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是逢魔時刻。

    我在這個時刻邂逅了他,晚風揚起他的白衣他的發,他的發與夕陽同色。

    他向我走來,臉孔漸漸清晰。夕陽能夠給他的身形鍍上金邊輪廓,卻沒有能夠為他拉下長長的影子。

    他,竟然沒有影子!

    天使?精靈?妖魔?幽靈?我無法確定他屬於哪一種,我隻確定他絕對不是普通人。他繼續一步一步走近,我不由得握緊秋千架。

    “今夜,你可否繼續為我歌唱?”他如此說。

    歌唱?我是一個啞巴,如何歌唱?

    繼續?我曾經可以歌唱?曾經為他歌唱?

    我不認識他,他卻有著為我所熟悉的臉龐與聲音。此外,眼神陌生,語氣陌生。

    “我是諾萊。”他用熟悉的聲音刺激我的神經,“空靈,你把我遺忘了嗎?”

    聽著“遺忘”一詞,我竟然點頭了。簡短的三言兩語,他讓我打心底相信了他,我曾經可以歌唱,曾經為他歌唱,我曾經認識他,我隻是把他遺忘了。

    “空靈!我迴來了!”院子外傳來了斐雷的聲音。

    庭院裏的我,連忙從秋千架上站起來。

    “噢,被打擾了。那麽,我們下次再談。”名叫諾萊的少年,俯身托起我的手輕吻了一下,我心裏一驚,慌亂地轉頭盯著門口。千萬不要讓斐雷看到!

    “哐啷!”鐵門被推開,斐雷的身影出現在其中。

    斐雷是意氣風發的少年,手裏卻提著購物袋,還有一疊書。我的手一輕,轉頭看,名叫諾萊的神秘人已經消失在空氣裏,不留一絲存在過的痕跡。

    斐雷把書遞給我,他一邊念著今天晚上的菜單一邊牽起我的手往家裏走去,在別人看來,就像是兄妹,也像是情侶。

    而事實上,我與斐雷的關係,一直徘徊在兄妹與情侶之間。自從有記憶開始,斐雷便在我的身旁,他照顧著我的起居飲食,那麽理所當然,就好像這是他的義務,他也樂在其中。

    我們的生活並不單調,我們生活在人群裏,就像同年齡的年輕人那樣,我們往返家與學校之間。我們把課程表貼在門前,準時去上課,偶然也逃掉不喜歡的教師的課。

    斐雷是紮眼的帥哥,是眾多少女夢中的王子,我這個曖昧的存在則成為了她們眼中的黑天鵝公主。今天午間的時候,有一個美豔的學姐指著我質問斐雷:“你真沒有眼光,為著一個啞巴而拒絕我。”斐雷一言不發,隻是甩了她一個巴掌,很響的巴掌。

    我是女同學眼中的黑天鵝公主,卻又是男同學眼中的白天鵝公主。前些天校內舞會上,我暫時處於斐雷的目光之外,那短短的時間裏,我收到眾多共舞邀請,對此,我當然搖頭。斐雷很快趕迴來了,他直接把我拉到他的身後,隻用一個眼神便驅散了盛裝的邀請者們。那一個月夜,斐雷把我帶到樓頂上,跳著隻屬於我們的舞蹈,唯一觀眾是阿爾忒彌斯(月光女神)。

    那一刻,我相信著:我與斐雷,將會緊握著對方的手,直到地老天荒。

    直到斐雷在我的耳邊低語:“空靈,請你唿喊我的名字。”

    我猛地一愣。舞步停止了。

    猶豫三秒,我張張嘴,沒有聲音。

    “空靈,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真真切切地唿喊我的名字:斐雷。”他微笑著安慰,卻無法完全掩去失望之色。

