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耀祖把方柏榮的話1講,奚富貴猶豫道:


    “啥都好說,就是娃隨誰的姓有些出入。我家就我獨1個,我得傳宗接代哩。”


    莫耀祖:“方大叔同意將女娃隨你姓,將來也可招女婿。”


    趙貴:“春紅還年輕,隻要你對人家好,再給你生幾個兒女也不難。”


    奚富貴抑製不住地咧嘴笑著,“那就行,眼前我該做啥?”


    莫耀祖:“你置辦些禮,去方大叔家帶上。趙貴請寶元、進元到十字街口的酒館,咱得與春紅倆大伯說1聲。”


    奚富貴:“大哥,我該置辦些啥?”


    莫耀祖眯著眼道:“禮要重,心要誠。方家每人1身綢緞衣料,寶元、進元兩家也算上。”


    兩人走後,莫耀祖背著手,慢慢往酒館兒遛達。


    正值晌午,莫耀祖抬頭看看天,今年的天氣怪,冬天冷得出奇,春末的日頭卻已曬得毒。


    想著與大哥、2哥1迴迴走在這街上,紅著眼圈兒搖了搖頭。這幾日,他顧不上難過,心裏默默道:2位兄長,保佑2嫂、正陽平安吧。


    莫耀祖在小酒館坐等,方寶元本來不遠,自然先到。


    見了莫耀祖作揖,“大東家。”


    莫耀祖起身,“大哥,我與大叔、大嬸情同家人,不可如此稱唿,叫我耀祖便可。”


    袁興給方寶元倒上茶,莫耀祖問些趕腳的事情。


    這時,方進元也到了,他的腳行距此1裏來地,進門作揖:“耀祖兄弟、大哥。”


    酒菜立馬上來,客氣幾句,3人幹了1杯。


    莫耀祖:“請2位兄長來,是因為家事……”,將撮合春紅、奚富貴的事情略講。


    哥兒倆1時不知說什麽好,雖覺得春紅守寡才幾個月便改嫁,卻是莫耀祖提出來的,況爹娘已同意了,不好駁迴。


    莫耀祖:“早上兄弟去與大叔、大嬸告別,眼見大叔下炕都費勁,2位兄長又要養家;老的老、小的小,春紅1人勞累難支,僅靠脂粉店過活難啊。富貴你們知底,若合為1家算是兩全。”


    方進元想著春紅分的家財也值5百多兩,這1來豈不是都歸了奚富貴。


    “中元在時,我爹分了家,3娃雖沒了,但所餘家財也不少,若省著花也夠他們過十來年,不至於過不下去。”


    莫耀祖聽明白了方進元的心思。


    “兩位兄長,這些家財交給1個弱女子,遲早坐吃山空。到時2位兄長自不會看著侄兒、侄女受可憐,卻能幫上多少?”


    方寶元咧嘴笑道:“真要到那地步,也就是接濟些口糧。”


    莫耀祖:“若富貴進門,眼前的家產自是都歸男娃,與富貴無關,這都寫進婚約裏,我來為咱侄兒做這個保。”


    方進元:“這便好。隻要我侄兒的家當不被外人吞了就行。”


    莫耀祖舉杯笑道:“富貴這幾年做木刻畫生意、與中元合夥脂粉店、給我打理棉布店,哪項1年都進幾十兩。”


    方寶元想,給自己派活兒的就是奚富貴,若這事駁了他,怕是不能再幹這營生了。


    方進元沒想到,這個娶不上媳婦的瘦高個兒1年能賺這麽多,成了親戚說不定能用得上。再說,往後爹娘就由奚富貴全管,有個病災的也無需自己花銀錢,心裏便允了。


    莫耀祖看出哥兒倆心下願意了,便道:


    “今晚,我把富貴喊到家裏,2位兄長與大叔、大嬸1起為春紅訂個規矩,為中元兄弟的兒女立個保。我與趙貴做證人,若2位兄長對趙貴不放心,該信我與大叔的情分。”


    哥兒倆連連應允。見事情辦成了,莫耀祖起身,“那咱們先各自忙去,傍晚1起迴家。”


    太陽還未落下,莫耀祖讓袁興去訂兩擔食盒,幾人1起迴了內城。


    寶元、進元哥兒倆見爹1邊身子已是動不得,不由得心酸,對2老噓寒問暖1番。


    莫耀祖:“大叔、大嬸,我與2位兄長講了富貴進門的章程,今晚大家聚齊,把這事定下來。”


