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了,此起彼伏的爆竹聲,在平陽城濃濃的寒意中炸響。


    家裏的糧吃得差不多了,荷兒出去了1迴,帶迴1車米麵菜肉之類。


    王正陽已能下地行走,眼看著荷兒姑臉頰陷下去,眼窩也青了,很是不忍。


    “荷兒姑,自今日起我與你1起做飯收拾家。”


    荷兒淺笑道:“就你1人的飯食,累不到我。你就耐心將養著,有精神練練功,早些生龍活虎起來。”


    王正陽試著練功,筋骨軸得伸不開、身形笨拙得轉不利落。


    耐著性子,如師父、師兄初教時1樣,1點點從頭開始,身子骨恢複得很快。


    2人白天黑夜在家裏圈著,1日隻吃兩頓飯。


    這日早晨,王正陽將院子裏的積雪清掃成堆,荷兒做好了飯菜。


    “陽兒,你練完功去搬壇酒來,姑有些抱不動了。從今日起我倆都喝些酒,追追寒氣。”


    荷兒炒了3樣菜、1大盆揪麵片兒,王正陽已恢複了飯量。


    荷兒道:“陽兒,今晚搬前院住吧,看你寒氣退得差不多了,到前院睡熱炕應該無礙,姑在後院凍得有些久。”


    王正陽日日被暖著,並不覺得多冷,居然沒想到荷兒姑的冷暖,1時滿懷歉意,“我隻顧自己,讓姑跟著受凍。”


    荷兒笑道:“你拉尿過的被褥都不要了,今日你泡泡澡換新的。”


    王正陽的鼻子這兩天剛能聞到些味兒,想想真難為荷兒姑了。


    感激的淚水往心裏流,說不清荷兒姑是他什麽人。


    像他心尖尖的某1個東西,像自己的娘、姐姐、又像春花?或是他小時常呆呆望著的雪花兒?或腳店旁邊春天的杏花?又都不像。


    王正陽喝了1大口酒,呆呆地望著荷兒姑——對,春天的時候,汾河兩岸綠意融融,桃杏盛開,汾河水清澈如鏡,這便是眼前的荷兒姑。


    荷兒被王正陽盯得臉1紅,“這迴算是個大活人了。”


    夜裏東西屋的炕都燒得熱,荷兒替王正陽鋪好了被褥,把淨桶放到地上,“夜裏解手就在屋裏吧,別出去再受了寒。”


    王正陽心裏舍不得與荷兒姑分開睡,他已習慣了被她軟軟的身子暖著,也喜歡看她在自己懷裏疲憊地睡去。


    荷兒看透了王正陽的心思,歎了口氣,幽幽道:“陽兒,將來姑還要去見你爹娘、見你趙叔……”,沒有再說下去。


    王正陽低頭,心裏1時慚愧,荷兒姑把自己焐活過來,還亂想什麽。


    剛出正月,楊柳的枝條在料峭的風中已顯出萌動的模樣,家裏的糧菜又要吃光了。


    王正陽已恢複如初,他練功發力的時候,感覺玄關的陰陽無窮無盡地湧出,在丹田處急旋,力量磅礴浩大,連綿不絕。


    荷兒在1旁看,驚道:“你身上叫勁時,好像渾身在發光哩,細1看又沒有。”


    王正陽歎了口氣,“若師父、師兄在,我的功夫會練成何樣?”與師父、師兄的分別,也是王正陽深深的遺憾之1。


    荷兒道:“最後1粒米吃盡我們便走,省得家裏無人招來耗子。”


    王正陽挖開埋金銀的兩口缸,1下又哭出來,這是趙叔處心積慮為他攢下的。


    取出5十兩金元寶和1百兩銀,重新封好。


    荷兒收拾起幾樣換季衣裳,問:“陽兒,我們這便去西安尋你耀祖姑父麽?”


    王正陽想把荷兒姑送到西安,自己再獨自往洛陽。不緊不慢地走,時日還寬裕。可荷兒姑不願與自己分開,先上路再說。


    王正陽:“荷兒姑,可有我叔不常戴的帽冠與我略做遮掩,我去尋車馬。”


    荷兒翻出1頂平頂4方巾來,歎口氣道:“我給你叔買時,你叔還說,等你娶媳婦時才能戴,怕是有些小。”


    王正陽湊合著戴上4方巾,肩上搭個褡褳,1出門便躬起了腰,順著小巷往東關方向走。


    遇到1輛馬車,邁腿上去放下車簾。


    車夫4十來歲,戴著黑疙瘩帽,懷裏抱著馬鞭,見王正陽2話不說便上來,先詫異了1下。


    王正陽問:“大叔是否願往風陵渡?1日1錢銀。”


    車夫:“單程的話要加銀,迴程空跑不合算。”


    王正陽:“那就1日算兩錢,迴程大叔自便。”


    車夫很少遇到這樣大方的主顧,“這便上路?我得繞1下,備些草料,剛從風陵渡送客迴來。”


    王正陽:“明日1早才走,今日先定下。大叔常跑風陵渡?”


