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這精準地描述了瑞恩此時內心的想法。他起初隻是抱著碰碰運氣的念頭,在失眠的早上打發時間,最多也就是寄希望於從德納第手上把自己的分紅全都拿迴來而已。


    因為德納第的堅持,竟然一直升級到了變更股權結構的程度。


    無論德納第是否相信,瑞恩對德納第說的都是他的真心話。他起初隻是想維持淨啤酒經營的現狀,但既然對方無論如何都要追加投資,瑞恩也樂見其成。


    雖然未來他占的股比會越來越低,但初期最需要用錢的時候,德納第投進去的錢大體上還是在給他做嫁衣。


    兩個人因此一拍即合,當場就擬定好了逐年增資的框架。


    但框架終歸是框架,如果未來不停地擴大經營,如今的商隊規模和經營方式都顯得有些捉襟見肘。“既然已經決定要把淨啤酒做大,我們也不能繼續維持這樣小商隊的模式了。還是獨立出一個淨啤酒的專用商會吧。”


    “當然,我們原本登記的名義就是商會,那麽就用您的名字叫瑞恩啤酒商會如何?”德納第在無關緊要的地方做出了一副謙讓的態度。


    “不必了,最終這個商會還是屬於德納第的,我沒興趣占這一時的名頭。


    “除了商號之外,還要有足夠的人手。不能像現在這樣由你一個人兼任所有的事情了。”


    “比如說?”


    “比如說會計,我建議我們找一個專業的,有在行會登記過的會計師,把你從這繁雜的賬目中解脫出來。”


    德納第的眉毛皺了起來,他顯然不願意把財務大權交給一個外人,“請一個專業的會計師可貴得多。有這一筆錢足夠打通一條商路了。”他不找了個借口,試圖否決掉這提案。


    瑞恩也沒指望他會答應,談判本就是漫天要價坐地還錢,“也可以,但我要求委托一個我信得過的人做出納。既管錢又管賬,對於合夥經營來說太危險了。這是我們未來互信的基礎。此外,年末還是要找注冊的會計師來做一次覆核。”


    話說到這個地步,德納第要是再拒絕下去,簡直就是擺明了要在賬目上做手腳。他也不好反對。“但是如果年底才做覆核,發現有問題,月中分出去的分紅要怎麽處理?”


    瑞恩聽明白這是到了德納第的要價環節了。


    “今年的情況特殊,我提前支取的比較多,往後分紅周期就放在年底一次性分紅吧。在這期間,你也可以拿我這一部分去再投資,在年底之前給我退出來就是了。”


    瑞恩終於解決了他最關心的賬目問題,對其他的條件都沒有咬的很死。兩個人很快把商會的結構雛形和一些章程都過了一遍,確認無誤後簽上了自己的大名。


    商定這些細節既花時間又花精力。瑞恩原本就睡眠不足,到了晚上協議簽好的時候,他幾乎已經無法分辨方向了。


    德納第合上賬簿,有些關切地問他要不要來點晚餐。瑞恩頂著昏昏沉沉的腦袋謝絕了他的好意,邁著灌了鉛似的腳步迴到了亨利的酒廠。自從從馬尼恩迴來,他總覺得在這邊會更安心一點。


    瑞恩按慣例點了一份麵包,切了點香腸和一杯啤酒,遠離人群坐在了正對吧台的大廳深處。大約是精神已經透支了,他剛吃完,就在酒精的作用下睡倒在了餐桌上。


    第二天早上,瑞恩醒來的時候還有些昏昏沉沉。他摸了摸床板感覺不大舒服。外麵天色剛蒙蒙亮,雲有點多,太陽的光芒無法從雲層裏透出來,讓清晨的露水顯得有些濕冷。瑞恩感覺自己醒得比往常早很多,甚至想摸出手機看看時間。他摸索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在這個工業革命前夕的時代生活了將近半年。


    瑞恩本想再繼續睡一會兒迴籠覺,可是他剛閉上眼睛,雞鳴聲在河水流動的背景聲中響了起來,刺破了清晨的薄霧。大約是前一晚睡得太早,他現在怎麽也睡不著了。等到又過了約摸半個小時,天色已經大亮,釀酒坊那邊也傳來的工作的聲音,他這才起身出門。


    老亨利見到他幾乎要把胡子都吹起來了,“你可累死我這老頭了!”


    瑞恩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前一晚在喝完了一杯啤酒後就斷了片。應該是有人把他抬迴了自己的工坊。


    “讓您受累了。我這兩天真的是忙昏了頭,多虧有你們在。”


    “哼,看不出來你小子還是個好酒的,都醉成那樣了嘴裏還念叨著酒酒酒。”


    瑞恩臉上一紅,自己居然喝斷片了還說夢話,“啊?這我倒是真不知道,除了酒我還說什麽別的了嗎?”


    “沒有,”亨利沒好氣地說道,“你總共也就這麽兩句,之後睡得就像個死豬一樣。勞倫還以為你醉死在我們店裏了。”


    瑞恩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生硬地轉移話題道,“對了,今天來取酒的車隊到了嗎?”他急著等安托尼亞的迴信,雖然理智告訴他安托尼亞應該不可能當天酒給他迴複。


    “快了,有什麽事嗎?”亨利狐疑地問,“我看到你讓車隊帶了信走,給誰的?”


    瑞恩不知可否。


    亨利哼哼了兩聲也沒有追問,“你要是著急的話現在就可以去空地那邊等了,把勞倫替下來,叫她來幫我生火。”


    瑞恩連聲答應,逃也似的離開了亨利。勞倫是亨利的大女兒,正在堆場清點今天要送走的貨物,手上拿著單子一個一個的對著。聽說瑞恩來接替她,高興地交出了手裏的工作。但是卻不幸地得知還有別的活等著自己。瑞恩看著她懊喪地往自己來的路過去,心裏稍微有點愉悅。


    勞倫前腳離開,堆場的路口就傳來了馬車的鈴聲。


    車夫看到他,高興地和他打招唿,甚至打趣道:“喲,吳先生,今天也很早啊。是又有新的信要送了嗎?”


    “沒有,我今天比較空,幫勞倫頂班。”瑞恩掩飾道。


    “是這樣啊,”車夫聽上去有點失望。


    瑞恩按部就班地根據清單把該送往馬尼恩的貨物都裝上了車,假裝自己真的隻是來替班的。不過到車夫要走了的時候,他還是沒有沉住氣,裝作不經意地問道。“對了,拜托安托尼亞修女的事情有消息了嗎?”


    車夫好像專門在等他這句話似的,輕輕一拽韁繩就把馬車停了下來,“安托尼亞修女還沒迴信,不過艾利塔小姐有兩個口信要帶給您。一個是試驗快要完成了,她邀請您去參加閉幕式;另一個是安托尼亞修女昨天看了信就說要當麵見您,說是要給您介紹一個什麽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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