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蒼仙人唐襄到底有多強?這是一個在修仙界津津樂道的問題。


    有人說,東蒼仙人是九天宮內實力當之無愧的前三名,甚至能排在榜眼的位置,僅次於宮主澹台且歌。他與九天那頭僅存的麒麟神獸孰強孰弱,也一直為人稱道。


    有人說,東蒼仙人是縱覽九州曆史都難得一見的絕頂強者,在全鴻蒙的仙級強者中也絕對是佼佼者的存在。據傳說,他已是位於仙人之上的存在,離那玄之又玄的境界,也隻有一步之遙。


    有人說,東蒼仙人是真正意義上的九州壓艙石。正是因為有他常駐鴻蒙東方,九州相對其他四域才會如此和平。也因此,東蒼仙人在九州的受追捧程度,也在一眾仙人中一騎絕塵。


    還有人說,東蒼仙人有著以一敵二,甚至以一敵三的可怕戰力。他曾經以一己之力鏖戰窮荒三魔,戰得個一死兩重傷,後又深入追擊萬裏,再度逼死一位的事跡,至今在話本中口口相傳。


    東蒼仙人有多強,除了他的敵人與九天宮同僚外,誰也說不清楚。但現在裘不厭唯一能肯定的是,他和修羅兩人合力,依舊不能在他手中占得一絲便宜。


    看著一身青袍,從始至終都顯得雲淡風輕的唐襄,裘不厭又一次產生了畏懼與不甘的心理。從踏上仙途開始算起,他就從來沒有遇到過什麽坎坷。直到他在九州發展信眾,惹怒了書院的韓文公開始,他的人生一直都是順風順水的。


    順利到簡直讓人懷疑,他莫不是傳說中倍受天道寵愛的天道之子?


    他當然不是,裘不厭也知道這一點,但這並不能阻止他貪求更多。從財富,到修為,到壽命,再到其他想要的一切……憑借著對世間萬物無休止的貪求,他於萬年成仙,並一舉創造了祛貪教團,影響力遠播鴻蒙各處。


    正當他以為他還會那麽順利地走下去的時候,他遇到了人生中第一個挫折——韓文公。


    他與韓文公大戰了三天三夜,招式盡出,法器皆用,可就是無可奈何。最後這個手持書卷的蒼髯老人蘊含浩然正氣的一掌,將其重傷,讓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失敗與挫折的滋味。


    那股滋味是他唯一不貪求的。


    韓文公給他留下的陰影太深了,即使在六煞之亂中,他也已經刻意避開揚州,避免與韓文公的相會。可他萬萬沒想到,這個古板甚至有些苛刻的老頭好像和他有仇一般,再一次出現在他麵前。


    六煞之亂的終焉是以“單之禪”被普慈封印開始的,在經曆了裘不厭二敗韓文公,兩大星次聯手誅殺朱厭,舞清影封印修羅,四兵奴被三仙人圍攻兵解後,以西辰追殺顒無果落下了帷幕。


    也就是那時候起,裘不厭再一次明白了仙人與仙人之間亦有差距,曾經因成仙而短暫沉寂的貪欲又一次活躍了起來——他要變強。在設法逃離了韓文公的封印後,開始了他長達百年的布局與謀劃。


    不得不說,裘不厭真的很謹慎,謹慎到為了那個目標,計劃中的每一步他都精心推演了萬遍不止。就連計劃中會出現的諸多變數與解決方法,他也一一考慮了。


    在他的謀劃中,早就考慮到了九州方會有仙人插手的情況。作為他遇到最強的仙人與最大的敵人,韓文公順理成章地成了他布局的假想對象。所有的一切,都是以打敗和韓文公同級別的仙人而預先準備的。


    而這,也是他在初見東蒼仙人時仍然會那麽冷靜的原因。他知道唐襄很強,但再強,他能比韓文公強多少?以擊殺仙人為目標布局的計劃,會殺不死區區一個東蒼?


    然而事實給了他一個無情的大嘴巴子,讓他知道什麽叫做仙人之間,亦有差距。


    身軀已然超過天地的金色法相,對準了雲淡風輕的唐襄,揮出了金黃大道纏繞的一掌。沿途的星辰被掌風刮過,瞬間泯滅為塵埃,消散在無邊黑暗的天外天之中。在其身後,真身作戰的修羅舞棍前衝,血赤大道橫貫其上,燃起不滅怒火,將宇宙燒出一個大洞,無數星辰被吞噬其間。


    “嗔火·噬界!”


