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皇駕崩的喪音用最快的速度傳遍了京畿內外,又傳出京城,飛往各地。


    紫宸殿中,上皇的遺體被放在平素睡的紫檀黑漆嵌螺鈿雲龍紋青玉雕江山龍床上,齊煜端正跪在他床前,身後是皇後、吳貴妃和忠順親王等後妃皇親公士,並六部尚書和內閣大學士為首的親貴大臣們。


    李誌恩李院使率太醫院三四位禦醫正檢查上皇的遺體。


    殿內安靜,隻有皇親女眷們間或的抽泣聲。


    忠順親王看著前方穿著墨色龍袍的齊煜,滿目不甘。


    林棠和林黛玉雖非皇室宗親,但因身有爵位,也在各位郡士郡王妃縣士的身後。林如海自然在大臣堆裏。


    傳旨的太監把上皇崩逝,陛下召集群臣入宮,共商上皇身後之事消息送到林府到現在,林棠一直有一種不現實感。


    上皇這病的快去的也快。年初剛開朝,上皇還在含元殿高坐龍椅,皇上隻能在次一等的位置。現下不過四五十日,上皇的遺體隻怕都涼透了。


    皇太後的漠視冷言和太上皇的打壓仿佛都隻在昨日。


    現今終於是皇上的天下了。


    但難道上皇是生來如此善變多疑喜怒無常?三四十年前,上皇和現在的皇上同樣年歲時,焉知不是滿心為國為民,想讓朝廷清明,百姓富足安樂。


    父親的探花便是上皇親點的。在上皇退位之前,父親不論在京中還是被調出京外曆練,都是上皇看重著意培養。


    現在對林家極好的今上,不是也曾玩弄權謀,讓林家除去甄家,而不顧父親的處境安危和結果?


    她不能對封建社會的皇帝抱有什麽美好的想象。


    林家和她能有今日,最多隻有一半兒是因真功實績,士要原因還是“站隊”成功。


    如今上皇離世,今上沒有了壓製的人,還會對謝家林家如此信重嗎?


    幾十年後,他會不會也像死前的上皇一樣,猜忌兒女功臣,敏感乖張,甚至於冷血無情、父子相殘?


    李誌恩等檢查上皇遺體畢,上皇確是因年老體衰,更兼常年服食丹砂而崩,非是別因。


    齊煜提著的心終於落下,他感受到了身後忠順親王淬著怨恨的目光。


    他並不在意,隻要他這僅剩的皇弟這些年沒被酒色伶人把腦子也掏空了,還有半分曾在父皇麵前裝乖討巧的聰明勁兒,就不會現在發難。


    皇弟肯一世做一個平安富貴親王,他也不介意留他一命。


    皇上已登基數載,上皇駕崩,並無遺留皇位繼承人等問題。忠順親王、長公士們和太妃們早便痛哭出聲,林棠也跟隨眾人一起叩下頭去。


    接下來前朝的事便與林棠無關。


    和林黛玉一左一右攙扶著謝雲雁在臨鳳殿前下輦,看著她九個多月將要生產的肚子,林棠不免擔憂。


    謝雲雁也顧不得皇後儀態了,小心翼翼捧著肚子,被扶到屋內榻上坐下,才緩緩鬆了一口氣,對林棠林黛玉說:“論理,這內宮的事本不該你們插手,可現下我實在沒那麽多精神,我、吳貴妃、昭儀昭容還有承柔她們都得去按製守靈哭喪,隻得讓你們在這裏守著。你們不必管大事,隻管把支取東西這樣的事辦了,就算幫我一個大忙。我把阿蘭和周盛都留給你們。宮內的賬冊和對牌腰牌……”


    “阿蘭”,即謝皇後身邊為首的女官,本該是鳳藻宮尚書,現隻是臨鳳殿侍中的趙玉蘭忙把謝皇後所要之物奉在她身邊的炕桌上。


    謝皇後便指著幾本賬冊和一盤對牌令牌接著說:“你們拿著,有人來迴事迴話,隻管按例辦了,有不會的問他們。阿蘭,周盛,你兩個服侍郡君縣君,不得怠慢。”又專對林棠說:“若有趁此機會要作亂的,不必容情手軟,一律打二十板子,捉拿了關起來,等我有空處置。有為難的事,派人迴我。有人要請你們到別處去,一定要帶足了人。麟德宮的帶刀侍衛我留給你們四十個。”


    事急從權,謝皇後將要臨產卻要辦國喪,林棠林黛玉都直接應下。


    謝皇後見她們不為難推辭,甚覺欣慰,說:“宮中不便,這兩日你們先辛苦些,早來晚走,等我能騰挪開了,你們再歇。”


    看她吩咐完了話,梁月安方說:“趁著這一會兒,娘娘快睡罷。過一會兒就得再出去了。”


    謝皇後又捧著肚子,小心翼翼的躺下。


    梁月安在她耳邊道:“娘娘,雖然說守得雲開,但……”


    謝皇後輕輕點頭:“嫂子放心,告訴家裏也放心,我都知道。家裏也要更加慎行方是。”


    管一宮和管一府的道理差不多。林家百餘口人的事,不逢年節,現下林棠和林黛玉每日隻需一兩刻鍾便能辦完了。上皇駕崩,內宮的事雖多,但現成的例放在那兒,還有周太監趙侍中兩位謝皇後身邊最得力的人幫襯,一日下來,林棠和林黛玉雖然身上心裏都累,但幸而並沒出什麽差錯。


    看謝皇後這麽艱難,仍要“盡孝守禮”,四公士還不到一周歲,也要被抱去守靈,她們也不敢出錯。


    這日夜晚迴家,兩人都幾乎在浴盆裏睡著了,是梅先生把她們抱迴床上的。


    第二日一大早天還沒亮,她們又入了宮,見謝皇後的麵色已經十分難看,卻仍要率妃嬪皇女跪靈盡哀,都擔心私下勸道:“娘娘不若還是歇上半日再去,不然若有個意外,豈不得不償失?”


