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噯呀,這都是些個什麽事兒,”白大娘子臉色稍暗了下來,隻摩挲著文氏的手:“你現下是雙身子,身邊兒沒個貼心的人兒,郎君也不著家的,偏生你婆母又向著他家二郎的,隻苦了你來裏外對付。”


    文氏聞言,柳眉蹙了蹙,極輕的搖頭。


    “前陣兒去你家,你那婆母倒是一嘴兒的蜜語,許了你們分院兒的事,如今想來,能入耳的話誰不會說的,隻打雷不落雨,也是難為她了。”白大娘子繼續道。


    文氏眼波流轉著,語氣一慣的溫和:“母親這幾日心中不爽快,我們做小輩兒的,自個兒安分著,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且不要平白再添了煩惱的。”


    白大娘子眉頭蹙了又蹙,隻心中憑吊著一口氣兒,怎的也順不下:“你心中不知想的什麽,竟還上趕著為他家來打點。”


    文氏麵上晦暗不明,笑的蒼白,轉而嘴角漸漸冷下,掙了白大娘子的手,隻把頭頷下。


    縱使心中燒不盡的惱,白大娘子也不是甚癡傻的人,隻瞧得現下這般,再怨下去倒也無益,腹誹女兒婆家與沈家也算攀的上親,意料到了不妥之處,隻一時語塞,曉得是叫旁人看笑話了。


    眾人一致哽住。


    孫氏這頭找不著話來開脫,麵上笑還僵著,隻稍抿袖口,作出個要請辭去旁處的架勢,倒不想白大娘子先開了口。


    “瞧我這頭腦發昏,約摸著席麵也布的妥當了,竟還絆著你們。”白大娘子淺淺起身,麵色歸於平靜,淺淺陪笑。


    究竟是大家的娘子,雖舉止稍失分寸,倒也圓的迴來。隻叫一側的媽媽引著文氏去偏廳稍歇,見過長輩。眾人也再不好說什麽。


    一頓宴席吃的拘謹,水煙隻覺肚裏不舒服,吃了幾口,便再咽不下,隻靜坐著,聽了一席麵的奉承讚語。


    熬過膳後,便是同幾個姑娘受了邀,行至側間閑坐。


    屋裏的笑語不斷,各處的姑娘倒沒甚架子,放得開,浸在自個兒的樂趣裏,也沒人留意著人進來。


    沈家幾個姑娘雖說是參政府裏的貴女,但也是方遷來京都不久,甚少露麵的,沒甚相熟的人兒,方斂裙裾坐下,與旁家姑娘寒暄幾句,便聽得滿屋的和諧笑語中傳來一聲兒的異響,這聲音倒是來的刻薄,水煙撩起眼皮打量,眼中卻是映入一抹翠。


    紫檀香爐吐著嫋嫋的煙,繚繞於斜射的暖陽之下,勾勒起堂上頭姑娘曼妙的身姿,束帶曼挑,一如她的聲線般綿軟:“幾日沒來的,今個兒府上的盆栽未免豔俗了些,花房的娘子是怎麽了,不挑品相便擅自往房裏頭送,竟也沒人長眼攔著。”


    這話兒一出,屋裏的文家女使麵麵相覷,也是不明所以然的。


    隻見那姑娘不在意,端坐著,下巴微微揚起,露出飽滿精致的下頜線,膚色白如璞玉,眉眼彎如皎月,渾身透著貴氣。


    可那嫌惡的眼神兒卻與這精致麵龐毫不相配。


    水煙眼神不曾多加描摹,隻心中腹誹了一番,便是以吃茶作掩,淡淡撇過頭去。


    “蘇姐姐說的是,我正想呢,花房那些子懶東西也忒不上心了,盡管布些上不了台麵的盆栽來怠慢主子,哪堪比恭王府後院國色天香,隻去姐姐府上看了,便挪不動腳了。”這便隨即有人來附和。


    瞧著人來搭話,循聲而望,隻見蘇姑娘旁側坐著的,是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相貌平平,語氣倒是不善,四下打量了堂下周遭,眼底訴不盡的輕浮。


    屋裏氣氛壓了壓,更不見方才的好。


    沈水煣聽不出話裏頭的意,隻覺得好笑,心中腹誹,京中貴女可都無聊至極,好端端與著花兒較勁。


    隻瞧著這會兒,坐在她一壁兒的戎將軍府家的姑娘朝這處掃了一眼兒,似是能瞧出水煣的心思,好心提了一句:“姐姐有所不知了,上頭那位可大有來頭,乃恭王府的郡主,寶貝的很呢,坐在她一側的,是棠國公府的獨女,兩人關係交好,隻不要得罪了去。”


    這聲兒把的恰到好處,輕輕瞥過沈水煣雲裏霧裏的模樣,沈水煙微微一頓。


    這兩個姑娘上輩子她也是有所耳聞的,在沈家的時候,便聽得恭王的郡主得天獨厚,生性傲慢,眼裏容不得人,與棠國公家的貴女從小交好,再後來隻聞得一個與宣平侯陸家送定,一個則下嫁配與了尋常人家,隻真真要歎一句同人不同命了。


    之後自個兒便被送去了趙家,且在後院兒自顧不暇的,便無暇去聽這些事兒,也與外頭的事情斷了。


    正想著,便聽得上頭出了聲兒:“參政府沈家的姑娘可在?”