    春紅出來挨個兒行了禮,便又和娃迴西屋了。她估計莫耀祖將兩個大伯、趙貴都請來,是要定她與奚富貴的事。她沒想過自己會成了寡婦,更沒想到剛幾個月便改嫁,還是公公做主。


    飯館的兩個夥計挑著食盒上門,方大嬸道:“堯帝爺啊,咋弄了這麽多菜,這得花多少銀。”


    莫耀祖:“今日家裏人全,慢慢吃,慢慢說話。”


    炕上1桌,地下1桌,天擦黑時,小梅也關了店迴來。


    趙貴把小梅叫到西屋,1講這事。小梅1把抓住春紅的手,“春紅,事到如今,別顧那麽多了。我倆正替你發愁哩,這迴又有著落了。中元那邊過年過節祭品重些,這邊將公婆伺候好,也無甚可挑剔的。”


    春紅抽泣著點點頭,“謝謝嫂嫂,聽你的。”


    掌燈的時候,奚富貴還沒到,3個娃眼巴巴地看著桌上的菜,趙貴忍不住到門外張望。


    遠遠見1輛馬車向北而來,到得門前,奚富貴從車轅外側跳下來,趙貴道:


    “你可真沉得住氣,大夥等得菜都涼了。”


    奚富貴抹了把腦門兒上的汗,“我也跑得緊,快幫忙卸車。”


    趙貴1看,有大小十幾匹綢緞。


    驚訝道:“咋,你不過了?”


    奚富貴:“搬進去再說。”


    寶元、進元也出來,7手8腳抱進去,十幾匹綢緞堆到堂櫃上。


    方柏榮知道這是奚富貴的禮,臉上繃著,眼裏笑著,“富貴,你這是把綢緞鋪搬來了?”


    奚富貴被說得呲牙1樂,“忙著挑選了大半日,來晚了。大叔、大嬸、春紅與娃們、大哥、2哥全家,加上小梅嫂嫂和榆錢兒,1共十8身,都打著餘量,剩下尺頭做鞋帽。”


    眾人先是驚訝,後都笑了。


    莫耀祖:“富貴,人人有份,如何獨剩下我與趙貴?”


    奚富貴臉紅道:“給2位哥哥綢緞,不如請喝酒。”


    方大嬸咧嘴皺眉,嘖嘖著,“堯帝爺呀,這得1大筆銀,不能這麽花。”


    奚富貴接道:“遲早都是給家裏花,那就眼前花。”


    小梅、春紅帶著3個娃撥了些飯菜去西屋吃,剩下眾人邊吃喝,邊說些生意上的話。


    奚富貴1出手便給自己幾匹綢緞,加上之前莫耀祖的1番疏導,寶元、進元心下很是歡喜。


    莫耀祖估計這十幾身綢緞得花4十兩左右,心想奚富貴帶這麽重的禮,已足顯誠意,當下趁熱打鐵將婚約寫了。


    放下酒杯,正經作揖道:


    “大叔、大嬸,2位兄長,富貴有些難為情,我替他講。今日富貴來提親,不能說喜事,隻因我中元兄弟入土才幾個月,可自此家裏有了富貴裏外操辦,卻是好事。


    富貴進門的章程,我與大叔、大嬸、2位兄長議過,富貴也同意。眼前,除了2位嫂嫂,長輩、兄長都在,讓富貴當著大家的麵再立個保。”


    奚富貴坐得挺直,紅著臉道:“我向堯帝爺立個保,進了這個家門,將大叔、大嬸當親爹娘伺候,將兩個娃當親生兒女對待。“


    莫耀祖笑問:“你掙下的銀錢哩?”


    奚富貴:“都交於春紅。”


    莫耀祖:“大叔,那就寫吧,寫完了再喝酒。”


    春紅不好意思過來,小梅過來將炕上的8仙桌清幹淨。


    方柏榮右手還能寫字,將婚約按之前商量的,1式兩份寫好,方柏榮、奚富貴、莫耀祖、趙貴簽名畫押。


    又將春紅喚過來,春紅流著淚,不知是悲是喜,也依著莫耀祖的指點按手印、畫了押。


    莫耀祖:“就此改口吧。”


    方進元覺得家裏突然闖進個外人有些別扭,“我哥兒倆好說,看爹娘是否要改,還有兩個娃怎樣改。”


    方寶元想的是若奚富貴改口叫了這邊爹娘,自己在東外城的腳兒便是鐵打的了。


    道:“依之前議定,男娃隨我方家,自是不能叫爹;女娃改不改口,由爹娘做主。”


    方大嬸高聲道:“本是1對雙胞胎,這個叫叔,那個叫爹。過1、兩年娃要問起來咋說清楚,再說這不就分出親疏遠近了麽。要叫叔都叫叔,要叫爹都叫爹。”


    眾人都看著方柏榮,方柏榮看著奚富貴,“富貴,日子得你自己過,兩個娃還得你照管,你說說。”


    奚富貴:“既然我當自己的娃帶,姓方也好,姓奚也罷,就都叫爹吧。大叔、大嬸改不改口,我聽2老的。”


    方柏榮沉吟了會兒,“我有3個兒,失了3娃還剩兩個,眼前又來1個,你便頂了3娃的坑,日後你們當親哥兒仨相處如何?”