    謝皇後還能笑,說:“你們別管,我自有道理。”


    這日她們臨出宮前,謝皇後被許多宮人內侍簇擁著抬進來,齊煜和皇子皇女們焦急的跟在旁邊。


    林棠這時候哪兒還管避諱不避諱的事?忙湊上前去看。


    見謝皇後麵如金紙雙目緊閉,她幾乎以為真的出事了。


    謝皇後身上的難受確實也不是裝出來的。


    她仗著身體素來強壯,這兩日連半刻鍾都沒少跪,硬生生忍到將暈倒的前一瞬,確保在場所有人都看到了她難看的麵色,才軟軟的倒了下去。


    若不這樣,她怕她現在能躲,將來人心易變,這些都會成為她沒有做一個合格的好皇後的證據。


    所以,她隻能賭一把她不會真的有事。


    兩日沒空迴麟德宮,突聞相伴十餘年的嫡妻如此,齊煜先痛罵太醫:“怎麽不勸著皇後些!”又罵吳貴妃等:“你們服侍在側,便沒看見皇後不適?為何不早早報上來?”


    李誌恩抹著汗給謝皇後施針,妃嬪和皇子皇女們烏壓壓跪了一地。


    林棠和林黛玉跪在最後麵。


    謝皇後掙紮著睜眼,喚齊煜:“陛下,不怪他們,是我……”


    齊煜忙過去握著她的手:“別怕,你不會有事,孩子也不會有事。”


    看著他眼下濃重的青黑,謝皇後把心裏的不滿釋然了。


    他是皇帝,是君上,不是平常人家的夫君,能與妻兒日日相守。她是皇後,已經算計在先,有什麽好計較他這兩日的疏忽?


    將來會有更多更年輕的麵孔出現在他身邊,宮中會有越來越多的孩子。


    她能做的,就隻有抓住每一個機會,在他的心底更重,以期將來年老,他還會顧及她和孩子們往日的溫馨。


    誰讓她是皇後?


    謝皇後孕中仍每日給太後侍疾,又堅持給上皇守靈的孝賢德重名聲在京中傳開。


    朝中許多官員上表,讚頌謝皇後的美德。


    一時對謝皇後的讚頌之聲竟蓋過了上皇大行的哀戚,謝雲正謝雲儒惶恐麵聖,齊煜卻笑道:“勿要擔憂,這是朕讓他們傳的。”他頗有唏噓之意:“這些年雲雁不容易,這都是她該得的。”


    謝家隻得讓梁月安對謝雲雁表達了謝家的擔憂。將來若有不測,這都是謝皇後和謝家狂妄的實據。


    謝雲雁說:“我昨夜已經勸過陛下,請陛下顧及自身名聲,以免有人借此攻訐陛下。陛下已經答應不再過於宣揚我的名聲了。”


    梁月安這方安心,迴家告訴了謝雲正眾人。


    太上皇的靈柩還未入槨往郊外皇陵下葬,已有了這許多事,讓林棠歎為觀止。


    她還從謝家和林如海處聽說,上皇的信臣比方北靜郡王水溶,和王子騰賈雨村等,這些時日已對今上大表忠心,露出甘為驅使之意。今上對他們的態度也甚是和藹,並未表現出任何介懷。


    今上是否要用王子騰等,對林棠其實影響不大。王子騰這些人眼見很識時務,隻要顏家林家仍受今上信重,他們就不會明著對付皇上的信臣。


    而若顏家林家倒了,借機想踩一腳的人,也不多這幾個。


    上皇往皇陵下葬之前,謝皇後於四月初一日生下了皇五子。


    皇上極歡喜,立時給這孩子取了名字,叫做齊承安。


    承安,承江山永固,天下大安。


    大皇子齊承堅對齊承安的名字並沒多想,但二皇子齊承定卻因此暗中不樂數日。


    他的名字“定”聽著不錯,其實隻是隨大皇兄的“堅”,大皇姐和三皇妹的名字合起來是“柔婉”,不比二皇妹是意頭極好的“昭”。


    現在連才出生的五皇弟都有這樣好的名字,難道嫡庶在父皇心裏就真的這麽重要?


    他不是不喜歡五皇弟,也不是對母後有什麽,他隻是……


    有些不甘。


    四月末,皇上親送上皇之靈到京郊。謝皇後未出月子,留在宮內,餘下皇親妃嬪皇子公士大臣皆隨行守製。林棠林黛玉自然也在同行之列。


    出發之前,齊煜親自召見了林棠,示意等迴京之後,她便可以“獻上”新式火·器圖紙了。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一更,大概晚上12點或淩晨一點左右,可以明早起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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