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啤酒的生意興隆。不但馬尼恩市的啤酒商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就連老亨利也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不過相比對方的愁雲慘淡,老亨利可以說是痛並快樂著。原本這座小酒廠雖然是供給全鎮居民外加一小部分銷售到馬尼恩去,總的來說市場也並不大。終歸是啤酒不易保存的特點限製了他的銷售半徑。


    起初增加的還隻是馬尼恩附近的本地訂單,隨著這些行商活動半徑的擴大,淨啤酒的名聲也傳到了巴揚州的其他地方。訂單像雪片一樣飛進德納第的旅店裏,原本每周不到200桶的產量立刻就不夠看了。


    德納第先生每天都要為這事情騷擾老亨利,請求他為外銷訂單多供些貨,甚至不惜主動抬高了進貨價格。老亨利完全沒想到鎮外的代銷權竟然是如此之大的一筆生意,甚至一度有些後悔寫在合同裏。但艾利塔在一次提貨的時候提醒他,如果沒有瑞恩的消毒法外銷最多也就隻能賣到馬尼恩市上。


    在德納第老板的軟磨硬泡之下老亨利最終還是鬆了口。在最初的一輪爆賣補充了資金後,他很就又買下了酒廠後麵的一處產業。來往的馬車帶走啤酒,運來木板、石材,一座新的釀造坊的雛形很快就出現在了這片空地上。


    瑞恩對此采取了不聞不問的態度。該是他的始終是他的,如今他每天在酒店裏大魚大肉,德納第毫不心疼,甚至看向他的眼神還帶著一點慈祥。在某一次瑞恩對上了他的眼神而被嚇得一陣雞皮疙瘩之後,他就下定決心裝作看不到德納第老板。


    如今他的生活是旅店和釀酒廠的工坊間兩點一線。他讓老亨利定期給他準備一些不加啤酒花和甜菜根的“啤酒”。


    此間還有一出小插曲。老亨利起初聽到這個要求當機立斷地拒絕了,聲稱沒有甜菜根的啤酒是沒有靈魂的,尤其是他憤慨得連啤酒花都沒提。害得瑞恩不得不解釋他沒有打算用來喝,而是用來做一些研究的。當瑞恩某一次把這事情講給艾利塔的時候,對方堅持認為如果不會被認定為偷稅的話,老亨利大概真的會放棄啤酒花。


    這些特製的酒裏除了水和麥芽什麽都沒有,因此價格也低得多。發酵到兩天天左右的時候,液體變得十分渾濁,表麵浮著一層泡沫。


    而瑞恩此前的工作就是濾掉泡沫,用一根十分原始的比重計測定這些原始的啤酒的濃度。


    現如今的工坊裏和最初已經大不相同。顯微鏡被擺在正對著窗口的一個台子上,顯然是為了更好的采光。在房子的一角立起了一個碳爐,鐵皮煙囪通向戶外。爐子燒著一個銅鍋,上麵倒扣著一個銅皮漏鬥,直徑比鍋略大,扣得嚴嚴實實的。漏鬥再往上,銅皮拚起來管道斜著轉向了另一個浸在冷水裏的玻璃瓶。


    這可以算得上是最簡單的蒸餾裝置了。


    瑞恩反複試了很多次,也沒有找到足夠高效的蒸餾方法。化工原理課本上學到的塔板理論對他麵臨的前現代困境毫無幫助。他每次不是因為蒸餾時間過長,產品濃度過低,就是因為蒸餾時間不夠留了很多酒精在母液裏。


    浪費了大約十五桶之後,瑞恩才收集到足夠的數據找到蒸餾的平衡點。大約六到七桶能出一桶40度的蒸餾酒,如果把濃度要求放寬到32度的話,可以隻要四桶不到。但是無論如何都無法超過50度。


    這期間由於瑞恩不聽地向外訂購各種奇怪的銅管、容器和木炭,惹得老亨利來看了幾次他究竟在搞什麽幺蛾子。瑞恩起初隻是宣稱自己在試圖做一種濃度更高的酒出來,並沒有透露用途,誤打誤撞之下,亨利以為這是用來做飲料的,他毫不客氣地自己撈了一勺出來送進嘴裏。酒精的辛辣嗆得他略有不適,連著咳了好幾下,差點把勺子丟在地上。幸好瑞恩看到趕緊拍了拍他,才沒有釀成更大的悲劇。


    盡管初次品嚐略有不適,但是老亨利不愧是酒廠老板,仍然給出了很高的評價,除了沒有甜菜的味道這一點在他這扣了分。他甚至主動請纓,要在下次給瑞恩的原液裏加一些甜菜汁。瑞恩又費了許多口舌才勸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三十多度的酒並不能遇火即燃,這是瑞恩從前就知道的知識。酒精的水溶液燃燒的最低濃度是40%,因此對他而言這一批三十多度的“烈酒”完全是失敗品。


    瑞恩敲打著木桶,一度想過要不要把這些酒送給德納第賣著試試看。但是看到老亨利忙到腳不沾地,他實在不願沾上後續擴大生產的麻煩事。他寧可多浪費一些木炭把這些酒重新上鍋蒸一次。


    這一次蒸餾出來的液體略帶一點黃色,比最初的原液要清澈得多。瑞恩測了一下,驚喜地發現這次的酒精度足有70%。他輕輕哼唱了起來,行雲流水地取出兩個壇子,用幹淨的水又分別配製了60%、50%的兩份封存好。


    瑞恩本以為進展會很順利,但事情卻出乎他意料地演變成了一場拉鋸戰。


    現代的生物乙醇產業給了瑞恩很多啟發,因此他也顯然沒有意識到在前現代做這事情有多麽吃力不討好。


    他在德納第再一次來哭訴要求提高產能的時候叫住了兩個人,向他們展示了酒精燃燒的把戲。但是他的合作夥伴們並沒有給出預想中的熱烈反響。


    相反,亨利甚至覺得這是對酒的浪費。“這麽好的東西你居然一把火點了!就算沒有甜菜的風味,這也是一款不亞於淨啤酒的好酒了!”


    德納第給出的評價則要稍高一些。“把烈焰作為銷售的廣告,一定很抓人眼球。想想看,‘火一樣的口感’,多麽渾然天成的宣傳啊。我們甚至可以拿可燃這一點來做防偽。”


    但是他這一番慷慨陳詞並沒有觸動瑞恩。


    “我想讓你們注意的不是這個!”瑞恩摸了摸腦袋,幾個月以來他的頭發已經長到能在腦後束起來了。他有點迷惑為什麽這兩個人沒有抓到他的重點。“這可以燒啊?這樣你們以後就不必再用木柴了。”


    “可是我們有這麽多木柴,就算需柴火不夠熱,我們也有木炭啊。”亨利說出的話代表的才是這個時代絕大多數人的認識。


    瑞恩一時語塞,不知道要如何解釋。“木炭總有一天會耗盡的”?不,不行。就連二十一世紀許多受過高等教育的人都不會去考慮石油枯竭的可能。


    而且再仔細想想,這個理由甚至無法說服他自己。正如此時德納第所指出的,“你蒸出這些酒用掉的木炭直接拿來燒不好嗎?”


    瑞恩驚訝的發現他自己都還沒有計算過這些酒精的燃燒熱是否抵得過消耗的炭火。現代乙醇工業先入為主的觀點蒙蔽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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