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趟外出倒是並不算一無所獲,盡管他對自己為什麽出現在這裏出現在這個時代還是沒有半分頭緒,但是至少他弄清了自己身處何方。


    根據觀察和對雅各布、德納第兩人的旁敲側擊,他知道了這裏是一個名叫巴揚的國家。而南方半島是如今世界最繁華的地方,盡管巴揚距離南方半島的直線距離很短,中間卻有一座陡峭的雪山。這座雪山封鎖了半島北部的陸路入口,因此反倒是在巴揚西邊的那個國家通過海路與南方半島形成了密切的聯係。


    這樣的格局已經維持了四、五代人之久,按雅各布的說法,在他爺爺的爺爺時候,南方半島就是繁華的代詞。不過這麽多年過來了,如今行商從南方運出來的物件在巴揚也算不上稀罕,甚至當地的工匠也能夠仿製了。


    而由於本地木材價格更加低廉,巴揚產的刀劍、鎧甲、農具也經由行商運往了大陸各處,如此一來倒也算是收支平衡。


    在吳潤碩時間不長的調查中,他並沒有發現任何魔法、超能力、巫術存在的痕跡。而從地理和重力情況來看,這個世界也應該是個和地球差不多大小的岩質行星。在有限的海麵上應該也不存在什麽動輒數萬裏遠的巫師大陸。畢竟那麽大個的岩質行星,恐怕生得一副地球人骨架就被壓成肉泥了吧。


    盡管作為一個硬核理識人,吳潤碩在內心吐槽著眾多不科學設定,他還是有一點點失望。作為一個資深dnd愛好者兼曆史白癡,落到一個沒有任何魔法要素的中世紀令他手足無措。如果是某個熟知的魔法世界就好了啊……他不禁這樣想。


    不管這個世界究竟是什麽模樣,中國畢竟有句古話叫做“來都來了”。吳潤碩一邊這樣自我安慰,一邊思考應該如何在這個似是而非的世界活下去。


    在他貧瘠的曆史知識裏,並沒有任何證據支持這裏是他所知道的曆史中的某一時刻。反倒是否定這一猜想的證據使他不得不正視。退一步地說,即使身處某處的曆史,他自己對所謂帝王之術的那點粗淺了解也無法幫助他在這個以貴族、農奴和市民為主旋律的世界中生存下去。


    他如今能依賴的隻有過去十年浸淫其中的知識。——如果這些理論在這個世界尚能通行的話。


    窗外的日頭在他的思索中緩慢而堅定地沉入了林中,隻留下一抹餘暉。吳潤碩經曆了他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次日落。失去了高樓大廈的遮擋,整個過程遠比他所知的更加迅速。前一刻太陽的一條邊緣還在地平線上掙紮著,在他身後投下了長長的影子。下一刻,連這一絲邊緣也沉入了地平線下。環境快速地暗了下去,隻有高處的雲層反射著地平線下照來的暗紅色光芒。整個天地籠罩在一片迷蒙的橘紅色中。透過狹小的窗格漏進房間裏的那點光線也倏地暗了下去。隻剩麵前的提燈燈罩堅持映著屋外的一點點霞光。這黃昏是如此的夢幻,讓他第一次切身體會到了“逢魔時刻”的感覺。


    吳潤碩被變幻的光影從沉思中驚醒。窗外,可以看到不遠處房子裏的一盞盞油燈亮了起來,伴隨著夜風傳來了磨坊水車隆隆的響聲。吳潤碩感覺房間裏有些昏暗,下意識地去尋開關,又錯愕地記起自己已身處異鄉。他摸索著打開門,旅店的火光和大廳的喧鬧聲一起湧了上來。


    大廳壁爐裏的火苗在他眼前躍動,漸漸地和他腦海中的迴憶重合在了一起。那時他隨著老師去西得州的工廠考察,零散的小油田無法收集儲存的油田氣在一座座井口點上天燈的場景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裏。