    如此開門見山的,抬眼去望,隻聽是郡主身側的丫頭報聲兒,沈家的姑娘便微微欠身一禮。


    郡主眼皮都未挑一下,不以為然的,手指輕輕劃著團扇的邊兒,順勢掠過腕上的玉鐲,細細把玩著。


    容沈家姑娘幾個站了許久,旁的一眾姑娘開始竊竊私語的時候,終聽得傲慢的一聲兒:“早聽聞沈家幾個姑娘花容月貌,是極為討喜的,如今瞧了,果真如此。”


    沈水煙默著,抬眼兒對上郡主的鳳眸,隻見她笑意淡淡,卻是未達眼底的,心中倒也明了。


    隻見一側的沈水煣眼裏泛著光,興致微起,欲開口迴話,便聽得上頭繼續:“慣會討旁人歡喜的,聽聞今兒一早便從白大娘子那處得了賞禮,如此這般,得了主家娘子的青眼兒了,叫咱們看了怪眼紅的。”


    郡主話音上挑,稍帶著戲謔鄙夷的神色,往棠姑娘處撲了撲,側坐著的棠姑娘便是會了意,執起紈扇遮在唇邊,悶笑出了聲兒。


    “我道今個兒有幾人瞧著眼生,原是新任參政家的,也難怪,頭迴來的,白大娘子待人寬厚,自不會怠慢了去的,隻不要得便宜賣乖,惹得大夥兒嫌了。”棠姑娘稍喘一氣兒,說的不鹹不淡。


    這話倒是惹得郡主好笑,隻瞧她眉頭輕舒,掩過了眼中的得意,故意去嗔她:“瞧你說的,橫豎是大家出來的姑娘,怎麽到了你嘴裏,倒怪小家子氣了。”


    話音落下,窗邊的流蘇掀了掀,輕風貫入,吹散了香爐上頭輕嫋的煙,亦是撩開了棠姑娘的眼波:“王府的門檻兒到底是高些的,外頭有些子風浪自是衝不過,姐姐自然不清楚,有些人畢竟是小城來的,沒見過大場麵,隻當是做了和尚穩吃八方了。”


    上頭一茬接一茬的話砸下來,不免聽得人耳熱,下頭各家姑娘主子們亦是有的沒的議論了一地,倒是歡騰。


    橫豎是皇室宗親的,沈家幾個姑娘縱使再惱,也隻能憋在肚裏藏在心裏,沈水煣默不作聲的在肚裏罵了幾迴,有些話險些擠破了喉嚨,一個沒把門吐出來,好在由水煙扯著裙裾,方勉強止了。


    水煙倒是個從容大方的,隻麵上莞爾,迎著眾姑娘迥異的神色,壓著步子上前一禮,眼眸澈如一汪清泉:“棠鄉君說的是,尋常小娘子隻當是眼見窄了,得了主家娘子的薄麵,兀自一處暗喜,不比郡主同鄉君出身金章紫綬,蘭熏桂馥,自是瞧不上這點子憐憫之物,這才不去在意了,否則保不齊的,會叫旁的賞禮的娘子攀湊不上,麵上多少掛不住。”


    行止如弱柳扶風,語出如珠落玉盤。沈水煙把得恰到好處,卻是惹得堂下細語一片。


    戎家五姑娘暗裏為她捏了把汗,聽得她言辭把控得妥當,便也是輕舒了口氣兒,攀上幾子上的盞兒淺飲一口,算作掩飾。


    默了一瞬,究竟不好再多做糾纏,棠如見麵上青一陣兒,白一陣兒的,捧過茶盞輕呷一口,便是有意無意的拿眼神去攀蘇流嵐。


    蘇流嵐這會子倒是麵上不顯,稍斂裙裾,身子未曾挪動半分,執著紈扇在身前有一搭沒一搭的打著圈兒。


    稍候片刻,便是有丫頭掀了席簾進來添茶布果。


    有幾家姑娘也是極有眼見兒的,便是出來打圓場,上去拉了家常。


    窗邊流蘇沙沙,歇過一陣兒,夏風卷著一陣兒綿軟如綢的聲音汩汩清泉似的流進水煙的耳裏:“沈家的姑娘果真不容小覷,早前兒便從父親處聞得沈參政才德兼備,風流蘊藉,如今自當要歎一句有其父必有其女,怪不得會得白大娘子的青眼兒,無論換作誰家娘子見了,可都是頂喜歡的。”


    這話兒意頭明了,旁家的姑娘麵麵相覷,自然聽得出。


    通京都誰家不曉得朝堂上恭王與沈參政的政見不和,且處處針鋒相對的,恭王私底下更是在璀宴華筵上對他頗有微詞,現下沈家的女兒又惹了恭王家的郡主的不悅,這話意自然不言而喻了,哪裏是讚他家的,分明是要給沈家的難堪。


    這話頭落在了沈水煙這頭,眾姑娘饒有興趣的瞧過來,自是幸災樂禍她會如何來答話。


    “郡主謬讚了,恭王府位高權重,郡主又是瓊枝玉葉,自是於旁家的大娘子印象頗深的,叫大家娘子歡喜的,當屬您才是。”沈水煙莞爾一笑,一雙眸子澄澈明亮,隻微微福身,落落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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