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正陽早起先到知府衙門,候了同知和吏房主事,1同前往守備府衙門。


    大堂之上,吏房主事向分列兩旁的十幾個把總和巡檢宣讀了官告;同知大人訓示1番,2人上轎返迴。


    王正陽坐案後,點了手下把總和糧草、城防、軍械、民兵等各位巡檢的名冊。


    見當初在茅津渡1起擊殺宮善業的百戶和小旗還在,心下大喜,姓蔣的百戶使槍,姓史的小旗使大刀,也已升了百戶。


    又選了日常隨從,營房各處轉轉,讓城防巡檢帶著登上各處城門去巡視,當守備比他想象的要簡單得多。


    立於西城門樓上西望,看不見汾河,卻看得到汾河西岸,黃的原野上鋪著大片白雪,荷兒就在那邊的山腳下,得盡快把她接迴來。如何向耀祖姑父說這件事,王正陽還在犯愁。


    與荷兒姑既已成夫妻,自是要當大,春花便成了小,如何與春花1家講,他還沒想好。


    這9個多月來,他對荷兒姑、春花1樣地想念。對春花,是心尖上的那種愛憐,他欠春花的太多,從今後不再讓她受煎熬;而對荷兒則是深深的感激與渴望,就像自己胸膛上的1塊肉。


    追查宮善業,是鄧大人以兵部、刑部名義交辦下來的事,但最著急的還是自己,必得親自布排。


    荷兒姑,再容我些時日吧,他心裏默默道。


    眼下,他得先聽從知府大人的布排。


    後晌,車知府招集議事,將王正陽引見給眾官員,相互作禮客套1番後,車知府清了清嗓子,道:


    “我等到此為官都是朝廷各部慎重權衡、內閣乃至聖上過目。邊關安危亦是我平陽府之責,兵部侍郎鄧大人在任之時,全力支應邊關,居功至偉,深得朝廷嘉許。


    本府原本計劃除城防、安民、押運貢賦、糧草事項外,加征民兵5百於城南衛操練。然如此3年可用之兵才1千5,而3年後我與諸位是否還在平陽為官?故我等斷不能苟且度日。


    本府欲將每年民兵役夫之數升至3千。3年後,加上常備軍兵,1旦邊關需要,我平陽便能發兵上萬。”


    王正陽聽得1愣1愣的,下麵坐著的同知、各房主事、通判都沉默著。


    車知府接著道:“民兵擴充至3千,操練時日可縮減至半年;另半年則迴家種田。大部學會使用刀槍,小部操練騎馬弓箭,上陣1樣能殺敵。


    各房全力協作,各司其職。兵房主操練,戶房主征夫,工房主兵械,刑房主懲辦逃夫役之徒,禮房主各州縣宣告,吏房主相關吏員考核。”


    車知府對王正陽道:“王主事,今後數月你的頭等事,便是操練民兵。”


    議事散了,王正陽迴到守備府,將手下招集起來。


    3千人若百人為隊操練,需3十個把總統領,守備府哪裏有這麽多可用之人,最後連小旗也算上,湊齊了數,造好冊。


    自守備府出來,迴高老爺家路上已是滿天星星,王正陽身後跟了兩個騎馬的隨從。


    當初,跟著趙儉、郝雲去闖楊伯雄宅院,他還是懵懵懂懂,隻道是幫趙叔個忙。


    再往後,聽命於鄧知府,他認為凡是鄧知府讓他做的事都是對的。


    再後來,居然不敢在平陽府街上坦然地行走了。


    眼下,王正陽是少有的放鬆。


    迴到家,高老爺、大太太已吃過飯,春花1眾還在等他。春花暗地對王正陽講,別總大小姐掛在嘴上,顯得生分。你是我夫,要麽雅1些喊夫人,要麽親1些喊春花。


    王正陽笑道:“當著人麵叫慣了,不好改。”


    又接著道:“我每日早晚不定,以後不必等我,留著飯便可。”


    春花早就在東院為王正陽備好鋪蓋,張奶娘去問大太太,姑爺的被褥該不該搬到大小姐屋裏去。


    高老爺氣哼哼沒出聲。大太太道:


    “雖說娃都這麽大了,卻有些不明不白。老爺盡早給他倆看個日子,怎麽也得拜拜天地、寫了媒保、堯帝爺麵前允了簽,再往1起住。”


    高老爺:“吃完飯各歸各處,你讓正陽進來。”


    夫妻倆盤腿坐炕上,見王正陽進來作揖,大太太道:


    “正陽,你已是咱家裏人,娃也那麽大了;按說應早日讓你倆圓房,可該走的過場不能少。讓你爹尋先生看個日子,家裏披披紅、掛掛彩;你與春花拜了天地,再搬到東院住,趁著年輕,多給我們生幾個娃。”


    見大太太說話走偏了,高老爺瞪了她1眼。


    “今後你走到何處,都有衛兵跟著了?”


    王正陽:“我本不想帶,營房巡檢說讓手下認認家門,身邊不能離了傳令的。”


    高老爺:“那我得常年給你的衛兵備住處、飯食了?”


    王正陽笑道:“這些耗費由守備府軍需支應。”


    高老爺嘟嚷道:“要是自家花銀子,要那排場何用。”


    王正陽想,荷兒的事不說不行了,跪下道:“正陽有1事,之前未曾稟告,懇請2老恕罪。”


    大太太驚了1下,“啥事情?”


    高老爺看定王正陽穩穩道:“說吧。”


    王正陽:“2老恕罪,女婿迴平陽之前已有妻室。”


    高老爺、大太太怔了半天,王正陽已有了妻室,那自家的春花如何對待,老兩口兒的各種謀劃還算不算數?


    大太太已亂了方寸,高老爺問:


    “究竟怎麽迴事?”


    王正陽:“我迴來認親之前,已由廟裏住持做主,與我荷兒姑結為夫妻。”


    高老爺更糊塗了,“什麽荷兒姑?我記得你說是你叔的家眷。”


    王正陽1時說不清,也覺得沒法說,便道:


    “總歸女婿當下有兩房媳婦,荷兒姑和大小姐。”


    大太太道:“你那邊已有了媳婦,我們這上門女婿你還做不做?無論如何我家春花是不出門的。”


    王正陽:“正陽聽2老的。我將她接來與我們同住亦可;若2老不同意,平陽城還有宅院,亦可住那裏。”


    高老爺權衡著,問:“她與我閨女誰是大房?”


    王正陽:“自然荷兒姑是大房。”


    高老爺:“多大了,有娃沒有?”


    王正陽:“3十6,還沒娃。”


    大太太呲牙皺眉,嘖嘖道:“怎的這般大,都可做娘啦。你怎就尋了這麽大的女人做媳婦?”


    高老爺笑了1下,心裏泛起1絲輕蔑,“你願意講便與我們說說,不願講就算了。你接下來打算咋辦?”


    王正陽:“我家裏人爹娘見過不少,我們並非血親,卻如1家人,這幾年都走光了,隻剩我與荷兒姑。為救我性命,我2人同宿同眠如夫妻,索性聽了河西廟裏住持所言,私下結為夫婦。雖未曾婚媒,卻是定了心。”


    高老爺想了想,“原是這麽迴事,倒也說得過去,我大閨女咋辦?”


    王正陽:“荷兒、春花都是正陽的親人,哪個都不虧待。”


    大太太:“哪有招女婿上門還帶著媳婦的。”


    高老爺止住老伴兒,“她眼下在哪裏,家裏還有何人?”


    王正陽:“去洛陽前,我將她安頓在河西的庵裏;若家裏還有他人,我們何至於成了夫妻。”


    看著王正陽跪在地下說話,高老爺內心湧起1陣滿足,這是平陽府的守備老爺啊,就是帶個媳婦進來又如何,還不得管自己叫爹。想到此,道:


    “你且起來。堂堂兵房主事,我受用不起。這麽與你講,你帶她進門,大房、2房你自己定;東、西跨院怎麽住你與春花商量;你說你倆也無媒保,若願意,跟著春花我給你們1起操辦了。你盡快把她弄迴來,我請先生挑日子。”