    火。


    互聯網上有過這樣的說法,人類的曆史就是一部燒開水的曆史,其實不然,內燃機動力和燃氣輪機發電早就讓人類擺脫了水作為工質的束縛,但燃料卻始終如影隨形。作為一個化學研究生,他更願意說這是一部點火的曆史。木柴、木炭、煤炭、石油、頁岩氣,從地表到地下,從當代到遠古,四十億年間積存在地殼中的太陽能被烈焰釋放出來,照亮了人類文明的道路。


    一個野心勃勃的計劃在他的心裏逐漸成型,有著足夠的知識和經驗,大步推進工業化對他來說輕而易舉。而石油是現代工業之血,隻要掌握了石油,他能成為這個世界的洛克菲勒。


    吳潤碩向前邁步,跨出了他昏暗的房間。他快步下樓,問旅店主人取了火種,迴到房間點上了房間裏的壁爐,又取了根蠟燭放在寫字桌上的提燈裏。


    就在他宏圖展開的第一步,吳潤碩遭到了無比沉重的迎頭痛擊。


    他取了根蠟燭放在寫字桌上的提燈裏。準確地說,他正打算這麽做。可當他拆卸提燈的玻璃燈罩時,他發現這裏的事情有點不對頭。那塊“玻璃”上布滿了深淺不一的劃痕,透光效果並不好,在壁爐的火光照耀下投下了朦朦朧朧的影子。以玻璃的硬度,很難留下這麽多痕跡。而且燈罩摸上去的手感也不似玻璃或陶瓷的冰冷。用科技公眾號形容手機外殼的說法就是“塑料感”。吳潤碩將信將疑地用手指彈了彈,燈罩堅決地給出了沉悶的迴應。一股微妙的挫敗感油然而生,他現在幾乎可以肯定這是某種透明的聚合材料。


    但另一些方麵卻和生產塑料的工業水平完全不符,比如說加工的均勻性,就好像是一團軟化的材料被徒手捏成了這個形狀似的。


    無法抑製的好奇心推動著吳潤碩問個究竟。


    德納第還以為他是來興師問罪的,誠惶誠恐地向他解釋:“易碎的玻璃那是隻有像您這樣的貴族家庭才用的起的物件。我們這窮鄉僻壤的旅店裏來往的都是些粗手粗腳的行商。若是一不小心打碎了,那些銅板著實令人心疼。這派冊燈罩雖然髒了些糊了些,照明也是足夠用了。”


    至於問到這東西的來源,德納第卻沒法說的足夠詳細。


    “前些年在東邊的荒地下麵發現了一處礦坑。剛挖出來的時候以為是玻璃礦,為了爭這處荒地的開采權,附近的大小商人都被驚動了。甚至還有領主為了借錢購地,開出了豐厚的條件。可誰知這事還沒談成,老爺們就發現這東西壓根兒不是玻璃。雖然稍微烤烤也能加工,可要真放到火上燒,時間久了就和木頭似的燒起來了。任誰也沒法把這種東西做的像玻璃似的好看。


    “至於為什麽叫派冊,嗨,這事說來也怪。您可知道,這礦原本不是這樣齊齊整整的。


    “這礦坑裏的玩意兒有時候是一塊一塊的,有時候是一片一片的。就是在有些剝落下來的碎片上有工人覺得好像看到有隱隱約約的花紋,有識字的工頭覺得那花紋像是字母,就按著字母的讀法叫了這名字。一開始外人都不相信,說是礦上的為了抬價搞出來的謠傳。不過後來來往的商人也好,下井的工人也罷,都樂意這麽稱唿,幹脆也就這樣定下來了。”


    這很不正常。塑料是一種人造物,這在吳潤碩的腦海中是根深蒂固的常識。但在這個離奇的世界裏麵就這樣被顛覆了,誰又能想到農夫們揮舞鋤頭從地下掘出的不再是價值連城的狗頭金,而是有著白色垃圾之稱的塑料製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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