    兩處夾擊,避無可避。與之相比,其間之人簡直小若微塵,彈指可滅。


    “破道式。”唐襄麵朝法相,平槍橫紮。金光璀璨更勝烈陽的大掌,在接觸到宛若熒光的思無涯後寸距難行。熒光匯聚,長槍閃爍,唐襄重推槍尾,思無涯如同離弦之箭般貫穿而去。


    法相斷臂,再難維持。裘不厭哀嚎一聲,抱著支離破碎的手臂從法相中飛出,滿臉驚恐地盯著唐襄。不甘心的他掏出一枚造型古樸的銅板,在麵前翻滾,向上的反麵所暗喻的,隻有裘不厭本人知道。


    一擊未完,後招又至。思無涯劃過一個大弧,又迴到了唐襄手中,側身橫擋,槍對棍,赤對青,兩方仙力平分秋色。


    火焰能焚燒宇宙,卻無法蔓延到木質的思無涯之上。修羅一手化爪,單手持棍,牽引遠處一顆與九州相差無幾的星球砸向唐襄。同樣的火焰籠罩著無辜的星球,讓其本就荒蕪的表麵更加幹涸。


    唐襄連正眼都沒有看一下,一棵擎天巨樹拔地而起,龍狀的枝椏盤根錯雜,相互交織,將其插入了星球的表麵,從內部將其瓦解。


    樹影隨著星球一同消失,唐襄趁機挑槍直刺,一擊破力式,沉重的力量讓修羅都感到無力,他隻來得及讓火焰凝聚為鎧甲,護在身體的關鍵部位,倒飛百裏,與裘不厭撞到一起,在打破了數個阻隔的星辰後,這才堪堪停下。


    “九霄滌世。”


    在早已超出肉眼可視範圍的遠處,唐襄單指揮天,九顆青色龍珠將最後一顆星辰包圍。九道光線貫穿這顆破碎的星球,巨大的能量波動甚至將亙古的恆星都給嚇退了。


    原本是星辰位置隻留下破碎的塵埃。唐襄看了一眼仍在頭頂相互競爭的三條大道,意識到戰鬥尚未結束,握住了思無涯,死死盯著方才攻擊的中央。


    “蓮花生!蓮花落!”


    果不其然,在空無一物的地方,兩朵潔白的蓮花靜靜綻放著,顯然是它們擋下了方才的攻擊。裘不厭有些吃力的維持著蓮花守護,輕嗬一聲,腳下的九品白蓮頓時凋謝,隻留下一個漆黑的蓮蓬。


    沒有蓮子存在的蓮蓬對準了將它包圍的龍珠。下一刻,唐襄發現失去了對龍珠的控製,再看過去時,它們已經變為九顆蓮子,鑲嵌在蓮蓬之上。浩瀚仙力灌入其中,一道九霄滌世再現,隻是這一次,它瞄準的是唐襄本人。


    “有點意思。”


    唐襄饒有興趣地看著裘不厭手中的蓮蓬,全然不顧身邊蓄勢的龍珠。裘不厭感覺被輕視了,在龍珠包圍唐襄之時,以金鑄鏡,上百麵鏡子將他團團圍住。


    隨著龍珠的再一次釋放,光線轉移、反射在鏡陣之中,融合再增強,最終凝聚成一道足有百倍威力的光束,直轟唐襄。


    與此同時,在另外一朵蓮花中,握住燒火棍的秀手突然鬆開,掌心閃過汙穢的光。修羅狂笑著,嬌俏與癲狂的笑聲夾雜在一起,黑色的泥狀物在一瞬間就覆蓋了全身,留下一個令人遐想的曼妙身姿。


    看著威力遠超先前的攻擊,唐襄臉色難得地凝重了一次。他雙手握槍,身旁有青龍纏繞,威嚴龍首現於身前,抵禦著源自他自己的攻擊。龍吟震天,在裘不厭不可思議的眼神中,唐襄居然頂著攻擊一步一步向他靠近。


    這種被人輕視的感覺,裘不厭很討厭。他一手操縱蓮蓬與之角力,一手掐無畏印訣,佛陀乘著神鳥迦樓羅而現。偽佛囂張,驅使迦樓羅張開血盆大口,想要吞下東蒼這條青龍。


    “破速式。”