    我的聲帶是正常的,卻無法發出聲音。

    也許,這是一個魔咒!魔咒讓我隻能對我的王子發出聲音。

    斐雷不是我的王子嗎?或者,他暫時不是我的王子。麵對他的失望之色,我費了好大的勁才忍住了光。

    對不起,如此愛著我的你。

    晚餐的時候,斐雷給我說了一個笑話,來自他去超市購買食材時的見聞。他還說:“用說的還是很難表現出當時的爆笑氣氛,空靈,今天你湊巧沒有與我一起去實在是錯過好戲了。”

    平日裏,我會與斐雷形影不離,今天忽然心血來潮,我想要一個人安靜地獨處,就在這麽一個偶然的時刻,諾萊踏著夕陽出現了。他是否特意捕捉這個空隙而出現在我麵前?他一直注視著我們?

    “空靈,你想什麽?”

    我連忙抬頭,對上了斐雷漆黑的眼眸。

    斐雷的頭發與眼眸都是漆黑的,而諾萊頭發是琥珀色的,眼眸更是罕見的紫色,他與他不一樣……啊!我竟然還在想著剛才的事情!

    “莫非你在剛才遇上什麽事情了?”斐雷轉身從茶幾上拿過一直放在那裏方便我這個無聲者與別人交談用的筆紙,他把它們推到我的麵前。

    我搖了搖頭,顯意沒有特別的事情。

    如果……如果我能夠發出聲音,我想剛才在樓下時我已經衝動地告訴斐雷:“斐雷,我遇上了一個神秘人,他與你長有相似到相同的臉龐,以及聲音!”

    是的,沒有影子的諾萊,他長有我熟悉的臉龐以及聲音,我熟悉它們,因為那是斐雷的臉龐與聲音。此外,他與他再沒有相似。

    無法使用的語言,讓我小心翼翼地藏起了這個秘密,以及另一個秘密。

    入睡前,諾萊如常地在我的房間前給了我一個親吻——落在額上的吻。

    “晚安。要夢到我哦。”他輕笑著說,也像往常那樣。

    我卻從來沒有夢到他,我並非沒有夢境,我的夢境夜夜相似,持續詭異,夢裏的世界是一個寂靜的花園,滿目是盛放著的奇異花朵,它們永不凋謝,卻毫無生機,唯一變動是夜空的月亮,我已經在夢境裏經曆了很多次很多次陰晴圓缺。就是屬於我的另一個秘密。

    這一個晚上,在逢魔時刻邂逅了諾萊之後的這一個晚上,我的夢境發生了變化。

    夢裏的世界仍是那個寂靜的花園,與往常不同,花園裏有了動靜,一個花苞以肉眼可辨的速度開放,層層疊疊之後,露出了花蕊,花蕊裏有一隻鳥兒。這是一隻百靈鳥。此時,我的意識產生了轉化,我竟然以百靈鳥的身份審視這個花園。

    花園中竟然有人!他靜靜地坐在花叢裏,抱著雙膝,略低下頭,垂下的頭發遮掩了臉龐。夜風掠過,柔軟的琥珀色頭發輕輕飛揚,發隙間閃過紫光。他的身上散發著寂寞的氣息。

    我拍拍翅膀,掠上了樹梢上。

    “你來了。”寂寞的身影抬頭,仰望我,“以你的歌聲。賜予我的花園一絲生氣吧。”

    他是……諾萊!他淺然而笑,透出無限寂寞。

    我的心為之一震,我要為他奉上歌聲!我完全沒有考慮自己是否能夠做到,張嘴便開始歌唱。

    我做到了,百靈鳥的我做到了,悅耳的聲音就像光一般擴散,毫無生機的花園一下子被灌入了活力。花朵們紛紛昂起頭,陪同諾萊聆聽我的歌聲。

    “這個世界需要你。我需要你。空靈。”

    在夢境結束前,諾萊如此對我說。

    睜開雙眼,我發現自己仍然躺在柔軟的床上,轉頭望去,可見窗外朦朧的藍色天空。

    緊接著,敲門聲準時響起,還有斐雷的聲音:“懶蟲小公主,是時候起床吃早餐了。”

    我們的生活,一年如一日般規律。

    餐桌前,斐雷把牛奶放在我的麵前,他問:“空靈,你為什麽神色疲倦?昨夜睡不好?做惡夢了?”

