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小的洞府本容不下那麽多人,但隨著應龍氣勢洶洶地靠近,他每前進一步,洞府內的乾坤便擴大了幾分。等他走到榻前,原本不過十幾見方的臥室已經擴大到了數百頃,數不清的天材地寶隨之滋生,濃鬱的靈氣彌漫在每個角落。


    應龍之後,常思等人緊跟其後。常思和桃源最快,應龍的威脅還沒說完,兩人已經一左一右地撲到了秦蕭的床前,一人把脈一人內窺,臉上寫滿了憂慮。紫鴻和芥彌也圍了過來,靈丹妙藥成堆成山地被她們掏了出來,以備不時之需。


    小白不慌不忙地走在最後,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秦蕭身上的時候。她默默地穿過了人牆,自然而然地脫了鞋坐在榻上,半躺在秦蕭懷中。在其他人為秦蕭診斷的時候,她淩厲的目光始終沒有從應龍身上離開。


    沉默無言,目光如劍。


    應龍被她盯得發怵,搓著手擠到她麵前,討好地笑道:“閨女,你別這麽看著我。有事你說話,我這當爹的有求必應。你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我現在也給你摘下來。”


    “這是你說的……”


    話說到一半,小白忍不住抬頭看了秦蕭一眼。此時桃源和芥彌正在為其檢查魂魄,秦蕭感受到小白的目光卻並沒有聽見她說的話,他有些遲鈍地扯出一個微笑,指尖剛拂過她的頭絲便陷入了呆滯中。


    小白接過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攥緊放在了胸前,感受到他的溫度,小白的微笑從內心流露而出。但這樣的美好隻是轉瞬即逝,她很快擺出一張冷臉,對著應龍傳音道:“從東海到龜山,誰傷了他,咱要誰死。”


    “這好辦,不過有兩個殺不了,要是殺了鴻蒙如今的平衡會被打破,一個弄不好就是生靈塗炭。”


    “哪兩個?”


    “有尊灝,原東海龍王,不過我已經把他貶到北海贖罪去了,沒個萬年迴不來。還有一個窮奇,雖說不是不能殺,但獸主的性質和人族的人皇挺像的,受天道庇護。我要是殺了影響不太好。”


    “……”


    原本還想陳述其中利害的應龍一看小白不說話了,臉色立刻就變了,立刻諂媚地湊上前,急忙給自己找補道:“閨女你別不說話呀!要不這樣閨女,我先把其他幾個給你弄死,然後我再給你想想辦法,爭取把窮奇打個半死?”


    “除了這兩個,你都能殺?”


    應龍點頭如搗蒜:“都能都能!你開口,我動手,保證把所有欺負你的都處理得幹幹淨淨。”


    “你有多強?”


    “……”


    這個問題倒是把應龍問懵了,作為站在鴻蒙頂點的至高之一,他的強大無需多言。但要是具體形容,他還真不太好說自己多強,畢竟到了至高,已經沒有什麽能參照的了。但他又怕說強了怕小白不信,說弱了又擔心被她看不起。


    在腦中糾結許久,應龍得出了一個比較折中委婉的答案。他指著一旁的常思說道:


    “閨女,你對常思這妞兒的實力有沒有概念?”見小白緩緩點了點頭,應龍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那正好,爹就給你講解一下仙人之後的境界以及差異。就拿常思和你之前遇到過的仙人舉例吧。”


    無視了常思投來的白眼,應龍伸手一點,小白麵前便呈出一張階級分明的塔狀圖,應龍在一旁解說道:“首先是常思,她剛突破到了偽至高,在此之前她的境界大概是十三境最巔峰。如今剛入十四境,在穩定前應當是最弱的偽至高。”


    “在通用的十五境中,差別最大的有三個境界。第十境的仙人視十境之下皆是螻蟻塵埃,十四境視仙人亦是如此。像你們之前遇到的貪嗔兩仙,都不過是十一境的仙人,癡仙是十二境巔峰,那個來救場的青龍則是十四境。”


    “唐襄,封號東蒼,九天宮四方之一。”芥彌在一旁冷不丁地提醒道。


    “他算是十四境中靠前的一個了。若非是忌憚貪嗔倆死後相應大道會崩潰,唐襄想要殺了他們不難。同理在龜山的時候,也是他拖住了有尊灝。要不是那崽子用黑淵海相逼,怕是在唐襄手下走不過十招。”


    這時紫鴻冷哼一聲,語氣中盡是對有尊灝的不屑,插話道:“我估摸著老唐當時肯定動殺心了。要不是你插手,恐怕有尊灝那個醜泥鰍早就死了。”


    “別老插嘴。”應龍不滿白了她一眼,紫鴻是一點都不怕他,毫不客氣地做了個鬼臉以示迴敬。


    吐著的舌頭還沒來得及收迴,紫鴻被打飛了出去,直到靠近牆壁才緩緩減速,一屁股掉在了地上。


    “臭老頭!我揍你啊!”


