔軟,變得像真的糖一樣粘膩,他會傻乎乎地對他笑,答應他做任何事情。


    於是他們從很早的時候起,就踏出了紅線,隻不過許落一直不知道而已。


    段之恆牽著許落的手,帶著他去了頂樓的餐廳。偌大的餐廳裏隻有一張靠窗的小桌亮著蠟燭,原本是兩人對麵而坐,段之恆卻拉了椅子,讓許落坐在自己身邊,靠在他的肩膀上。


    過來倒酒的侍者禮貌地恭維道:“先生和夫人的關係真好。”


    段之恆很滿意這樣的稱唿,卻還是不喜歡有人打擾他們的二人時間,便打發侍者下去。


    “乖落落,吃飯啦。”


    許落張開了口。


    他像一個沒有靈魂的漂亮娃娃一樣,擺放在段之恆的旁邊。


    就像小朋友玩過家家一樣。


    第14章 往事和故人


    許落很久沒有做很長的夢了。


    他夢到了第一次和段之恆相遇的場景。


    那年他五歲,剛做了第二性別預測定,是alpha的可能性極高,醫生說隻有極小概率會分化成beta。他很少見到父親如此高興的時候,在醫院裏,當著眾人的麵把他舉得很高,還帶他去了那家他一直很想去的親子餐廳。


    也就是在餐廳裏,許落第一次見到了段之恆。


    彼時的小段之恆明顯有些發育不良,比他大四歲,但是沒比他高很多,很瘦,皮膚蒼白不帶血色,穿著一套標致的小西裝,一直伏在他父親懷裏哭。


    那個高大的男人一直在安慰自己幼小的獨子,小許落幾乎是癡迷般盯著對方看。


    ——他不知道,原來父親可以這樣溫柔地對待兒子,如果是他在公眾場合這樣哭泣,父親一定會覺得他丟人,把他關在門外了。


    “寶寶,稍微喝點水,不哭了好不好?眼睛都哭腫了。”


    “我要媽媽,我要媽媽來,我要媽媽……”


    “迴去就見到媽媽了,媽媽和你解釋過的,她為什麽不來,寶寶記不記得媽媽的話?”


    小段之恆依舊拚命地搖頭,父子倆旁若無人地與他人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把外界全都隔離起來。


    許落記得,那時候段之恆的父親似乎想帶他走,但他不想他們走,一方麵因為他很喜歡這對父子。


    另一方麵,他知道,如果這兩人走了,父親一定會很不開心。


    於是他走上前去,朝那個男孩打招唿:“你好,我叫許落,你叫什麽名字?”


    小段之恆這才轉過臉來,他怔怔地盯著他,哭泣開始變成了有一搭沒一搭的抽噎,他伸出手來,朝小許落臉上點了一下:“洋娃娃會說話。”


    他的父親被他逗笑了,推著他讓他和小許落打招唿:“寶寶,第一次見麵要做什麽?”


    小段之恆皺著臉,很努力地在想,講話像在背書:“……嗯,你好,我叫,段之恆,如月之恆的之恆。”


    “哦,”小許落當然聽不懂那個四字成語,隻是翹著舌頭迴應著,“你好呀,之恆。”


    小段之恆臉上還掛著眼淚,就笑了:“好聽。”


    “還是小孩子玩得起來,”許父走過來,指引著兩個小孩去包廂裏的小型遊樂園,“落落,帶小段玩一會,照顧好他。”


    “好的,爸爸。”


    小許落牽起小段之恆的手,絲毫沒有覺得,他一個五歲的小屁孩要照顧九歲的人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那時候的他就十分堅定地想,段之恆將來會是個omega,omega本來就愛哭,脆弱,需要他的保護,這是他作為alpha的職責。