    王正陽沒有想到高老爺這麽好說話,心中1塊石頭落了地。


    這邊說通了,辭別出來,想去東院再與春花說,卻不想春花悄悄在外屋黑著燈等著。


    上前輕輕摟著王正陽的脖子,頭貼在他胸前。


    王正陽小聲道:“別,讓爹娘、2花看見。”


    兩個衛兵在東廂房睡,2人去了東院,張奶娘正看著大春在東屋睡覺,2人去了西屋。


    春花自與王正陽偷偷相會懷了娃之後,都1年半了,雖與王正陽相見幾迴,卻是沒親近過,此刻摟著王正陽不撒手。


    王正陽剛要對她說荷兒姑的事,春花輕聲道:“我都聽見了,我聽你的。你那荷兒姑自在堯廟看了1眼,我就沒忘。記得我要去見她,你沒讓,當時便覺得你倆怪怪的,那時就閃過念頭,備不住有1天我倆會成了姐妹。”


    王正陽怔怔道:“這倒是奇了,你怎會知道以後的事。”


    春花:“我也說不清,隻覺得你倆像1家人,遠遠地就看她特別依賴你,你又寵著她。”


    王正陽摟著春花,“你不知,我眼見要凍死,荷兒姑硬是用身子把我焐過來,1連焐了倆月,之後便離不開了。為了我,荷兒姑身上中了寒氣,我將她留在河西庵裏治病,然後來與你告別赴洛陽。”


    春花喘息著,手往王正陽的衣袍裏伸。王正陽親了親她腦門兒,小聲道:“娘剛囑咐過的,暫且忍1忍。”


    第2日,王正陽早早到守備府點卯,在校場視察刀、槍、騎、射的操練,史、蔣兩個是刀槍教習。


    戶房征調的民兵1時半會兒上不來,王正陽囑咐手下:


    自己要外出辦事,短則兩日,長則3、4日便迴。若民兵開始操練,各把總、教習、營房、夥食都要逐1布排好,仔細督察,勿出紕漏。


    剛要動身,快馬趕到,報知府大人要親赴城南衛視察民兵操練,讓王正陽陪同前往。


    王正陽沒想到,車知府1根筯地征役夫、練民兵,各州縣民兵66續續來,王正陽帶著守備府的1幹大小頭領掌管日常和操練。


    城南衛1下塞進了3千人,光屎尿就得多挖十個茅坑。戶房主事1再說3個月後便要催耕,時日卡得緊,卻不敢講操練民兵會耽誤春耕。


    車知府也是心知肚明,將今年操練時日改為3個月,過年也不打算放民兵迴家。


    為安撫軍心,戶房運足了米糧、酒肉為眾民兵準備過年。而且車知府每隔1、兩日便來城南衛視察,看見不如意的地方便是1通訓斥,還責令王正陽撤了1個小旗。


    王正陽整日盯在城南衛,怕人多晚間出了意外事故,帶著守備府的大小頭領也住在那裏。


    3千民兵,刀槍不夠。守備府7百餘官兵的刀槍、弓箭,除守城軍兵外全借到城南衛,加上軍械庫裏雜7雜8的兵器,也不過湊千餘件。


    工房日夜趕工,做了批木刀充數,竹竿當作槍。各把總、小旗百人為隊,每日從早到晚吆喝著操練。


    車知府看了大為不滿,“本府在大同期間,常年督察軍民操練,似這般無招無式,怎能上陣殺敵?”


    命史百戶當眾演示了1通刀術、蔣百戶耍了1迴花槍,責令照此操練。


    王正陽與2人商議,史百戶道:“似我等這般,是經師父嚴教,又自個兒練了1、2十年的模樣,民兵都是常年掄鋤、钁的手,如何3個月便能做到?”