    我搖頭,報以微笑作為掩飾。抱歉,斐雷,如果我能夠唿喊你的名字,我會把我的秘密與你分享,可是,我暫時做不到。

    新的一天,在牛奶的暖香中開始了。

    在學校裏,綽號“移動廣播”的一個同學從外麵衝迴教室宣報:“各位各位!有一位帥哥正在教導處辦理入學手續!”

    女生的好色天性馬上作出反應:“怎麽樣的帥哥?比得上我們的斐雷王子嗎?”

    “身型一樣帥啊!琥珀色的頭發閃耀極了!”

    “臉呢?臉呢?”

    “呃,看不到,他戴著墨鏡。”

    “切!”一片噓聲。

    琥珀色的頭?我感到心髒一震,思緒一下子飛到了昨夜夢境裏。

    “砰!”幾大疊作業本扔在了發呆中的我的麵前。噢,今天是我值日。

    斐雷站起來,他要幫我把它們搬到教師辦公室裏去。我搖搖頭,在一頁便箋上寫下:“我去。這是我的職責哦!”為了讓他安心,我給他一個笑。他放行了。

    我捧著作業本走在天橋裏,在拐彎處冷不防撞上了一個人,作業本散了一地,我連忙俯下身拾起來,那人也俯下身幫忙。

    他把最後一本作業本交給我的同時,說了這麽一句話:“今夜,你還會為我歌唱嗎?”

    我猛地抬頭,呆住了,作業本再次散落到地上。

    他的發,他的眸,他的臉龐,他的聲音……“諾萊!”我喊了出來,他的名字!

    他笑:“是的,是我,諾萊。你再喊一次我的名字。”

    “諾萊……”我馬上伸手捂住自己的嘴。

    為何!為何麵對他我可以發出聲音?不可以!我不能夠讓斐雷知曉我在唿喊他的名字之前先唿喊了另一個人的名字。

    我抱著作業本站起來,匆匆跑為教師辦公室。

    完成任務後,我小心翼翼地走出辦公室,張望著。

    “我在。”這個聲音的主人的手隨之而來了。諾萊拉著我走向教室,他的力氣很大,不容我拒絕。

    我與諾萊一起迴到教室,教室裏馬上一片嘩然!大家看看諾萊,再看看斐雷,七嘴八舌議論開了。

    其中,我看到了斐雷震驚的眼神。

    諾萊微笑著自我介紹:“我是諾萊,來自另一個國度。”

    女同學紛紛提出她們的“見解”:

    有的說:“諾萊與斐雷兩人,前生也許是敵人,今生相遇為了化敵為友,相同的樣貌是一個靈魂記認。”

    有的說:“他們前生大概是同一個人,今生因某些原因變為兩個人。”

    有的說:“嗬嗬,搞不好根本就是失散多年的雙生兄弟。”

    諾萊輕笑,說:“錯了,我與他是正體與影子的關係。”

    斐雷猛地一拍桌麵,站起來吼:“我與你一點關係也沒有!”桌子在他的手掌下散架了。

    我很吃驚,我從來沒有見過斐雷如此盛怒。

    斐雷跑上來,把我拉迴座位坐下,對我說:“空靈,不要接近他!”他的眼神透著恐慌,他咬著唇,快要咬出血來。我雖有無限疑惑,卻連忙點頭。

    我真正惘然了。諾萊是誰?斐雷是誰?我又是誰?