    但他很快就發現小段之恆的不對勁了。


    對方很少講話,對滑梯和秋千這些他十分習以為常的玩具顯示出不熟悉和恐懼,他也不喜歡小許落在幼兒園經常玩的蹺蹺板和小車。


    他喜歡和自己粘在一起,然後一遍遍叫他,落落。


    牽他手的時候,要叫落落;捏他臉的時候,要叫落落;抱著他的時候,要叫落落……


    甚至在小屋子裏麵,小段之恆還親了親他的臉,叫他落落。


    隻不過,他喜歡這樣的親昵。


    在家裏,媽媽常年臥病在床,虛弱得很少能抱他,隻有稍微好點起來的時候,才能親吻他的額頭;哥哥常年不在家裏,也不經常和他說話;爺爺和爸爸關係不好,隻有過年才來;爸爸就更加疏離了,他很忙,有很多工作上的事情要做。


    沒人會這麽親近他。


    所以當分開時,小段之恆尖叫著拉著他的袖子,要帶走他,帶他迴莊園去。當小段之恆要求他的父親買下他時,他甚至有些希望自己能被帶走。


    做個娃娃也好,至少有人會寵愛他。


    “真棒,落落。”父親誇獎他的時候,目光都沒有落在他身上,而是看著遠去的父子二人,“你以後要對那個小孩很好,就像今天這樣,聽見了麽?”


    “好的,爸爸。”


    “走了。”


    小許落沒有馬上跟上,他想把餐廳最後送的那袋糖果拿上,迴去送給媽媽。


    “磨蹭什麽!”


    父親嚴厲的聲音自身後響起,他渾身一抖,立馬轉身跟了上去。


    晚上的時候,他躺在媽媽身邊,聽著昏睡不醒的媽媽的唿吸聲,想,反正媽媽也不能吃。


    他仰麵躺著,想到白天那對父子的樣子,和那個男孩喊媽媽時的神情。


    他努力讓眼淚流迴到眼睛裏去。


    -


    “許落,許落!”


    許落被喚醒過來,外麵天還蒙蒙亮。


    “你怎麽在哭,做噩夢了嗎?”


    鄧老師站在他床邊,皺眉看著他。


    “沒,沒有,沒有。”


    這不算是噩夢。


    隻是往事罷了。


    “第一場電影放映快開始了,快起床吧。”


    “哦,對不起,對不起。”


    許落飛快地起身下床,迅速環視了下整個房間,是個標間,他睡在裏側的床上,鄧中華的行李放在書桌一側,他的放在自己床邊。


    刷牙的時候他還在想,自己昨晚都做了些什麽,好像他記得,房間一開始不長這樣,可鄧中華和他出門,也不應該住大床房。


    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就睡著了。


    段之恆看著許落枕頭上的淚痕,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昨晚lucy打電話過來,問他為什麽出門隻開了間大床房,並問他下單的那盒軟膠囊是幹什麽用。


    他這才想到,這次出行的錢走得還是公司的賬,買藥的時候地址也填了公司。


    忘記改了。


    “再讓我發現一次,您就等著蹲大牢吧。”


    “可我蹲大牢,段氏股價會跌的。”


    “哦,那您大可以試試。”lucy在那頭說得雲淡風輕,“您看看您是個窮光蛋,還養不養得起夫人,夫人還會不會看上您。”


    段之恆立馬慫了。


    “還有,我給您準備的大學老師身份,您最好好好珍惜,這花了整整六個多月時間準備,我不會再去折騰第二次了。”lucy怕自己話沒說清楚,段之恆聽不懂,“您最好現在去開個標間,端正好您的師德作風,規規矩矩地做您的大學老師。”


    “……我知道了。”


    於是,在淩晨兩點多,段之恆抱著許落,從消防通道來到了lucy新給他辦理入住的基礎標間,含淚告別了帶著小溫泉的總統套房,並花了半個多小時把所有東西迴歸正常,保證在早上七點整許落醒來時,不會察覺到任何異樣。


    “鄧老師,我洗漱好了。”


    許落還有點迷糊,他小聲和自己打著招唿,段之恆刻意冷著張臉,點點頭,一言不發地走出房門。


    許落有些奇怪。


    總覺得鄧老師忽然變得有些冷漠。


    是他昨晚做了什麽不好的事情,冒犯到鄧老師了嗎?


    今天一定要夾著尾巴做人,半點差錯不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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