    蔣百戶:“兩軍陣前,刀槍如林,招法騰挪都施展不開,若使槍就是個封門和突刺。”


    史百戶:“刀也是。除了開門、關門、加劈刺,無它。”


    王正陽:“我們就練這幾式,再配以前後左右身法,3個月或能練熟些。”


    王正陽也沒忘查宮善業的下落。他與老高合計,宮善業必是不敢迴官府耳目眾多的地方;以他帶著1夥人和大量的金銀,也不會跑到邊關1帶,更不會到偏僻山裏落腳,那樣很快便會引起當地州縣衙門的注意。


    宮善業應該藏在霍州、忻州的某處。


    2人覺得高老爺講得有道理,宮善業沒有家眷,無需盯綢緞鋪,便到城內各處酒鋪打了招唿,凡有采辦大量好酒的,留意探聽其底細。


    王正陽也漸漸理清了頭緒。宮善業武功高強,當初自己與郝雲、老何、加史、蔣2人拚死圍攻才將他拿住,何況他手下還有1批能砍殺的爪牙。


    眼前,自己的實力明顯不夠,若調集大隊人馬圍捕,必會讓他聞聲先逃。


    於是向鄧大人寫了信,稟報了當下的推斷和布排,請盡快派武功高強之人前來協助,通過太原、娘子關的驛站快馬送往京師。


    高老爺看好了吉日、備好了婚席上的諸般事物,卻因王正陽公務忙得迴不了家辦不成,就這麽在家裏各處放著、等著。忿忿道:


    “我每日外麵奔波,是能帶迴銀子來;他這算啥?倒是腳不沾地,末了卻我花銀子。”


    大太太勸道:“老爺也不要苛責。他才多大,若積得大筆家財,怕也如老爺這般年紀,咱閨女就是為財也不能嫁給老漢。


    他這麽年輕便做了守備,平陽府挑不出第2個來,隻俸祿也夠過了,怎能要他如大戶1般,就算為了閨女,你忍1忍。”


    高老爺聽大太太講得有理,嘟嚷道:


    “我是看他花金銀手太大,掙1百兩花9十9兩都無礙,別掙1兩花2兩。”


    大太太察顏觀色看著高老爺,邊道:“老爺,我有個念頭說與你聽聽,隻是咱倆私話,你若不讚同也別急。”


    高老爺:“這般吞吞吐吐,說。”


    大太太緩緩道:“2花雖不是我親生,卻是你親生。她娘沒了,兩個閨女於咱倆無兩樣。2花過年便十6,嫁了人若過得好還算罷,若過不好,再如春花那樣,咱倆這年紀已經折騰不起……。”


    大太太沒講完,高老爺已聽出她的意思:“你是說讓2花也嫁給王正陽?我高金堂閨女沒人要,還是咋的,倆閨女趕著給他?”


    大太太:“正陽說他還有大房,接過來後又不是閨女又不是兒媳,沒名沒分的。咱倆1老,她又要當大,豈不是虧了春花。


    若2花也跟著做了小,咱便是倆閨女在身邊守著,她姐倆定會是1氣,也不會受外人的癟。


    再者說,正陽那麽大的官老爺,說不定哪天便有人給張羅著納小,與其再讓外人進咱家門,咱還不如先占了。”


    高老爺愣愣地想了會兒,“你說的也有道理。反正是這些人,這1堆,自家人守在1起也挺好,後代也都是咱的血脈。有倆閨女生娃,高家的門戶咋說也能立起來。”


    片刻,哼了1聲,“就是便宜了王正陽,我用倆閨女招他1個女婿。”


    大太太嗔笑道:“老爺打慣了算盤,招女婿又不是做買賣,不好論個兒。”


    高老爺:“咋跟他們講這事?”


    大太太:“2花那麽小,還不是聽大人的。正陽那邊咱倆1起跟他講,讓春花先跟他通通氣,我看春花的話他都聽。”


    初1的時候,王正陽帶了兩壇酒、兩扇百十斤的肉,匆匆迴來磕頭拜年,去看了看兒子大春,小家夥兒本來咯咯笑著,卻被1身甲衣的王正陽嚇哭了。


    王正陽顧不上許多,抱起硬親了兩下,交到春花懷裏便要走。


    老高派差役過來報,請王正陽過去議事,霍州有商鋪1下自平陽城進了2十壇上等西鳳酒。


    事關緊要,他不敢耽擱。大太太道:


    “好歹你也在家住1宿,與春花說會兒話,這跟客人1般了。”


    王正陽:“爹、娘,3千人馬擠在城南衛,我怕出了事。待3個月操練完畢,我便日日迴來住。大春就麻煩2老看護了。”


    高老爺嘿嘿笑著,“我自家的娃,自然精心,不必多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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