    莫耀祖趕緊道:“富貴,磕頭改口吧。”


    奚富貴跪地磕頭喊爹娘。方柏榮夫婦端坐炕上滿麵紅光,喜滋滋的應著,方大嬸道:


    “這事操辦得急,也沒給娃備改口禮。”


    奚富貴又認了大哥、2哥。方柏榮讓春紅帶著兩娃過來,向奚富貴磕頭叫爹。兩個小孩嘴裏還說不清話,春紅哄著含糊地喊了兩聲,奚富貴大聲答應。


    眾人重新落座,方大嬸道:“富貴,這兩日你帶著春紅和娃,到中元墳前燒燒紙,與他念叨念叨,讓他想開些,保佑你們。”


    奚富貴迴道:“娘,我記住了。”


    1通折騰,眾人心裏都慌慌著,無心吃喝。


    莫耀祖:“2位兄長,今日未請兩位嫂嫂來實在有失禮數。事趕著事,來不及去接,迴去千萬與2位嫂嫂知會。”


    方柏榮自腰間解下幾把鑰匙,“富貴,這幾日你不用來這裏,這是東關新家的鑰匙,你把屋裏屋外收拾1下,我們盡早搬過去住。”


    過了幾日,奚富貴尋了馬車,方柏榮全家搬到了新4合院,遠離了街坊的議論。方家無了顧慮,奚富貴過起了又是兒、又是女婿的日子。


    1日,方柏榮對奚富貴道:“富貴,這兩日你帶兩瓶好酒,去拜訪工房管庫的馬掌庫1迴,1說我讓你去的,他便知道。若工房要筐,你便去河西峪口村找苟來,想他們筐也攢多了,等得急了。”


    奚富貴:“兩邊都什麽價?”


    方柏榮:“你兩邊看著講,都要過得去。”他知道,奚富貴與自己的3娃不同,無需多囑咐。


    莫耀祖離開平陽城,上了官道,帶著傷感、牽掛和些許安慰往風陵渡。


    1路上,雖有兩個夥計跟著,莫耀祖卻孤單得心無處著落,覺得自己就是路邊那棵孤獨的樹,被烈日曬著、風吹著、雨淋著卻無處傾訴,能聽他傾訴的人都走了。


    王正陽離了高府,自汾河西1路往南走。不進城,隻住路邊小店,假說路引被人偷了,也不敢去開新的路引。直到翻過中條山的鎖陽關,才長舒了1口氣。


    老高說,畫影圖形隻發到了平陽府各州縣,其它州縣就是發也得待些時日。


    自茅津渡過河,就進了河南府地界。王正陽住進1家客店,因為沒有路引,掌櫃讓他去巡檢司領票。


    王正陽假說來自潞州,是做絲綢生意的,此次往洛陽是去催貨,卻半路上將路引丟了,給了5錢銀子央店掌櫃做保。


    掌櫃1見銀子,便帶著王正陽去巡檢司,用假名重開了路引。


    到了洛陽,王正陽在小王城往東隔1條街處找了家客店,要了間有後窗的客房住下,這是距劉鳳田金庫最近的地方。


    金庫西麵是王宮,東麵、北麵全是洛陽本地大小官員的住宅,不少都是高大門樓,門口站著1個或兩個門禁。


    街上走的是豪華馬車或高頭大馬,挑夫小販靠近哪家門樓都會被轟走。沒有了小商販,閑來逛街的人也就少了。


    王正陽街南北遛了1迴,街北口1家酒館正對著這條街,進去選個桌坐下。


    洛陽天暖,此時節早已是窗戶大開,哪家有車馬出入看得1清2楚。


    要了壺酒、1盤小菜,邊慢慢咂著,邊看著窗戶外麵。1連3日,夥計便過來問:


    “客官天天在此坐看,莫不是等什麽人?”


