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參見陛下。”謝遷進殿,就看到眼前一片狼藉,地麵尚有一些餘漬沒有被清理完全。


    心中頓時有了數,疑惑皺眉道:“陛下,老臣與殿外聞聽陛下盛怒至斯,不知所為何?”


    他不說自己來此的目的,卻先問起殿中之事,雖然他已經徹底倒向皇帝一邊,可內心之中的疑惑,還是讓他不能無動於衷的,先前聽聞牟斌和範亭被廷杖,就讓他十分的好奇的。


    朱厚照聞言,餘怒未消的火氣,又再次躥起來,可是火氣實在不好對這位師傅發泄,隻得悶聲悶氣,反問道:“謝師傅,你說朕是不是對臣子們太仁慈了,以至於讓他們肆無忌憚,絲毫不把朝廷不把朕放在眼裏。”


    謝遷聞言,沉默了一會兒,才沉聲開口道:“陛下言重了,老臣雖然不知陛下何故盛怒,但老臣卻認為陛下無以仁慈與否,全在於陛下以何念為主輔,王道霸道,俱在聖心,何需怒呢。”


    朱厚照點頭,怒火暫息,逐漸平靜道:“謝師傅,朕適才發怒不當,朕,謹受教了。”


    謝遷拱手笑道:“老臣不敢,陛下明白就好。”


    朱厚照不是不聽善言之人,謝遷一句話讓他明白,世間之事,都在他一念而決,不值得生氣,王道也好,霸道也好,老臣都站在你這邊,陛下不需要動怒的。


    朱厚照自是明白的,隻是,他很好奇,要是謝公看到這份密奏,又會如何呢?


    自擺好的龍案上,他拿起一本錦衣衛密奏,遞給劉瑾,開口道:“謝師傅,這裏有份錦衣衛密奏,朕請謝師傅為朕參詳。”


    謝師傅你不是叫朕不值得發火嗎?那你看看這密奏上的內容吧,朕也看看謝師傅你的境界如何?


    不得不說,朱厚照這貨是真的毫無節操,謝遷要是知道他的心裏想法,還會不會說站在他這一邊的話。


    謝遷接過劉瑾手中的密奏,隻是好奇地打開。


    第一頁還沒看完,他就雙眉倒豎,怒火直竄腦門,額頭青筋暴跳,身體輕顫搖晃,感覺頭暈目眩。


    “快,扶著謝師傅。”


    張忠手疾眼快,早已動身。


    劉瑾也在另一邊扶著謝遷的身體。


    謝遷穩定了身體,一把甩開二人,啪嗒一下跪地不起,痛苦開口,斷斷續續地道:“老臣······老臣,錯了啊。”


    朱厚照早已起身,親自來到謝遷身邊,將他扶起來,反過來安慰道:“謝師傅,這不是你的錯,是太祖和太宗,還有曆代先皇的錯,朕也有錯。”


    謝遷搖頭痛苦道:“不,太祖太宗豈能有錯,曆代先皇豈能有錯,陛下更不會有錯,錯的是老臣,是這大明的文武百官,是我們啊。”


    朱厚照示意劉瑾取來錦墩,扶著謝遷坐下,自己也在謝遷一邊坐下,開口道:“謝師傅,我大明的軍戶製度已經時移世易,不適合當下時代的變遷了,軍戶製度一定要改。”


    謝遷聞言點頭,可是接著又搖頭道:“老臣自知陛下心意,就像陛下收商稅,清查天下田畝一樣,陛下有心革新舊製漏政,這是進取,是好事,但,操之過急必成禍事。”


    “陛下遷藩王,改稅製,新科舉,清查田畝,雖然看似現在安穩如常,實則是如烈火烹油,已在危機邊緣,如果這時候陛下再行革新軍戶之舉,天下動蕩隻在朝夕。”


    “陛下,可知為何你先前那麽多次危機都能挺過來,卻沒有引起天下大的動蕩?”


    朱厚照聽到這裏沉默了,起身在殿中來迴踱步,似乎有些明悟了,但還是不死心地開口問道。


    “謝師傅是說勳貴和官紳故意退讓?”


    謝遷聞言欣慰地點頭,然後道:“陛下,你終是明白了,天下大勢雖然在陛下,看似軍權民意在手,可終究不過是一個利字。”


    “陛下你遷藩王,利在朝廷百官,他們自然是大力支持的,你改稅製,利在天下利益體,勳貴,官紳,他們也無話可說,新科舉改製,那時陛下攜大勝之勢逼迫,群臣自不可阻擋。”


    “可陛下清查天下田畝,已經嚐到了天下利益體的反噬,雖然快速被撲滅,但是真的他們就徹底臣服了嗎?其實,並沒有,並且,他們在隱而不發,等著給陛下致命一擊。”


    謝遷不愧是三朝老臣,看待事情的眼睛又何等毒辣,這番分析下來,讓朱厚照隻覺得頭皮發麻。


    “陛下要是這次再動了軍戶製度,先不說大明的軍戶占據了天下軍隊大半,就說這軍戶背後的錯綜勢力糾葛,陛下,你能想象一下,那天下戰火紛飛的場景嗎?”


