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兒跟串珠子似的溜進堂上幾家娘子的耳朵,眾人也是紛紛投來炙熱的目光。


    誰不曉得,在坐的幾位娘子且都是名門裏頭出來的,房裏多多少少也有些姑娘郎君的,卻都是為著兒女婚事,擠在小小一處,貌合神離的說些子奉承的話兒的。


    現下做東的主家娘子特特指了名兒的小娘子,自是會放下架子,多看幾眼兒的。


    目光似火炬,密得令人喘不過氣,隻把人兒當成了靶子,仿佛下一瞬要將水煙盯得身上燒出幾個窟窿來。


    雖是頂著參政府嫡女的名頭,可水煙這副光鮮皮囊下頭,是叫人兒瞧不上眼兒的市井寒酸勁兒。


    沈水煣不禁想著,適才的幾分豔羨瞬時化為雲煙,她這人素來會冒頭拔尖兒,心裏未免酸些,隻等著看水煙的笑話,日後也好成了她茶餘飯後的閑話。


    孫氏更是不然,幾個姑娘的,且都不是她肚裏爬出來的,白大娘子看中哪個,對哪個有眼緣的,隻不過是她門楣上有光,旁的倒也算不是甚的。


    孫氏暗暗腹誹,心上被幾個娘子的目光燒的有些發熱,這會子霎眼瞥見沈水煣那副幸災樂禍的表情,多少是有些不爽快,眸光蹭得亮了亮,隻示意著水煙過去接話兒。


    水煙這會子倒是一慣的從容大方,隻淡淡起身,蓮步微壓得朝白大娘子納了一禮。


    眾人表情各異的,隻瞧見她一雙眸子亮得如琉璃珠兒,吐得字如珠落玉盤般的清脆:“煙兒見過大娘子。”


    白大娘子眸色閃了又閃,含笑的打量著她,極輕的點頭示意她坐下。


    “單那次見你,還是你舅母方把你接來的時候,拘謹的很,不大講話的,如今究竟是京城風水養人,在孫大娘子屋裏不過幾月的,竟把你養的明豔不少。”白大娘子溫聲開口,似水的眸色微微漾著光。


    思忖著如何去接話兒的功夫,一陣兒的穿堂風過,卷著初夏溫和的氣息,水煙坐的靠窗,微光撒下,襯得她麵色微紅,靨兒潤得能滲出水來。


    “大娘子有所不知,我這妹妹素來是個羞怯的,你這麽一誇的,怕是要將她捧到雲端上去,又不知該臉紅幾時了呢。”沈水煣率先搶著迴話兒,語氣不免有些輕飄飄的小家子氣。


    水煙無話,悄轉頭去瞧她,隻見她下頜輕抵著團扇,微微揚起,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樣。


    白大娘子隨著話兒音,乜斜著眼兒去瞧她,柳眉不禁顰了稍許,卻還是一慣的好脾氣:“噯呦,這沈家的幾位姑娘,性子可真真的天差地別,這小娘子的嘴兒倒是伶俐的很,不大怕生的。”


    這話兒說的圓通,可有心人怎的聽不出,這裏頭分明帶著嘲。


    沈水煣自覺打的圓潤的一句話兒,卻是經不得細咂摸的,隻正主還未開口呢,自個兒倒是自作小聰明,爭出了口。


    這種不自量力的姑娘,幾位名門娘子可沒少見,本著看笑話的心,自然聽的滿耳朵的歡心。


    孫氏臉色不免僵了僵,鐵青的去看白大娘子,隻瞧得她眼裏透著些許不悅,她心頭微挑,麵上掛笑的出來打圓場:“不過是姑娘家的不懂事兒,唐突冒失的性兒,望你不要見怪了才是。”


