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場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折疊過的空間大概有兩個半可供百餘人駐足的廣場大小。三分之二的麵積被提供給自由商販貿易,還有三分之一則歸屬於來富樓,用來展示他們的商品。


    兩片區域之間的阻隔並不明顯,人員肆意地在彼此間流動。但所有的行動軌跡都在刻意避開最中間的那片櫃台。


    秦蕭和小白進入的是來富樓展示商品的地方,與另一邊零散地打著地鋪,隨意地擺放的商品相比,這裏顯然要整潔幹淨不少。不同相對的,這裏商品和客人都不如旁邊來得多就是了。


    秦蕭牽著小白大致逛了一圈,每當在一個商品前停留時,仕女總會適時地進行講解和介紹。她已經認定了,養得起麵首的小白絕對不是一個差錢的主兒,她一定要把握住。


    小白走在內側,對每一件商品都展露出了極大的興趣,一邊聽著介紹,一邊炯炯有神地盯著它們,大有一副全部拿下的意思。秦蕭走在外側,聽著講解直犯困,思緒不知不覺地飄向了遠方,有些出神地看著遠處的交易區。


    “這個簪子是什麽?”在一個賣飾品的櫃台前,小白停了下來,指著一根簪子問道。


    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秦蕭看見的是一根木質發簪,長約五寸,天圓地方,上鑲朱玉,下紋金烏,形如鳥羽,熠熠生輝。偌大的托盤上隻有一件商品,可見它的珍貴。秦蕭的目光完全被它吸引了,冥冥之中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小姐好眼光。”仕女淺淺地拍了一個馬屁後,小心翼翼地將盛著簪子的托盤整個托起,盡量避免和它的直接接觸。秦蕭本來還對這樣的行為感到有些奇怪,但在簪子暴露在空氣中的一瞬間時他就明白了。


    周圍的溫度隨著簪子的出現提高了不少,熾熱的高溫自它為中心向四周擴散,讓人不敢靠近。即使仕女戴著一雙能隔絕高溫的冰絲手套,也不能堅持太久,略作展示後又把它放迴了原處。


    看著她被燙紅的雙手,小白掏了一顆純度極高的靈石給她當做補償。仕女還沒來得及感謝,小白指著這根簪子道:“咱要了,包起來。”


    本來想展示一番率先買下它的秦蕭還沒反應過來,小白就已經遞出了一張印有鎏金聯盟標誌的黑玉製成的卡。


    仕女在短暫的吃驚與遲疑後,誠惶誠恐地接過這張象征身份與地位的卡,用最快的速度跑去辦理手續,隻留下一個門都沒關上的櫃台在散發著熱量。


    秦蕭趁著仕女離開的空檔,好奇地問道:“這張卡有點眼熟啊?博石那次辦的?”


    “是呀。當時不是小賺了一筆嘛,芥彌姐說拿著那麽多靈石不方便,就給咱在鎏金聯盟開了一個戶,把錢都存進去了。”


    “謔哦。看起來這張卡不一般呀,裏麵有多少?”


    “沒多少,就上次博石賺的七十萬,加上後來零零散散的,大概一百五十多萬的樣子?咱沒算過。反正隻是靈石而已,沒了再賺,很簡單的。”


    聽著小白那般風輕雲淡的話語,秦蕭無奈地聳了聳肩。世間不知道多少人為了這碎銀幾兩而忙碌一生,到頭來換來的也不過一場空。估計也就小白這個丫頭會說出賺錢很簡單這樣的話了吧?


    不過想想也是,就她這恐怖的運氣,出門沒撿到錢都算虧的,賺錢有什麽難的?


    不再糾結這個讓人心塞的問題,秦蕭將注意力重新放到這根發簪——金烏墜淚之上。簪體由赤楠木製成,這種極耐高溫的樹材在九州並不多見,隻有森羅北域才有少量產出,是一種珍貴的鍛造材料。


    除此以外,簪體鑲嵌的那顆寶石才是讓它如此吸引莫秦蕭的原因。他能從寶石上感到一股非常強烈的太陽的氣息,其純度甚至能和秦蕭施展金日時施展的太陽真火相媲美。


    “火屬妖獸的……妖丹?”