    另一方麵,諾萊在一個座位坐了下來。接下來的時間,他沒有接近我,隻是安靜地享受著校園生活。

    我悄悄地打量著他的腳下,我尋找著影子。

    有。今天的諾萊有影子。我在心裏說:也許那隻是偽做的影子。

    課程一結束,斐雷拉起我就走,一個男同學連忙喊到:“斐雷,今天有球賽啊!少了你不行!”

    斐雷頭也不迴地說:“我沒有空。”

    那名男同學在那裏嚷著,另一個座位上的諾萊合上課本,搭話:“讓我代替他吧。”

    斐雷迴頭了,對諾萊說:“隨便你!不過,不要說什麽代替不代替的。我與你沒有任何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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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諾萊還是微笑著,他說:“過往是一種真實,即使選擇遺忘,它仍然是存在著的。”

    “抱歉,我對哲學沒有興趣!”

    斐雷一甩頭,拉著我走出了教室。

    我在走出教室的前一刻迴頭了,看到諾萊微笑仍然,微笑裏透著一絲已經為我所熟悉的寂寞。

    斐雷拉著我的手快步走著,我幾乎用跑的才不至於被貼地拖著走。這樣子的他很粗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他的手滿是汗水,而且非常冰冷,這也是從來沒有的事。

    我非常想問:“這一切到底是怎麽迴事?”我卻不敢問,我擔心他會反問我,我的聲音是從何時恢複的,我的第一聲唿喊是唿喊誰。

    走進一條偏僻無人的小巷,我不肯再走了,我硬生生停下腳步。

    “對不起。”斐雷鬆開手,又撫摸我手腕上被抓得發紅的指印。

    我一咬牙,反抓起他的手,在他掌心裏劃著:可否告訴我一切?

    “空靈,你隻需要知道一件事:現在的我們是普通人,我們生存在這個時空裏。”

    我繼續在他掌心裏劃著:我想了解他。

    斐雷猛地把我擁進懷裏,他的聲音與沉重的唿吸響在我耳邊:“他終於追尋而來了。我們逃吧。不!逃也沒有用,我們必須尋求幫助!無論發生什麽事,我絕對不會把你交給任何人,即使是他!”

    斐雷,原來,我向你隱藏秘密的同時,你也向我隱藏著秘密。

    斐雷馬上行動了,他要帶我迅速遠離這個城市,還要帶我迅速遠離這個國度。

    斐雷要前去尋找一些人,他簡短說明我們要找的人也許可以幫助我們。他說的是“也許”。

    我們的旅程非常不順利,乘坐新幹線時發生列車相撞,乘坐輪船時相遇龍卷風,乘坐飛機之前,發生了機體自燃事件。

    事不過三。當事情走到了“三”,我堅信這不是偶然,我拉著斐雷往機場外跑去。我不能夠讓無辜的人因我們而遇上災難。

    斐雷也明白這個道理,他在我麵前蹲下,說:“上來吧。”他把他的背呈現給我。

    我左右張望,一扇玻璃門掠過我想要尋找的幽靈一般的身影,我連忙定眼再看,玻璃門上的折射映像已經沒有了那個身影,卻多出另外兩個奇怪的身影。一個是黑色的剪影,就像是地上的影子,它是蹲著的動作。另一個是一隻鳥兒,百靈鳥。

    那扇玻璃門就在我們的旁邊,為何它不映出我與斐雷的身影,而是……啊!曾經聽過這麽一個傳說——特殊情況下,鏡子能夠顯示出物體真正的形態。

    影子?百靈鳥?我們?

    我一甩頭!俯身上斐雷。走吧,我們走吧。

    斐雷背著我飛奔,他離開城市離開人群,在偏僻無人之地奔跑著。

    危機沒有遠離我們,一路上我們遇上了泥石流,遇上了高架線倒塌,遇上了森林大火,遇上了野獸襲擊……斐雷帶著我一次又一次地化險為夷,然而,我們的心情一次比一次沉重,心驚膽戰地警惕即將到來的下一場危機。

    斐雷,我們到底要尋找什麽人?我用樹枝在地上劃著問題。

    “擁有魔力的人,能夠對抗製造這些危機的人。”他捧著我的臉,“抱歉啊,空靈,我的力量早已經用盡,除了逃除了躲,我真的無法對付他。”

    他,諾萊,為何要襲擊我們?我繼續劃著問題。

    “我也想知道為什麽。他有理由恨著我,但他沒有理由恨著你。”

    那麽,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麽呢?