    朱厚照仿佛真的看見了遍地狼煙,烽煙四起,白骨臥於野千裏無雞鳴。


    一個踉蹌,這一刻的他,也如謝遷一樣,差點摔倒。


    劉瑾和張忠扶住了他,才讓他漸漸穩定身形,一臉的驚駭。


    他知道謝遷不是在危言聳聽,而是真的有可能發生,他要動軍戶製度,就如同徹底刨根。


    勳貴不會無動於衷,官紳不會無動於衷,天下百萬軍戶更不會無動於衷,連藩王都會歡唿雀躍。


    這一年多來的大勝,讓他忘乎所以,甚至覺得天下再無反對的聲音,他是大明聖君,被人捧上了九天,成為超越曆朝曆代的君主。


    可是,今天謝遷的話,讓他冷汗直冒,烈火烹油,鮮花著錦,捧得越高,摔得就越慘。


    曾有人對他說過,皇上,要做大事,切不可操之過急,這個時代終究是不同的。


    他身處明朝中期,不是即將山河破碎,可以打碎山河再造新天的時代,這個時候人心和局限性思維,誰也無可打破。


    就如瞎子過河,全靠摸索,走一步探十步,穩紮穩打,才有可能知道前路,是深淵還是彼岸。


    朱厚照太急了,因為他始終沒有走出自己十世輪迴恕罪的思緒,就如一個緊箍咒,始終推著他快步前進。


    謝遷內心感歎道,先帝,陛下沒有辜負您的期望,陛下將來定然會是一代聖君。


    “陛下明白了,那麽想必心中已有答案,老臣就不再多言了,陛下,您的時間還長,先穩一穩,老臣雖年邁,但尚有幾年好活,就讓老臣為陛下,擋下些許風雨吧。”


    謝遷撿起地上的密奏,雙手捧著遞上前。


    朱厚照雙手接過密奏,遞給劉瑾,然後,對著謝遷拱手恭敬地道:“謝師傅,朕,替天下萬民謝。”


    謝遷慌忙閃避,慚愧道:“陛下何須如此,老臣受不起。”


    錦衣衛的密奏中寫了官紳和勳貴如何弄權,壓迫軍戶,將這些世代為軍戶的百姓欺壓成賊的過程,事無巨細地查出來了。


    官紳勳貴的無恥和隱忍,如惡狼一樣,伺機而動。


    朱厚照雖然有了他們的罪證,卻不能輕易動他們,這不是無敵的軍隊就能解決的,也不是一道聖旨就可以擺平。


    說能保證,這些罪證上的人,不是那些人推出來的棋子,用來和皇帝博弈的呢?


    但是不殺又如何對得起那些逃亡入京的軍戶百姓,難道他們就不是人?


    朱厚照做不到無動於衷,可是他又不能直接掀桌子,隻得另尋它法,先解決這些流民的生計。


    謝遷本來也沒有什麽大事,就是因為要過年了,他作為內閣輔政大臣,又是值守在宮內的大臣。


    自然責無旁貸的要來請示,今年正旦大禮的安排,禮部的徐瓊已經上了數道折子,等著內閣批複呢。


    朱厚照聞言,迴複了他:“按照往年規製就好,隻是,記得在正旦那一日,在大明英烈紀念碑祭祀這一環節,必不可少。”


    謝遷領旨告退。


    朱厚照看著謝遷離去的背影,眼眸深邃起來,笑著道:“謝師傅和李師傅不愧是大明的肱骨之臣啊。”


    “劉瑾。”


    一直和張忠在一邊當背景牆的他,立刻討好開口道:“皇爺有何吩咐。”


    “宣嚴嵩入宮覲見。”


    “遵旨。”


    劉瑾隨後去傳旨了。


    髒活累活自然是這個“能”臣是辦的,嚴嵩此人能力卓著,要不是他的資曆和年歲尚淺,朱厚照真想現在就給他一個入閣參政的機會。


    不同於楊慎的聰慧,嚴嵩是精明,是朱厚照至今沒有找到能取代的家夥。


    難怪明世宗朱厚熜那麽信任嚴嵩,這人用著是真的順手啊。


    比如這次的事情,交給嚴嵩,想必一定能給朱厚照一個滿意的答複。


    嚴嵩稍後進宮了,雖然心中已然有了準備和猜測,但是當聽到皇上要他做的事後,還是內心顫栗。


    “你明白了嗎?”朱厚照淡淡地道。


    嚴嵩內心雖然百般不願,但也表麵平靜的接了這個難題。


    “微臣領旨,必不負聖意。”


    朱厚照點頭,要他起身,意有所指地道:“軍戶你要安頓好,那些無恥的官員,也要殺雞儆猴,其中的分寸,就由你把握了,記住一點,此事與朕無關。”


    嚴嵩皇上要撇開關係,說既然已經講明,他自知道如何去做的。


    “臣,懂了。”


    朱厚照隨後將錦衣衛和東廠查到的消息和密奏交給他,再次囑咐道:“還有,此事沒有東廠,也沒有錦衣衛參與,你自取尋一人,你也不可自己參與。”


    嚴嵩頓時又感動了,皇上這是在保護他啊,點點頭,沉聲道:“臣明白,臣告退。”


    朱厚照可不是在保護他,隻是想著這人將來有大用,不可輕易的就暴露了呢。


    看著嚴嵩出宮,朱厚照冷笑著自語道:“你們要和朕下棋,那朕就成全你們,究竟是你們棋高一著,還是朕鎮壓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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