    “公子好眼力。”


    仕女辦好手續剛迴來就聽到了秦蕭的猜測,立刻解釋道:“這根簪子之所以能在這裏展覽售賣,完全是因為這顆金烏妖丹的緣故。金烏的強盛全鴻蒙有目共睹,更不要說他們一族還是扶桑聖樹的從族。雖然這顆妖丹隻是出自元嬰期的金烏,但其珍貴程度不言而喻。”


    “這樣啊……”說實話,秦蕭對金烏的強大並不關心,看著眼前這根發簪,他突然問出了一個有些無厘頭的問題:“話說它上一位主人是不是個女的?”


    “公子明鑒。它的上一位主人乃是豫州有名的散修鳳火真人,她因一場襲殺身死道消,這根簪子也流失在了民間。前些日子才由我們樓主買來,放在這裏等待有緣人。”


    莫秦蕭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正當他還在為自己的猜想而感到竊喜時,小白突然扯住了他的衣袖問道:“小哥,你是怎麽知道它上一個主人是個女的的?”


    “因為如果是男的一定會把這樣的寶物加持在法器、武器或者防具之上,誰沒事用來做飾品啊?再說正常男的哪有這麽精細的飾品?能用就行了。你看我,平日紮頭發的發帶就是以前裁抹布剩下的。”


    “你這是偏見!明明就是你太隨性了好吧!”小白鼓著個腮幫子,不服氣地踢了他一腳,踢完還覺不解氣,又在他腰間擰了好大一圈。莫秦蕭完全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卻還是下意識地一邊認慫一邊道歉。


    兩人打鬧的時候,仕女選擇性地眼瞎,默默地將簪子打包好,然後趁著兩人停手的間隙,遞了過去。秦蕭牢記常思她們教的做事要主動些的秘訣,主動接過簪子就想給小白戴上。


    不曾想小白更快,她笑著打掉了秦蕭伸出的手,搶先一步接過簪子後,扭頭看向他。看著他還一副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樣子,小白又氣又笑,又是一腳踢在他的膝蓋處,強迫他將身子低下來。


    感受著她不算熟練地給自己紮著頭發,帶著奇妙清香的發梢掃過自己的鼻尖,秦蕭有些詫異。看著麵前對自己的傑作倍感滿意的姑娘,他指著自己腦袋上的簪子沉默了好久,才總算組織起語言,不可置信與欣喜衝擊到一起,“這是……給我的?”


    “嗯哼!”


    小白的言語沒有迴答,她叉腰驕傲的樣子已經說明了很多。


    “謝謝……”莫秦蕭摸著頭頂的發簪,幾乎是下意識地說出了這兩個字。小白的身影化作清風,撲到了他的身前,還帶著發簪餘溫以及淡淡清香的指尖抵在了秦蕭的雙唇之間,她用隻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宣示著主權。


    “咱們之間,不用說謝謝。”


    “為什麽?”


    “因為今天,你是屬於咱的。你的一切都是咱的。”


    小白輕柔俏皮的聲線,將落日後的緋紅盡數縫在了秦蕭的臉上。他的心跳隨著少女臉上綻開的笑容而逐漸加快,他突然明白了一個事實——恐怕今天自己才是獵物。


    可他在害羞,小白又何嚐不是呢。照本宣科地學著施花雨在出發前教給她的話語已經用掉了她幾乎所有的勇氣。她不敢讓秦蕭聽到她同樣在變快的心跳聲,在手指同樣變得熾熱之前,小白趕緊轉過身去,強裝鎮定地說道:


    “好了!這裏沒什麽看頭了,咱們趕緊去另一邊看看吧!咱要好好淘寶撿漏,擴充咱的小金庫!”


    “好……好的。”


    另一邊的自由貿易區就顯得熱鬧多了,迴形的走道兩側都是各個商販,一張桌布,一堆商品,再無其他。雖然質量良莠不齊,但勝在數量多,而且也給了來往的修士撿漏、淘寶的機會。


    仕女沒有跟著他們倆過去,在門口耐心地等待。沒了外人,小白一改方才的端莊大氣,開始放飛自我起來,拉著秦蕭東竄西跑,對每個攤子上的東西都充滿了好奇。


    “金丹期妖獸鑿沙龜的妖丹,水土兩屬性,隻賣九十靈石!”


    “分神大能墳出土法器,無任何孽緣因果,級別可到玄階!先到先得!價格麵談!”


    “三品玄丹清影禦風丹!隻賣一千靈石!由煉藥師公會注冊煉藥師親手煉製!”