    交談之後的夜裏,斐雷擁抱著我在一條溪河邊靠著岩石而眠。午夜,我醒來了,這些天,我再也沒有夢見那個花園。我睜眼,稍稍打量四周。果然,他在。

    他,諾萊,一直為我們製造各式危機的人,其實一直就在我們的身邊。此時,他坐在溪河另一邊,抱膝而坐,靜靜地看著我們。過去好幾個晚上,他都如此,無聲無息,什麽也不做,隻是看著我們。諾萊太像一則幻影了,睡夢中也警惕著的斐雷覺察不到他的存在。我卻覺察得到。

    諾萊,你打算什麽時候才停止你的惡作劇,真正地與我交談一番?

    “空靈,我們的目的地就快到了。”站在雪峰前,斐雷頗為興奮地說著。

    那些擁有魔力的人就在雪峰之上?我有預感,諾萊的阻止行動會在這裏徹底終結。

    果然,我們又遇上了危機,是雪崩。這一場危機比過去的危機都來得迅速與兇險,我們逃無可逃。

    “空靈,你願意陪我一起推開地獄之門嗎?傳說,門後是天堂。”危在旦夕之間,斐雷如此說笑著。是苦笑,唇被咬出了血。

    “我願意。”我如此迴答。

    這一個瞬間,我想到的是教堂裏的儀式,所以,我用我的聲音迴答了“我願意”。

    冰雪塊迎麵撲來之中,我看到了斐雷眼內的欣喜,如果還有時間,我會再說一次“我願意”。

    奇跡總是以奇跡之姿降臨。意外也總是以意外之態出現。

    我沒有能夠與斐雷共赴地獄推開通往天堂的門,因為諾萊介入了,冰雪塊靜止了,就像是時間停止了。

    諾萊憑空而現,他勒著我的腰一躍而起,他扔給斐雷一句:“作為曾經的交情,我給你一分鍾的逃生時間。”我被諾萊帶進了一個天旋地轉的空間裏,有風聲,還有幾乎不可聞的斐雷的喊聲:“空靈,我會去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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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感到自己的意識隨風流去。“斐……斐雷……”我第一次喊了他的名字,他卻無法聽到。

    意識複蘇的時候,我處身於另一個空間裏,這裏是我熟悉的空間——寂靜的花園,永恆的月夜。

    諾萊抱著我,把我帶到花園邊緣的一座城堡裏去。他走在旋轉樓梯上,一步一步,走了好久好久,仿佛永遠沒有盡頭。

    在這無盡頭的階梯裏,我試圖與諾萊交談著。

    “諾萊,這是什麽地方?”

    “屬於你與我的地方。”

    “我曾經生活在這裏?”

    “是的,你曾經與我一起生活在這裏。”

    “斐雷也在嗎?”

    “也在。”

    “我們三人一起生活?”

    “不,隻是兩人。不,隻有一人與一鳥。”

    我,果真是一隻百靈鳥?那斐雷呢?

    “安靈,你的記憶被斐雷封印得非常徹底,看來,我隻有把一切以故事形式說給你聽。”

    “請說。”

    “待會再說。”

    月光出現了,無盡頭的階梯終於走完了,諾萊把我帶到城堡的陽台前,放下。

    我望向花園,一望無際,一片寂靜,隻有滿目的奇花異草,連蟲鳴也沒有,誰人能夠獨自生活在這裏?因此,諾萊把我帶迴來了。

    我……我為何要如此輕易地原諒了他?輕易地原諒他把我與斐雷分開?不!不能原諒!

