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日本工頭的嚴曆與“苛刻”

    2016年8月,大阪巿某區一處六層舊廠房正在折解中。

    幾十名日本員工分布在各個樓層,有的在折解門窗,有的在分解給水和下水管道,有的在拆卸電器設備,有的則將拆解下來的各種雜物分門別類整理好,手搬肩扛地裝入大木箱裏,或者用力捆紮好裝進塑料吊袋裏。

    這個廠房已經斷電,沒有空調,也沒有電風扇,隻有悶熱的氣流夾雜著拆解中的灰塵和汙垢在各個樓層中飄蕩,無論是幹活的還是指揮的。每個人的衣服都已經被汗水濕透,毎個人裸露的皮膚上都掛了一層被汗水浸濕的灰塵。

    在這種環境下幹活的人們都帶戴著安全帽和防塵口罩。

    此時是下午三點多鍾,如果說外麵的陽光正在炙烤著大地,那麽這座外麵牆體被安全網圍住的舊樓則如同蒸籠一般悶熱。

    大樓的中間被鑿開一個洞,洞口設了一個輪滑吊床,裝好箱的物品和塑料吊袋可以被輪滑吊床運到樓下,然後被裝車運走。

    原本以為一些又苦又累的活都讓來日本打工的研修生幹了,沒想到這樣的苦力活也有這麽多的日本人在幹。

    在這裏幹活的有二十幾歲的年輕人,也有四五十歲的中年人,還有六十多歲的老年人。

    在日本,這種活算不上是最苦最累的。在這樣的大熱天裏,頂著烈日修鐵路的、修公路的、建橋梁的、修河道的、蓋房子的、建電站修電網的等等工作依然很辛苦。日本的機械化作業程度雖然很高,但也有很多工作是無法使用機械的,隻能靠員工們在烈日下手搬肩扛或用徒手作業的方式靠體力勞動去完成。

    和中國一樣,當代的日本不全是白領,幹各種工作的人同樣分成“三六九等”,眾多的日本員工依然需要用自己的體力和辛勤的汗水換取勞動報酬。即使白領階層汗水流的沒有那麽多,但其中的辛勞和辛苦並不亞於勞力者。

    在日本,很多人上班前或下班後穿的整整齊齊。男人們普遍穿著西服,係著領帶,腳上穿的皮鞋閃閃發亮。其實大家的工作五花八門,幹啥的都有。如果你單從一個人手裏拎的提包,身上穿的衣服判斷一個人的職業,往往很容易搞錯。日本男性無論從事什麽職業的,大都在穿著上很講究。尤其是一些青年人,上班前洗澡,整理發型,化妝己成為一種常態化的生活習慣。和男性相比,日本女性的穿著倒顯得比較隨意。

    這個舊廠房裏有一部分拆解工作是交給我們會社幹的,我們會社拆解的主要是這裏的電力設備和空調以及電纜線等等。

    這個大樓已經折解三天了,為了統計分配給富洋商行的那部分工作量,今天,曹社長帶著我和施大壯來到這裏,以便確定明天來這裏幹活需要多少人,帶什麽樣的拆解工具。

    這樣的折解工作我是第一次經曆,施大壯已經參加過幾次。

    經過粗略統計,分給我們會社的工作量也需要七八個人連續工作三四天才能完成。

    我們三個人是吃過中午飯之後才來到這裏的。在這大樓裏幹活的人或進到這個大樓裏測量以及檢查工作的人必須按照日本建築公司的安全管理規定著裝。

    進入大樓之前,這裏的工頭已經很認真的掃視過我們三個人的穿戴。每個人都穿著兩層衣服,頭上戴著安全帽,口和鼻子上捂著防塵罩。

    我們三個人跟著工頭在各個樓層轉了兩個多小時就已經汗流浹背。估計明天我們來這裏幹活汗也不會少流!