    還沒有逛到一半,琳琅滿目的商品就已經依次從秦蕭麵前閃過,即使見識短淺如他,也對很多商品起了興趣,難免迷失在賣家浮誇的宣傳之中。


    “這是……”


    無意間掃過一張散發出不祥氣息的畫卷,秦蕭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此時小白正在不遠處的賣草藥的商販前跟賣家討價還價,在確定了她的位置後,秦蕭指著這畫卷問道:


    “老板,這是什麽?”


    賣家是個胡子拉碴的中年人,他的氣息很雄厚,應該是已經摸到了金丹的邊緣,即將結丹突破的強者。攤子上除了這張畫卷沒有其他任何商品,所以相較其他鋪子,這裏冷清不少。


    本來正在打瞌睡的老板不情不願地抬起眼皮,看見客人不過隻是一個築基的小子,又不耐煩地翻了一個身,沒好氣地說道:“別問,不知道,愛買買,不買滾。”


    麵對老板惡劣的態度,秦蕭沒有生氣,繼續追問道:“那來曆總能說一下的吧?”


    “拒北城,和魔族佬打仗的時候繳獲的。我從一個北地販子手裏買來的,一直沒明白有什麽用,就想著賣了出手,換點錢。”


    “我能看看嗎?”


    “隨你。”


    秦蕭拿起畫卷仔細端詳了一下,這張畫卷本身不是什麽特殊材質,隻是一張羊皮。裏麵畫了一個有些猙獰的怪物:形似虎毛類犬,麵若人牙比彘,形貌猙獰,威風凜凜。


    看著它猩紅的雙眼,秦蕭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寒戰。可除此以外,再無任何特殊之處。當秦蕭重新展開再次看去了時,卻沒了先前那種奇異的感覺。不死心的他覺得這畫卷肯定有問題,便問道:“多少錢?”


    一聽這話老板立刻打起精神來了,蹭的一下從躺椅上坐起,上下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年輕人,在心中盤算片刻,比出了兩個手指,“兩百靈石。”


    “成交。”


    莫秦蕭沒有任何猶豫,付了錢拿起畫卷就走。留下一個在原地淩亂的老板,看著攤子上的靈石茫然無措。


    “奶奶的,我看走了不成?可那不就是一張普通的獸皮畫嗎?還是說……我找到冤大頭了?”


    收起畫卷,秦蕭想著迴去讓常思她們鑒定一下,可一抬頭小白已經不在先前的攤子前了。他剛準備找時,遠處簇擁的人群中突然升起一隻手,隻聽見小白透過層層人群,大聲喊道:“小哥,這裏這裏!出事啦!”


    一聽這話,俠客行立刻運轉,秦蕭像泥鰍一樣在人群中穿梭,這才勉強擠到小白身邊。此時小白正滿臉不服氣地與一位錦衣的修士對峙著。而兩人對峙的身後,是一個販賣妖獸蛋的攤子。


    “怎麽了?”


    小白一臉委屈地看著身邊的莫秦蕭:“小哥!有人搶咱東西!這個妖獸蛋明明是咱先看中的,咱連訂金都付了。可他居然打算跟我搶!連錢都沒付的那種!太過分了!”


    “哼!”還沒等小白說完,對麵的錦衣修士就毫不客氣地冷哼一聲,隻見他滿臉不屑地說道:“你以為找到個小白臉給你撐腰你就了不起嗎?我告訴你,在臨淮這個一畝三分地,誰敢不給我沈文心麵子!”


    一聽到他自報家門,周圍立刻響起了討論的竊竊私語。


    “什麽?他居然是沈文心?!神霆閣五代弟子魁首的那個沈文心?”


    “不是說他正在閉金丹關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難道他已經金丹了?天啊!他才九十歲啊!”


    “那這兩個人遇到對手了,在臨淮誰敢不給神霆閣麵子啊?聽說他還是沈天閣主的後代,又是趙平凡的嫡傳弟子,身份太懸殊了啊!”


    聽著周圍人的恭維與感歎,沈文心內心的驕傲油然而生,他對這顆妖獸蛋勢在必得,哪能輪得到這兩個見都沒見過的散修來搶?而且眼前的男人隻有築基修為,想來那個白衣女子也高不到哪裏去才對。


    這樣想著,他掏出一袋子靈石,直接扔在了攤子前,“老板,她不是說我沒付錢嗎?你點點,現在夠不夠了?”