    應龍保持著彈指的姿勢,嘿嘿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挑釁著她。看著下一刻張牙舞爪衝過來的紫鴻,應龍揮袍卷起一陣颶風,帶著她在尖叫中飛上天,然後再次重重砸在地上。


    循環往複,樂此不疲。


    “……”


    就在應龍玩得不亦樂乎時,他一扭頭就瞅到了小白銳利的眼神,無言的壓力讓直打哆嗦,當即正襟危坐,任由紫鴻咆哮著跑過來,讓拳頭如暴風般砸在他身上,不做任何迴擊。


    直到紫鴻打累了,泄氣了,氣鼓鼓地走了,他才繼續說道:


    “說迴剛才的話題。唐襄算是偽至高中很有責任心的一位,他心有顧忌,擔心波及鴻蒙天地,所以很少全力出手。但他的實力是毋庸置疑的,在全鴻蒙也能排上個前五。當然,這是不包括至高境的。”


    “前五?鴻蒙有多少偽至高?”


    一聽到小白主動問話了,應龍當即興奮了起來,這些個鴻蒙的秘密被他全都抖了出來,全無保留。


    “按照域分,九州有三個。掌劍山有濮陽文頤,是當今劍道執牛耳者。九天宮有唐襄和澹台且歌,唐襄不必多說,澹台且歌出手極少,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實力。”


    “森羅有兩個。以前是三個,不過後來北域的鳳凰丫頭轉生了,如今隻剩下南域的相柳和東域的窮奇。”


    “窮奇……”再次聽到這個名字,小白忍不住重複道。


    “對,窮奇。”應龍一改之前的態度,極為嚴肅地提醒道:“他通過生靈無我借給了莫秦蕭一絲力量,但也奪走了一些東西。我暫時不知道他想幹什麽。但閨女你一定要小心,這家夥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也是個不折手段的野心家。”


    見小白同樣鄭重地點了點頭,他表麵嚴肅的同時,內心早已樂開了花。稍稍平複了一下情緒,他便繼續了說下去。


    “窮荒也是兩個,太誅和太懿,剛和常思她們交過手。這其中太誅被譽為鴻蒙殺伐第一,魔族多數出麵的偽至高都是他。與之相比,太懿要低調得多,出手次數極少,但每次出手都是一場驚天浩劫。”


    剛和太誅交過手的常思在一旁補充道:“如果光論戰力,唐襄應該和太誅在伯仲之間。具體誰強我不好說,但能感覺出太誅在和我戰鬥時並沒有使出全力。至於太懿……”


    提到他,常思的臉色逐漸陰沉了下來。隻見她伸出手虛握了兩下,一縷黑氣便從指尖緩緩升起,所過之處靈力潰散,化作更低級的靈氣。但本就存在的靈氣則凝練成靈力,被她吸收。


    看著這神奇的一幕,小白稍作思索便忍不住驚唿道:“常思姐,難道這就是那太懿的力量?轉化靈力和靈氣?不對,好像更加複雜一點?”


    “沒那麽誇張。”常思笑道:“他的能力並非是轉化,但也很接近,我一時半會兒也說不上來。要我評價,太懿的實力不在太誅之下,某種程度上他甚至更加威脅,或許他才是如今窮荒魔族中最需要提防的敵人。”


    “都說了別老插嘴了。”見小白被常思吸引了過去,應龍不滿地嘖了一聲,但當他扭過頭看向小白時,旋即又擠出一副笑臉。


    “除了上述這些外,還有三位。高天有一個,但那個老家夥當年差點被九天宮打死,現在是不是還活著都兩說。”


    “北海有鯤鵬,如今正在雲遊天外,算是我的老朋友了。”


    “最後一位在東海,比較特殊,你隻要知道他叫陰陽就行。”


    掰著手指一個個數過,應龍最後補充道:“這是如今還活著的,在以前還有一些偽至高,不過都已經死了。像是人族的三聖,妖獸的鳳凰,再往前還有幾個,就不一一列舉了,除此以外天外還有一些,也不是很重要。”


    “這十位偽至高,是當之無愧的鴻蒙最強。比肩天道,睥睨眾生,當之無愧的頂點。而常思,就是如今鴻蒙的第十一位偽至高。”


    “那你呢?”


    “我?”


    應龍嗬嗬一笑,屈指一揮,十一位偽至高的虛影便被他握在手中。小白不語,靜看十一位至強者在他手中上下翻飛。四周靜可聞針落,所有人都不自覺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計,將目光集中在了應龍身上。


    “我視偽境,不過小醜跳梁,螢火微光。縱使十一位皆至,又何懼哉?斷我一臂一足,廢我半身修為,亦可覆手殺之。”


    應龍輕笑,眾人無言。


    唯有此話,無人質疑。


    沉默良久,小白依舊平複不了內心的驚訝與震撼。她離得最近,自然能感覺得出方才十一位投影的奧秘——那是可以媲美本人的投影。僅是常思的投影,其上的傳來的威壓與她本人一般無二,而小白的神識告訴她,那就是常思。