    斐雷,你還好嗎?你從雪崩裏逃出來了嗎?一定能夠吧,因為你是斐雪,我的守護者。

    “空靈,你恨我嗎?”看穿我內心所想的諾萊如此問我。

    我咬咬牙,搖頭。刻意去恨,最終還是打心底無法恨,看著他眼內的寂寞,便原諒他的一切。

    諾萊坐下來,開始敘述那一個故事:

    曾經,某個侍奉光與影的種族裏有一個求知欲旺盛的年輕人,他在求知的過程中啟動了一則名為“永生”的禁忌咒語。這個年輕人得到了永生,但同時也被詛咒為永生孤獨。因為啟動了禁忌咒語,他被種族驅除出來,孤單地生活在自己製造的一個空間裏。他整天在花園裏種花,一直種一直種,直到花朵們也厭倦了花開花落。

    有一天,一隻誤闖進時空縫隙的百靈鳥到達了這個空間,它的歌聲讓花園生氣勃然,它的歌聲也成為了年輕人唯一的精神安慰。就這樣,百靈鳥被留下了,但是,久而久之,它開始思念陽光下的世界,慢慢地不吃不喝,也不再歌唱。

    年輕人誕生於侍奉光與影的種族,他的影子是擁有靈魂的。影子一直很寂寞,它經常逃離年輕人的身體跑出來玩,它愛上了百靈鳥,也把百靈鳥的憂傷看在眼內。

    終於,在某一天,影子盜取了年輕人的一部分魔力,帶著百靈鳥逃離了這個空間。

    月亮的光輝照射下來,為一切投下影子。我下意識看去,諾萊的腳下一片明亮——沒有影子存在。

    我徹底明白了,諾萊是故事裏的年輕人,斐雷是故事裏的影子,而我便是那百靈鳥。諾萊與斐雷長得相像,是因為他們本來就是一個整體。

    忽然,諾萊的目光定格在城堡下的荊棘叢,他說:“公主,你的王子前來了。”

    一道寒光閃過,荊棘叢被劈開。黑發黑眸的少年仰望城堡,眼內是無畏無懼。他,正是斐雷!這一刻,我感到熱淚滑下臉龐。斐雷沒有受傷,很好,斐雷追尋而來,很好。

    諾萊居高臨下,說:“我的影子,出逃多時的你總算迴來了。”

    斐雷迴話:“錯了!我前來隻是為了帶空靈返迴陽光下的世界!”

    諾萊把我拉到他的身後,他問斐雷:“身為影子的你,為什麽要出逃?”

    斐雷迴答他:“我也問你:你為什麽需要永生?得到永生的你快樂嗎?”

    諾萊皺眉:“……”

    斐雷繼續:“我是你的影子,同時,我是你內心渴望自由的那部分靈魂。影子與本體在一起,同樣會被詛咒,如果分開呢?因此,渴望自由的我,選擇了冒險,攜同同樣渴望自由的空靈一起出逃,期待以人類的身份度過短暫卻快樂的一生。”

    諾萊與斐雷對視了很久。

    “空靈,你往下躍!我會接住你的。”斐雷在城堡下伸出雙手。

    我走出諾萊背後,雙手攀著陽台的磚塊。我迴頭看向萊諾。

    “空靈,你討厭這裏?”

    “我不討厭這裏,我隻是無法待在這裏。諾萊,你能否與我們一起離開,一起前往陽光下的世界?你非要生活在這個寂寞的世界裏?”

    “我是被詛咒之人,無法長時間停留在這個時空以外的世界裏。”

    “那麽,偶然離開呢?你總可以偶然與我們在一起吧!”

    “偶然……偶然比得上天長地久嗎?”