    王正陽撒謊道:“是想求人辦事,卻是找不到人,便在這裏以期遇到。”


    那夥計歎道:“求人難啊。你日日等在這裏沒用,得帶上黃白之物上門去”,夥計邊說,眼睛邊往街裏示意了1下。


    王正陽見被旁人看出了異樣,道:“你說得有理,我是得往裏麵去尋。”


    從酒館出來,順著街往南,邊走邊4下觀瞧,1座座高牆深院。


    正暗自犯愁時,見1路之隔東麵的瓦屋也都很高大。靈機1動,若自路東屋脊往西看,當能看到1些裏邊的情形。


    夜正深沉,隻有滿天繁星閃爍。王正陽紮綁利落,自客店後窗而出,不走大街,沿小巷向西,遇死胡同便越牆上房過去。


    他擇1屋脊最高的房頂,隱在背麵陰暗處,隔著路往西看。


    果然,西麵院落裏,隱約有淡淡白光移動,是守衛提著燈籠在巡視。


    淩晨,南、北和中間的院子透出了燈光,顯然這3個院落有人住。


    天色未明之前,王正陽自後窗返迴客店,迴想這1趟有無疏漏之處。


    如此兩個月,前晌去街上,後晌睡覺,夜深人靜時盯著金庫裏麵。並未如賣涼粉兒老漢所講,春末往外運金銀,卻是明顯地,金銀更加頻繁地運來。


    這1日,王正陽肩上掛個褡褳,不緊不慢地跟著鹽池來的馬隊。那些馬又高又壯,騎在馬上的青壯也是虎虎生威。


    洛陽是個王公貴族常露臉的地方,人們都習慣了。


    王正陽看著為首1人有些異常。宮善業往哪裏1站,身上的戾氣畢露,周圍的人能躲多遠便躲多遠。而此人頭戴平定4方巾,1身藍袍,麵色灰白,3綹胡須1絲不亂,神情內斂,隻在不經意抬手或迴眸間露出此人並非書生。


    若要在這裏交手,當是此人了。王正陽想著,緊趕幾步,想靠近些。


    街上的人熙熙攘攘,王正陽覺得自己在人群中,當不會被發現,卻見為首那人迴頭,眼睛在搜尋。


    這時,酒館那個夥計肩上搭著手巾,在門口喊,“你還在等?”


    王正陽忙背對著馬隊,向夥計作揖,“先前的事已經了了。既然路過,不妨再來碟小菜、1壺酒”,說著走進去。


    馬上那人正是魏圭。劉鳳田將宮善業派到平陽城,把單飛虎的家財、生意全拿了過來,其家眷遣迴老家。


    單飛虎家中連發兇案,最後本人身首異處,城南韓高枝知這行當裏來了煞星,乖乖地退出了軍糧生意。


    平陽府的鹽引全數歸到了劉鳳田手裏,1時萬般如意。隻要手裏有金山銀山,向朝廷交足鹽稅,誰能奈他何。


    而宮善業不再被劉鳳田的大眼珠瞪著挑毛病,也心情暢快,在單府過起了頤指氣使的日子。


    無論是誰,日子不會總是風平浪靜。劉鳳田接到兄長的加急信,平陽、朔州山民吃不起鹽,將尿罐、糞缸外麵的堿霜刮下當鹽的傳聞,不知如何被聖上知曉,已下旨讓內閣核查此事。


    接下來或將派人巡查河東鹽池,要他將鹽池私銀盡快運走,洛陽金庫的也都分往各處。


    近幾個月,魏圭不停地往返於洛陽、河東鹽池之間。今日這1趟運完,便要自洛陽往應天府、順天府、杭州府運。


    魏圭是對周邊氛圍極為敏銳的人。自入洛陽城後向西1拐,他就覺得有幾雙眼睛在盯著自己的馬隊。快要往南拐時,身上汗毛都奓了起來,斷定有人在跟著自己。


    他迴頭掃視1圈兒,盯了幾個人看,1個年輕人與酒館夥計打著招唿進裏麵去了,並沒看出什麽。


    趙儉生前教過王正陽,跟隨人要似跟非跟,若全部心思放在那人身上,走不了幾步便會被察覺。


    趙儉帶著王正陽坐在街邊試,見1個人走過去,讓他盯著後背,心裏默念著這個人迴頭。王正陽試了試,果然,十個人裏有7個迴頭看他。


    “所謂似跟非跟,你東看看、西瞧瞧,不經意地瞄他1眼就行了。”


    當魏圭迴頭搜尋時,王正陽已收了心思,背對著他,1心要去喝酒了,而魏圭明明覺到危險就在身邊,1迴頭又沒了。


    王正陽依舊那個桌子坐下,眼睛餘光看著這支馬隊走遠。猜這幾人晚間會住哪個院落,什麽時候動身返迴。


    當洛陽城大片的灰瓦頂隱沒在黑暗中的時候,王正陽也隱在高高的屋脊後,看著南、北和中間院落燈的微光隱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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