    “這……”


    老板是個實在人,夾在兩個人中間左右為難。他已經收下了小白的訂金,按道理來說這顆蛋就是她的了。可他也不敢招惹沈文心,不然他在臨淮的生意就難做了,隻能在兩方中間打著圓場。


    這時候秦蕭也基本弄清楚了前因後果,這事小白沒錯,就是有人想要搶她預定好的商品,語氣又咄咄逼人,她氣不過才會這樣的。


    他很不想和人起爭執,但他同時也實在想不明白,這個叫沈文心的哪來的那麽大的自信?不守規矩也就算了,還怎麽耀武揚威的?以前遇到的紈絝也是,難道他們這樣的人都蠻橫慣了,做事就不動腦子了嗎?


    現在的紈絝……難道隻長脾氣不長腦子的嗎?那個詞叫什麽來著?對了,情商也太低了吧!


    雖然他不想把事情搞大,但今天是小白的主場,而且看她那副氣鼓鼓的樣子就知道,某人要吃苦頭嘍。


    “小哥!他怎麽能這麽過分!他到底憑什麽這麽傲慢啊!氣死咱了!”


    “可能……被人慣壞了吧?沉迷於修煉不通人情世故,然後腦子缺根筋了就。別和他一般見識,付了錢咱就走吧,尾款多少,我先付了?”


    “不要!咱要讓他好好吃點苦頭!氣死了!咱要嚇嚇他!”


    “……行吧,別鬧太過火。”


    “不就是仗著自己是什麽神霆閣弟子嗎?小哥,神霆閣和合歡宗哪個厲害一點?”


    “合歡宗吧?”


    “那就行了,小哥魚鳥令借咱。”


    “給。”


    沈文心本想給與自己作對的兩人一個下馬威以此來彰顯自己的威風的,畢竟他前不久才突破金丹,又隻有九十歲,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難免驕傲了些。隻是沒想到他們倆不僅無視了自己,還在那裏交頭接耳,這讓他倍感恥辱。


    於是乎沈文心又扔了一袋子靈石在老板麵前,故意弄出很大的聲響,想要引起周圍人的注意,並大聲嗬道:“她不是說我破壞了規矩嗎?老板你看看,這些夠不夠我違約的補償了?夠不夠?不夠我再加!今日為慶祝突破金丹,我”


    “這……”


    “等一下!”


    還等沒老板迴話,小白開始了反擊。她不屑地看向了沈文心拋出的兩袋靈石,直接甩出了鎏金的黑卡,比他更加大聲地說道:“有錢了不起啊?比有錢咱還沒怕過誰!老板結賬!小莫子,付錢!”


    小莫子?這什麽稱唿?算了,她開心就好。


    還沒等老板和沈文心反應過來,秦蕭搶先一步拿起納戒就把那顆深黑色的蛋收入囊中,隨後一臉冷峻地接過小白的黑卡,開始無情地倒靈石。


    靈石像泉水一樣源源不斷地從卡片裏落下,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可這還不夠,小白可能是嫌麻煩,用眼神示意秦蕭,然後足足甩了三座靈石山出來,粗略估計都有一百萬的靈石堆在老板麵前。


    老板這下徹底傻眼了,結結巴巴地說道:“夠了……太多了!太多了!”


    “多,這才哪到哪兒啊!”


    小白擺出一副財大氣粗的樣子,邁著貓步攀上靈石山,就這麽坐在山頂上,居高臨下地看著臉色鐵青的沈文心。隨後她微微一笑,一枚令牌“一不小心”地就從她的納戒中掉了出來,剛好落到老板和沈文心麵前。


    看著那個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圖文,圍觀的人無不倒吸一口涼氣,沈文心嚇得臉都白了,忍不住驚唿道:“魚鳥令!你難道是?!”


    “哎呀呀,一不小心掉出來了。小莫子,你怎麽做事的,不是說要隱藏好身份的嗎!”小白佯裝嗔怒地責備了秦蕭兩句,隨後一躍而下,學著施花雨的樣子,一顰一笑皆是風情,重新接過這張象征身份的魚鳥令。


    小白學什麽都很有天賦,隻見她一步三搖,邁著妖嬈的步伐來到了沈文心的麵前,兩指夾著魚鳥令在他麵前一閃而過,似是無心似是有意地嘀咕道:“出門在外低調點,出了家門還這麽驕橫,哪天惹上仇家了都不知道。”


    可此時的沈文心哪裏還聽得進去,他早就嚇傻了,一個踉蹌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呆呆地看著小白收起了靈石山,付了錢後滿載而歸。


    此刻,這個驕傲慣了的紈絝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完了,踢到鐵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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