    青龍仍然在與裘不厭角力,正主早已持槍應敵。迦樓羅的速度很快,但唐襄比它更快。思無涯投擲而出,瞬間之後又重歸手中。就是在這個瞬間,一道道銀白的線突兀地纏繞在迦樓羅身旁,迫使著這它停留在原地。


    龐大的身軀難免會接觸到無處不在的禁錮。迦樓羅的巨翅僅僅是碰到了最為纖細的一根銀絲,下一刻就被不知名的攻擊洞穿。悲痛的鳴叫還未發出,銀線驟然收縮。迦樓羅與偽佛連防禦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切成了碎塊,消失在原地。


    “焚。”


    一聲怒吼,一聲龍吟。一樹火花在裘不厭與唐襄之間轟然炸開,打斷了兩人的鬥法。本來因法術反噬而深受內傷的裘不厭被赤風掀飛,幾個踉蹌才勉強穩住身形。唐襄收盾,持槍橫攔,擋下了修羅的一拳。


    衝擊四溢,轟鳴不斷,兩者相峙,宇宙的壁壘破碎又複原。唐襄冷冷看著隻露出一雙赤色紅瞳的修羅,紅色的紋路遍布全身,如血管奔湧,血味氤氳,此刻全無一副人樣,不過是個人形的黑泥偶人罷了。


    “死!”


    修羅如同失去理智的兇獸,嘶吼著用雙手鉗住了思無涯,赤黑的魔焰將兩人包裹,可怕的熾熱讓一旁伺機偷襲的裘不厭不敢靠近。兩人相距不過數寸,邪祟的黑泥逐步蔓延,沿著長槍附著在了唐襄的指尖。


    灼熱之下,觸動靈魂的陰寒從指尖傳來,就連唐襄都為之一怔。短暫遲疑後,單手虛握,一枚耀眼無比的光球凝聚在掌心,在無邊的黑暗中媲美著太陽。一手虛拉,一掌輕推,小小的太陽便抵在了修羅胸口。


    溫暖的光並不刺眼,極速擴張的恆星卻沒有一絲熾熱。裘不厭發覺這一切時,鬆了一口氣,不自覺地卸下了防禦。此刻他已經無心顧及恆星中央的修羅了,麵對唐襄的壓力遠超韓文公,他必須啟用備用的方案了。


    可裘不厭不知道,在唐襄麵前鬆懈放下防禦,是一個很蠢的決定。


    “破佛式。”


    銀槍輕點靈台穴。裘不厭不可思議地低頭,附身的金光中央,突兀地出現了一個漏洞。血肉尚在,皮膚未傷,可仙體內部,早已亂作一團。金色的血液順著嘴角,一滴一滴地落在裘不厭捂著胸口的掌心之上,化作金屑飄散於身前。


    噗——


    他緩緩迴頭,詫異地看著一臉冷峻的唐襄,他能感到思無涯在緩緩前進,頭頂大道在震顫。裘不厭心中發了狠,一串纏繞在手腕的佛珠發出黑色的光,一十八顆列陣三身,一朵黑蓮將唐襄包裹。


    “末法臨域!”


    黑蓮之中的唐襄聽不見裘不厭的呐喊,隔著黑蓮看著他突然暴瘦的身軀,心中升起一陣不安。剛想要動手,突然傳來一陣無力感。自查一番,才發現黑蓮之中一無所存,別說靈力與仙力,就連時間都不複存在。


    “《般若九輪經》裏說的滅世九兆的第三兆——‘白蓮自毀潔,黑蓮上靈山’原來是這個意思啊,那也就是說那朵黑蓮應該是……”


    “桫欏生滅·七葉殺!”