    以前會社接手的這類工作大都是在秋冬時節。大阪冬天的氣溫大都零上幾度,在這樣的氣溫條件下幹這種活並不會出汗,也不會感到太冷。

    這個舊廠房的拆解工作是由一個擁有幾百人的建築公司承包的。舊廠房被拆除之後,還要在這裏建一座現代化的新廠房。各個工期和工序都是經過精心設計的。我們會社隻承擔這個舊廠房的一部分拆解工作,至於新廠房如何建築就與我們會社無關了。

    陪同我們到各個樓層測量的日本工頭已有五十多歲。與中國人相比,日本男女的身材相對矮小。這個工頭身高大約在165厘米左右,在日本男人當中屬於中等個頭,他穿戴的和我們都一樣,身體很輕盈,工作的嚴肅勁兒和認真勁兒很讓人佩服。他帶領我們一邊走,一邊注視著在現場幹活的每一位員工。日本人幹活很少有偷懶的,見到工頭來到現場,每個人幹活的速度和節奏顯得更快了。有的人見到工頭甚至顯得有點緊張,對於沒有注意到工頭來到身邊正在接聽電話的人,或者一個地方的東西搬運完了沒有將現場清理幹淨的人,工頭嚴厲的目光就會刺向那個人。這個工頭目光的威懾力很強,就連我這個跟在他身邊測量和記錄的人都感覺到渾身不自在。

    走到四樓,他似乎嗅到了有人抽煙。於是,他不聲不響地向一個已經停止使用的衛生間走去,在衛生間裏抽煙的日本員工似乎通過衛生間的門縫看到工頭向這邊走來,雖然他很快掐滅了煙頭,可他卻陷入兩難的境地,從衛生間出來不是,呆在衛生間裏也不是,隻能等待著“不幸”的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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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頭走到距離衛生間還有兩米遠時,己經確認抽煙的人還在衛生間裏,他用日語曆聲喝到:“出てくる!”(出來)

    從衛生間裏走出來的是一個二十幾歲的青年人,他個頭能有175厘米左右,是日本青年當中少有的壯漢,他彎著腰,低著頭,手裏拎著安全帽和防塵口罩,象是犯了嚴重錯誤的孩子一樣膽戰心驚站在工頭麵前。

    工頭的脾氣看來相當暴躁,沒容這個日本小夥做任何解釋,工頭先張口:“ばか野郎!”(混蛋)緊接著就給了小夥子一記耳光!

    這是我來到日本後第一次聽到日本人罵人和打人。在這個瘦弱的小老頭麵前,被打罵的壯漢竟然沒做任何解釋,也沒敢做任何反駁,在被罵被打的同時還一個勁向工頭鞠躬,嘴裏還不斷“嗨咿、嗨咿”向工頭表示歉意。我不能不佩服這個小夥子的涵養性和逆來順受的性格。

    工頭隻所以不讓員工在現場吸煙,是因為拆解當中產生了很多碎紙和碎木屑以及一些油性物質,為防止火災事故,現場即不允許動用明火也不允許吸煙,需要用水焊切割的部分隻能將現場的可燃物清掃幹淨後才可以進行,一但發生火災,後果不堪設想。盡管小夥子抽煙的時候十分小心,畢竟也是違反了規定,所以對於工頭的斥罵和耳光他不敢怒也不敢進行任何狡辯。

    這就是日本企業森嚴的管理製度和等級製度,如果說日本人在服務態度上在日常生活中十分重視文明禮儀,那麽他們在企業管理上和上級對下級的要求上卻一點兒也不含糊!

    這個日本工頭不僅對日本員工嚴厲,對和他們一起幹活的中國員工也不太講情麵。

    整個舊廠房的拆解工作都由這個工頭全權負責,我們會社分擔的那部分拆解工作也不例外。

    第二天早上,我們會社共有8個人去了拆解現場。這項工作雖然很髒,可是我們會社的人著裝都很整齊,毎個人的工作服雖然不是新的,卻都洗的幹幹淨淨。隻要是到現場和其他會社的人一起幹活,社長都要求我們出去幹活時必須穿幹淨整潔的工作服。毎個人都有三四套以上的工作服,再加上會社有多台全自動洗衣機,工作服每天洗換對我們來說不是什麽難事。為便於我們出門時攜帶工作服,會社給每個員工都買了一個雙肩背包,讓大家出門的時候把替換的衣服和安全帽裝在雙肩背包裏,以便於乘車和工作時換上不同的衣服。

    接近8點的時候,我們會社的一輛麵包車和一輛帶吊裝機的貨車準時到達拆解現場,這次帶隊的人是施大壯,他日語雖然說的不好,可在我們這8個人當中有兩個是日本人,和現場的日本人對話交流不是問題。