    短暫的沉默籠罩了我們,城堡下的斐雷也沉默了。

    沉默最終由斐雷打破,他高聲說:“諾萊,我會代替你照顧空靈。”

    “那好吧,本人就當一當史上最溫和的魔王,新手把深愛公主完整地歸還給同樣愛著她的王子。”說著,諾萊抱起我從陽台上一躍而來。高空的風揚起他的披風,也揚起我的裙擺,伴著風聲的還有他響在我耳邊的話語:“空靈,能在生命最後一刻重逢你,這於我,已經是一種幸福。”

    生命最後一刻?

    平穩著地後,諾萊放下我,又是用力一推,把我推到斐雷的懷抱裏,他說:“我的影子,那一係列的測試,我給你打上61分,勉強合格了。公主天長地久的幸福,就交給你去守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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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測試!?那一係列的危機,僅是諾萊給我們的考驗!?

    說完,諾萊一甩頭,轉身向城堡裏走去,在我眼內,他的背影是就是義無反顧的決絕。與此同時,大地開始晃動。他,剛才還說了“生命最後一刻”!我一把揪住胸口,一股強烈的悲傷迎麵襲來。

    “諾萊,你想要幹什麽?”我掙脫斐雷的懷抱,衝著諾萊大喊。

    斐雷按著我的肩,說:“我是他的一部分靈魂,知道他在想什麽。他已經猶豫這個決定很久了。”

    “諾萊到底想要幹什麽?”

    “想要擺脫永生孤獨的詛咒,就必須擺脫永生,而擺脫永生,即意味著選擇死亡。”斐雷用一字一句,向我敘述一個即將發生的殘酷事實。

    諾萊消失在城堡黑暗裏的時候,大地猛地晃動了一下,我與斐雷腳下的地麵裂開了一條巨縫,巨縫射出強烈光芒,我們掉了下去。

    在掉落的刹那間,我看到那座城堡轟然塌陷……

    後記、

    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躺在草地上,遠方,是重重雪峰。

    斐雷坐在我的身旁,他的旁邊還有著多個衣裝奇特的陌生人,他們正是擁有魔力之人,也正是他們幫助斐雷往返那個空間。

    斐雷把我扶起來,我看著他的臉龐,想到了諾萊的臉龐……那座城堡轟然塌陷,它埋葬了一個孤單的靈魂,它卻又讓那個靈魂得到解脫。從此以後,不會再有人給我寂寞一笑,我也終於不再為那微笑中的寂寞揪心,這……很好。

    隻是,隻是揪心的感覺更強烈了,強烈得無法唿吸……我把頭深深斐雷的胸前,失聲痛哭。斐雷撫上我的頭發,以無聲作為安慰。

    後來,我與斐雷迴歸到城市去,繼續過著陽光下的熱鬧生活。

    我喜歡在公園裏給不同的女孩子敘述一個故事:“一個憂傷的精靈,他的正體與他的影子分裂成俊美的王子與騎士,他們都愛著公主,故事由此展開……”

    她們閃著淚光:“多麽慘美的童話。”

    她們並不知道,這是一則真實的童話。

    當我第一百零一次敘述這個故事之後,發現斐雷站在我的身後。

    他招招手:“不要介意,我也是聽眾。”

    “斐雷……”

    他從草地裏站起來,順勢把我拉起來:“我允許你思念他,隻要適度。”

    “斐雷……”

    “因為他是另一個我,我是另一個他。”說著深奧理論的少年把手裏購物袋往背後一甩,拉起我迎著夕陽歸去。“今天的晚餐是……”報菜單時間又到了。

    我隨斐雷而去,笑著迴應:“餐後水果我要沙拉哦。”

    “好,好的。”

    “要很多,很多。”

    諾萊,推開地獄之門到達天堂的你,正在凝視著人間的我與另一個你嗎?請相信,我與另一個你會得到地老天荒的幸福。

    我會懷念你的微笑,懷念你微笑中的寂寞,此懷念將伴隨我的幸福直到地老天荒,因為,我曾經愛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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