    還沒等唐襄說完,唯一的一道聲響傳入黑蓮之中。雙生巨樹拔地而起,枝繁葉茂的桫欏樹被一把野火燒成了灰燼,隻留下一片七瓣樹葉。修羅以掌融葉,在裘不厭的輔助下,將這片死氣恆存的樹葉打入了唐襄體內。


    因為見證了佛陀之死,桫欏被天大的孽債所沾染,無辜地背負了罪孽。後世信佛者為消除此孽,視桫欏樹為聖樹,地位僅次於見證覺者頓悟的聖樹菩提,民間直接稱唿它為“十一聖樹”的也大有人在。


    桫欏雙樹,不死不滅,不生不存,一樹巨葉福緣滔天,一樹七葉孽障難還。一樹化形,遊曆四海;一樹常寂,紮根大乘。


    修羅在叛出大乘寺前,折下了七葉桫欏的新生枝丫,並之後親手將其種下。在它長成後,折枝鍛造,製成了如今手中的燒火棍,後又於樹下頓悟登仙。雖然被動地背負無上罪孽的一絲,沾染了殺死佛陀的因果,但他同時也獲得了一份屬於桫欏的力量,一份超過生死的力量。


    “佛祖都死在桫欏樹下了!我看你死不死!”修羅疲軟地持棍撐在地上,滿眼熾熱地看著唐襄。裘不厭一抹嘴角的鮮血,似癲若狂地對著唐襄叫囂著,全然沒有意識到他根本聽不到。


    七葉自胸口紮根,勾連了過去,牽扯了未來,無論時間如何流逝,它都要將唐襄在時間中留下的痕跡徹底抹去。黑蓮之中的他和一個凡人無異,裘不厭不相信,這種內外皆死的局麵,他唐襄要怎麽破?能怎麽破?


    裘不厭看著黑蓮之中必死的唐襄,嘴角都快咧到了耳後根去了。雖然花費了不小的代價,但能逼死東蒼仙人,足夠他吹噓一輩子了。


    唐襄自然也看到了這副表情,毫無緊張感的他還悠閑的在黑蓮中鼓搗。修羅很快發現了不對勁,那七葉的紋路隻是凝聚在他胸口,卻遲遲無法擴散開來。剛想出言提醒,隻見唐襄從懷中掏出了一朵花瓣,輕輕吹落到了蓮花之上。


    隨後接下來發生的一切,讓笑容僵直在了裘不厭的臉上。


    潔白的花瓣在接觸到黑蓮的一瞬間,開始急速收縮,還沒等裘不厭看清發生了什麽,隻聽見一聲清脆的碎裂聲,一朵琉璃黑蓮已經落入唐襄的掌心,被他收入囊中。


    “不可能……不可能!這不可能!”


    裘不厭已經癲了,接二連三的失敗讓他情緒有些失控,嘶吼著質問唐襄。他不明白唐襄是怎麽有本事破除末法的禁錮,還能破除桫欏的孽債的。


    唐襄懶得向他解釋那麽多,思無涯調轉槍頭,點在心髒中央的紋路之上。隻見桫欏的孽債被思無涯吸收,在擴散到槍柄的時候又迅速消散,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


    桫欏再怎麽強,再怎麽特殊,也僅僅隻是媲美十聖樹而已。而思無涯的槍柄,是真正的聖樹枝椏,來源於創造太陽的聖樹扶桑。至於孽債,試問再大的孽債能和普照大地,光潤萬物的功德相比嗎?


    “結束了。”


    銀槍高舉,燦若朝陽。青龍頷首,威懾諸邪。


    麵對著逐漸逼近的威脅,即使知道唐襄殺不了也不能殺自己,裘不厭還是不可避免地心生膽怯。無邊無盡的貪求此刻全都化為對生的渴望,這個一輩子沒遇到過挫折的人,內心比旁人想得還要脆弱。


    修羅尚且還有戰意,隻是此刻他已力竭,難以再戰。裘不厭戰意全無,隻想活命。於是,他的目光鎖定在了持棍禦守,嚴陣以待的修羅身上。


    當單之禪趕到,光芒散去,唐襄和單之禪都驚訝於眼前的一幕——裘不厭的手掌貫穿了修羅的胸膛,一人滿目瘋癲,一人唯有平靜。


    “一心無我·兩界同法!修羅,為了活命,給我死吧!”


    “……”


    疲憊的修羅看向已經有些癲狂的裘不厭,嘴角劃過不同尋常的弧度。他沒有反抗,沒有言說,隻是默默看著他,放棄了一切的抵抗。


    滿身傷痕的魂魄被裘不厭整個抽出,盤旋在那顆熾熱的心髒之上。眾目睽睽之下,那顆仍在跳動的心髒被他囫圇吞下。


    無垠穹頂之上,金色與赤色的大道開始合並、扭曲。最終呈現的,是威嚴的青、無瑕的白與混雜的赤金,三方割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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