    8點的鍾聲說不清是從大阪市的什麽地方傳來,全市各個區域幾乎可以同時聽到清脆悅耳的鍾聲,鍾聲剛一消失,拆解現場的院子裏就響起了集合的哨音。伴隨著“嘟嘟”作響的哨音,建築公司的五十多個日本人和我們會社的八個人很快在院子裏集結完畢。隨後,昨天帶領我們測量的那個日本工頭出現在隊伍前麵,他的表情依然向昨天那樣嚴峻冷酷。他掃視完自己的隊伍之後,又和我們會社的日本人交流了幾句,然後用他身上背的擴音器向大家宣布了當天的工作任務和現場工作紀律,接下來給了大家幾分鍾換工作服的時間,等大家全部換好工作裝之後,日本工頭指令大家重新站排並拉開一定距離。當放在工頭身邊的擴音喇叭裏放出日本廣播體操音樂的時候,隨著音樂的節拍,現場的所有人都跟著對麵的日本工頭做開工前伸展體操。就在大家做後仰前傾動作的時候,我頭上帶的安全帽在前傾低頭的時候突然從頭上掉下來,在地上往前滾動了兩三米才停下來,還沒等我過去撿,安全帽已經到了日本工頭手裏,他拿起安全帽仔細看了看,還沒等伸展體操做完,他就關閉了體操音樂,手裏舉著我的安全帽哇啦哇啦地喊叫起來,從他喊叫和比劃的意思上我已經猜到他為啥發火。

    今天早上臨出發前,我突然感到肚子不舒服,於是去廁所蹲了一會兒,還沒等我方便完,就聽到大門口的麵包車在不斷地按喇叭,我知道這是在催我快點上車,便急忙從廁所裏走出來,順手從工作台上拿了一個安全帽跑到大門口的麵包車上,在現場更換服裝的時候,我才發現這個安全帽沒有下頦掛帶。

    這個安全帽是歸國老生留下的,不知道老生在什麽時候把安全帽的下頦扣帶從帽沿根部給剪掉了,由於無法將安全帽扣在下巴頦上,在做伸展體操彎腰前傾的時候便將帽子甩了下來,剛甩掉的那一刻,我真沒把它當迴事,認為掉了撿起來戴在頭上不就完事了嗎!可日本工頭卻把它當成了一件人命關天的大事,如果我是他們會社的員工,說不定我會遭到比昨天那個抽煙的日本壯漢更加嚴厲的斥責和打罵。然而,比打罵更狠的是他讓我們會社的人全部“滾蛋”,聲稱以後將永遠不會與我們會社合作。當建築公司所有的日本人都進入拆解現場後,我們會社的八個人卻被“晾”在那裏,盡管我們會社的兩個日本人一再點頭哈腰的央求那個工頭也無濟於事。此時,我才知道自己的一時大意給會社惹了大麻煩。

    這個建築公司已經與我們會社合作了好幾年,每逢有較大的拆解工程,這個公司就會讓我們會社出人去現場拆解一些可以出口的物品,幾年來,我們從這個建築公司接手的活為會社創造了不菲的價值。如果失去了這個合作夥伴,我的“罪過”可就大了。

    遇到這種情況,我們會社一起來的八個人都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施大壯隻好給曹社長打電話說明了情況。

    一個多小時後,曹社長開車趕到了這裏。看到社長從車裏下來,我們在這裏等候的八個人急忙圍了上去,曹社長讓我把拿錯安全帽的事詳細敘述了一遍。聽完匯報後,曹社長讓我們在原地等著,他一個人戴好安全帽從圍網門走進舊廠房裏。

    大約二十分鍾左右,曹社長從舊廠房裏走出來。他以肯定的語氣讚賞了日本工頭嚴肅認真的工作態度,並介紹了日本工頭為什麽會發這麽大的火,為什麽要停止與我們會社的合作?

    日本工頭認為:我們的拆解工作等於是在高空作業,如果在頂樓作業的人安全帽一旦從洞孔中掉落下來,很可能砸到在一樓幹活的人,那種慣性足可以把一個人砸死或砸傷!所以,不能把安全帽下頦帶隨意剪掉的事看成是小事,小事若是不引起重視,很可能會釀成大事故!

    好在這件事工頭還沒有和建築公司上層領導匯報,如果匯報了,我們會社與這家建築公司的合作很可能會真的到此結束。

    說完這些情況之後,曹社長讓我今天不要工作了,迴去好好反省,明天早晨上班時要把寫好的檢查交給施大壯。

    待我垂頭喪氣地收拾好背包向電車站走去的時候,曹社長讓留下來的七個人再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著裝和配帶。為了安全起見,當每個人整理完畢後,他又認真檢查了一遍每個人的安全帽和登高作業時的安全帶以及應該隨身攜帶的各種工具,確認沒什麽問題之後,他才帶領我們會社的人進入拆解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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