    眼瞧著沈家的大娘子發了話兒,就是白大娘子麵上再掛不住,還是要做的副好門麵的,隻輕搖了搖手,不置可否。


    也隻有沈水煣聽不出話兒裏頭的意,一頭霧水的,隻見著孫氏這般,隻好收起那副神采奕奕的姿態,伸手去攀幾子上的茶盞,象征性的輕呷一口。


    這會子馮綰娘倒是全程斂眸聽著,隻瞧著沈水煣吃了癟,心中竊竊暗喜著,不著痕跡的抿了抿發髻。


    心下正爽快,過了一瞬,麵上卻是不由的掛上一絲憂慮,眉間添皺,任憑怎樣抹都抹不平,她半撩起眼簾,帶著些許試探,去瞧罩在微光中的沈水煙。


    水煙倒是一慣的不言語,嘴角平平。隻方才欲說出口的話兒,生生被她二姐姐堵了迴去,心中倒也不怪,隻覺著自在了許多,不必躋在人堆兒裏顯眼,活活當了話柄。


    她柳眉舒展,餘光卻瞥見白大娘子有意無意的往這頭瞧,心頭微跳,麵上倒不顯,隻是故作無事,靜坐著吃茶。


    氣氛不比方才的好,幾人待在一處,無非是說些旁家子的閑話,奉承的套話如是雲雲。


    也是好一會兒的功夫,幾個姑娘都是頷首傾聽著,沈水煣好一會子插不上話,隻覺得憋的喘不過氣兒,眼神懶懶的,險些撐著頭瞌睡過去。


    終是日頭爬上中天,直至外頭的丫頭進來添了好幾盞的茶,茶水被衝得索然無味的時候,才候得那幾位娘子散去,隻去找旁家的繼續閑談寒暄。


    白大娘子心緒得已緩和。隻等著外頭的談笑聲兒遠了些,兀自呷了口茶,眸光淡淡的看了堂下幾眼,隻抬手去喚一旁靜立的媽媽。


    不一會兒的功夫,屏風後頭魚貫進入幾個手捧紫檀鑲金匣子的丫頭,畢恭畢敬的朝著幾人兒行禮。


    孫氏納罕的怔怔,心中卻已了然其用意,隻笑顏相看的,倒也無話。


    “終是難見上幾迴的,幾個姑娘今兒瞧著倒也合眼兒,該是不能輕待了去的,”白大娘子輕遞開茶盞,接過手持的團扇,隻命著幾個丫頭的將匣子打開:“一點子小物件兒,隻拿與幾個姑娘新鮮罷。”


    正說著,幾個姑娘偏頭去瞧,便見著裏頭切切躺著幾隻各色的珠圓玉潤的攢玉點翠簪子,做工繁複精巧,用銀絲綿延點綴,幾隻珍珠做嵌,價值不菲。


    沈水煙麵上不顯,隻微微展露笑顏,莞爾的靜待著長輩兒發話兒。


    孫氏心下自是歡喜,她且心中如明鏡一般的,通京城的名門貴女,單受邀來赴宴的,且隻有她沈家的姑娘得了白大娘子的禮兒。


    這意味著,單沈家的姑娘得了她的青眼兒,不必深究著白大娘子單為著哪一個姑娘的,隻受了這禮兒,便是麵上沾了好大的光。


    “且是白大娘子的心意呢,應當收下,快快謝過罷。”孫氏隻命著各姑娘房裏的丫頭接過,語氣溫和道。


    白大娘子這便受眾姑娘納了一禮。


    待扶著幾人迴座兒,也是有意無意間的,白大娘子眼神兒忽從水煙身上劃過。


    隻瞧得她皓腕光潔無瑕,柳眉不禁微蹙。


    這便是朝著水煙啟唇道:“記著先前在你舅母家,曾給過一隻玉鐲,怎的不見三姑娘戴?可是不喜歡?”


    輕而清晰的一句,飄飄然進了一屋人兒的耳朵。


    沈水煣麵上一怔,不免有些納罕,順著白大娘子的語氣去攀水煙的手腕。卻不知,正此時,同處的馮綰娘亦是與她目光交疊,落在了一處。


    “煙兒喜歡的緊,迴去自是仔細收著,隻怕著戴在身上,多不用心的,若磕在一處,倒不好了。”水煙眼波好一陣兒流轉,答的話兒不慌不忙的,語氣照常的輕柔,卻無人察覺的淺淺勾了唇角。


    白大娘子倒是沒料到這姑娘會做出此番小家子氣的迴答,倒也不甚滿意,淡淡平了心氣兒,隻壓了壓頭。


    便又是默了一瞬,思量片刻,繼續溫聲迴她:“不必那般仔細,不過一隻鐲子,不見得這般的,磕碰著些倒也無妨的,玉且養人,還是戴著為宜。”


    水煙聞言,心下微暖。隻輕輕點頭作罷。


    眼下打開了話匣子,便又是聊了約摸著半盞茶的時候。


    隻聽著外頭簾子微挑,飄飄然進來的個滿臉喜色的婆子,見了白大娘子忙是一陣兒的行禮:“大娘子,大姑娘迴來了。”


    白大娘子身子微動,忙是應聲兒命身側的媽媽來扶她。


    眾人見狀,也跟著起身兒。


    不過一會兒子,隻瞧得福祿壽喜檀木掛屏後頭閃著身影兒,瞥眼間,人便是被攙著進來。


    水煙輕抬眸去看,隻瞧得熟悉的麵龐落入眼簾,那人嬌若扶風弱柳,媚若捧心西子,著一件秋香色緞錦長衫兒,青絲高束,斜扁一支金絲盤翠琉璃珠步搖,肚腹隆起,更顯旖旎之態。


    這便是她舅家的大嫂嫂文氏了,幾月未見,倒是絲毫不曾變的,一慣的溫和可親之態。


    趁著眾姑娘福身之際,白大娘子似是喜極而泣,一雙眸子滑過她的小腹,隻傾身捧住她的雙臂:“我的兒啊。”


    也是靜候著一會子,文氏身側的丫頭才小心翼翼的扶著她和白大娘子坐下,文氏無話,眼眸略泛著潮意,隻待著母親開口。


    也是緩了好些時候的,白大娘子捂著帕子輕輕拭了眼角的淚,與她相視一眼兒,便是偏頭去看她身後,目光忽地冷了下來:“怎麽?你郎君沒跟你迴來?”


    “他近日事務繁忙,前陣兒與昔日同窗一處設了個詩會,幾日不歸家的,成日不見人兒,便是不曾跟來。”文氏聞言,麵上不免愁容淡淡,隻安慰一笑。


    白大娘子若有所思的壓了壓頭,又問:“你婆母呢,怎的也沒見著影兒?旁時便是早早的來了,這迴倒也怪。”


    “家中二弟弟春闈倒楣,婆母隻一人關在房中,兀自傷心,隻說些子不中聽的氣話,與弟弟吵了幾迴,如芒在背的,來了更是徒添煩惱的。”文氏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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