    哪怕和常思本人對上也絕對不會落於下風的投影,此刻就這麽被應龍握在手裏。


    揮手造物,本體無瑕。


    這就是應龍的本事。


    然後,又被他隨手粉碎。比撕碎一張紙難不了多少。


    沉默,又一次長久的沉默。在場沒有人懷疑應龍說的話的真假,源自本能的震撼與恐懼已經告訴他們,何為至高的力量。


    此刻唯有悠長的唿吸在空曠的室內迴蕩,應龍微笑著身處所有人視線的中央,平靜的麵容中,意外藏著一絲懇求被誇獎的期待。但小白已經被他的力量震撼,隻是呆呆地看著他,麻木地吞咽著口水。


    旭日奪目,帝王尊榮。


    無論他在小白麵前多麽卑微,在紫鴻麵前多麽頑劣,在妖獸同族前多麽和藹,都無法遮掩一個事實——他的強大,已是超出了鴻蒙這方天地。


    仙人於彈指間定凡俗生死,應龍於思索間創生毀世。


    這便是至高。


    “這就是至高境的力量嗎?隨手造物,就算比之天道恐怕也不遑多讓吧?”


    寂靜的房間內,莫秦蕭的聲音突兀而清亮。他像是完全沒有被應龍的氣場影響一般,笑眯眯地看著他,由衷感歎道:“單是這一手,應龍前輩就無愧於萬獸之祖的名號。也隻有親眼見過,才能感受到至高的強大。”


    “秦蕭你醒了!”


    看著清醒過來的秦蕭,小白如乳燕歸巢般迫不及待地撲入他的懷中。秦蕭輕撫著她的秀發,看向麵前臉色驟然變得鐵青的應龍,露出一個略顯歉意的笑容,道:“應龍前輩,這算是我們第一次正式見麵吧?”


    “嗬!用不著!你小子本事可大,這一聲前輩我擔不起!”


    應龍冷哼一聲,暗自攥緊了拳頭,不能動手的他隻能暗戳戳地陰陽怪氣。此刻的他活像個眼睜睜看著自家白菜被豬拱了,但卻沒有一點辦法的老農,於是便用包含殺意的眼神一遍又一遍地剮著莫秦蕭,恨不得用眼神將他殺個一千遍。


    如果不是小白時不時投來的警惕的目光,絲毫不用懷疑,他真的會這麽做。


    “嗬嗬。”


    莫秦蕭淺笑一聲,稍稍一拱手。手掌掩住了他的臉,當手緩緩落下的一瞬間,他便將小白摟在懷裏,神情也變得莊重嚴肅起來。還沒等小白反應過來,風殘雪應召而來,攔在應龍與莫秦蕭之間。


    身後眾人來不及製止秦蕭,應龍隻是咦了一聲,以床榻為中心的乾坤再次擴張,眨眼間常思等人已消失在了萬裏之外,無論怎麽樣前進都無法靠近一分一毫。


    兩個男人第一次的正式對話,應龍眯起眸子,淩厲的寒光在夾縫間醞釀,“謔?小子,我可以理解為你在向我挑釁嗎?”


    “不敢,隻是先禮後兵而已。”莫秦蕭臉色如常,一邊安慰著小白,一邊握起了風殘雪,劍刃向己,不卑不亢道:“有些事要問清楚,不然心不安,我也不能讓小白單獨麵對你。”


    這一瞬間,小白微微顫抖了一下。她抬頭看著莫秦蕭,看見的是他堅毅的雙眼。


    應龍依舊眯著眼。麵色如常,無法估量。自由無我對應龍無效,莫秦蕭也看不出他臉上的任何表情,若有若無的威壓與危機感縈繞在他身邊,數次讓他難以唿吸。源自本能的恐懼,甚至讓他開不了口。


    心跳,唿吸。


    這是唯二他能聽見的聲音。


    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的應龍身上,哪怕他隻是無意得瞥過莫秦蕭一眼,他都能感到一股揪心的痛苦。他的唿吸數次變得紛亂,心跳幾次趨近停止,巨大的壓力像是一把刨子,剝削著莫秦蕭的內心。


    這一切都隻是因為他在提防應龍。


    相峙間,沉默如冰,寒人心魄。


    恍惚間,莫秦蕭好像看到了陰曹地府的大門,又一次在眼前打開,一個若隱若現的身影站在門前,向著自己的方向指指點點。


    細看……他似乎是在數落應龍?


    大概是我看錯了吧……


    意識模糊之際,莫秦蕭依舊不肯鬆開他的手。看著他這副樣子,應龍突然嘴角上揚,散去了身邊的威壓。


    “要問就問,別扭扭捏捏的。”


    莫秦蕭如釋重負,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方才又死過了一迴,如今感受著背上傳來的冰涼,他隻有後怕。


    後怕之餘,看著懷中的小白,不知名的勇氣再次湧上心頭。


    “晚輩鬥膽,試問小白和你是什麽關係。”


    “好問題,一句話迴答你。淮江仙白秋練以身封無支祁後,轉生成了如今的小白。在此之前,我唯一的女兒,世上本不該存在的第二條應龍,轉世成了白秋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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