    車夫:“1年有幾迴。年前後官道上查兇犯哩。”


    王正陽心裏動了1下,聽車夫往下說。


    “聽說兇犯很厲害,先是西關單府連殺數人,帶走了人頭,沒幾日又在南關1帶連殺3口。且竄房越脊,無人能擋。”


    王正陽:“天地這麽大,1個大活人如何查得?”


    車夫:“平陽城4個城門都貼著畫影圖形,就做個樣子。倒是往風陵渡,解州官道查得嚴哩,凡是年輕人,拿著畫影圖形1個個看,在車上的也得下去。”


    王正陽:“那兇犯是何模樣?”


    車夫:“我隻管趕車,不愛看那些東西。就你1人去”?車夫迴頭問。他有點兒困惑,像王正陽這般年紀,沒有獨自1人雇馬車的。


    王正陽:“還有家中1位女眷。”


    王正陽讓車夫趕到巷口的1家店鋪旁,讓他明日1早來候,丟下個銀子邊做定銀,將4方巾使勁往下拉了拉,迴家了。


    迴家跟荷兒講,“荷兒姑,不能直往風陵渡了。聽說有我的畫影圖形,我們先往北,再從河西往南繞過官道。”


    王正陽隻得改變主意,從虞阪鹽道過茅津渡,到張德柱處,讓他將荷兒姑送往西安,自己則迴返去洛陽。


    第2日,荷兒與王正陽早早起來。


    荷兒將貼身衣裳打了個包裹;王正陽將5十兩金和1百兩銀背上,他和趙儉的佩刀仍掛在家裏牆上。


    隻腰間纏了軟刀和鏢囊,胳膊夾著荷兒姑昨夜打好的薄棉衣、夾衣和單衣,加起來也不少。荷兒說,這時節車上會冷,又帶了條厚棉被。


    王正陽先出去,在台階上望了1眼。幾十步\t外,那個車夫已等在巷子口店鋪旁。


    確信無人注意,將大門掛了鐵疙瘩鎖,上了馬車,跟車夫說:


    “大叔,我們往北門去。”


    車夫:“不是去風陵渡麽?”


    王正陽:“我們先去看親戚。”


    車夫:“多遠?”


    王正陽:“長短時日不定,還按昨日說好的腳銀算。”


    車夫見隨車來的是個女子,自是安安穩穩的1趟好腳。1聲吆喝,馬車往北關走。


    車夫身上穿著大羊皮襖,腳上套著氈窠簍,坐在車轅,不緊不慢趕著。


    車上鋪了毛氈,王正陽與荷兒將被蓋在腿上,還是難擋淩晨的寒意。


    本來1上車,王正陽便捂上被,讓荷兒姑摟著他。若北門查,就說是病人,下不得車,結果守門的民兵卻是無人理會。


    馬車上了城北的官道,天色已大亮。


    車簾遮得嚴實,車內很暗。王正陽歎了口氣:“原本留關鎖替咱上墳,不想他也被我連累失了性命。”


    荷兒道:“隨爹娘來的時候,除了爹娘誰也不認識,沒想到後來身邊有那麽多人,更沒想如今隻剩我們兩個,快得連哭都來不及。”


    車內裝著帶靠背的長凳,王正陽與荷兒緊挨著,腿上蓋著棉被。


    “既然往北,可否往霍州去看看我小時住的地方,我想爹娘了”,荷兒有些發呆地說。


    王正陽:“走到哪裏想停便停,不必急著趕。”


    與荷兒姑說著話,王正陽心裏就像下雪天1樣,被濃濃的悲傷與牽掛籠罩著。


    他昨夜甚至想翻牆出去與春花道聲別,又怕再給高家惹出禍端。


    眼下離了平陽城,高老爺1家不會受牽連了。


    又看看眼前將自己救活、相依為命的荷兒姑,也算平安了,他心裏又輕鬆了1些。


    過了洪洞縣城南的橋,日頭已吊在了西山上麵。


    2人下了車,這1日坐得腰酸腿麻,王正陽道:“我們先尋個客店,吃過飯隨便轉轉,不想轉就早點兒歇了。”


    荷兒小聲與王正陽道:“陽兒,給姑尋家有淨桶的客店,從小用慣了,跟你趙叔十幾年也是,去大茅坑不習慣。”


    王正陽隨高老爺來洪洞的次數多,雖住客店的時候不多,但哪家講究卻是清楚。


    “就住驛館。”


    王正陽進驛館裏,特意看了看有沒有淨桶和淨房。交了房銀,給了車夫3分銀子,請他吃住自便,明日1早到驛館門口等。


    訂客房時,王正陽猶豫了1下,還是訂了1間。


    出門在外,他怕再出事。與荷兒姑1說,荷兒與他想的1樣。


    此時,還不到吃飯時,王正陽與荷兒各背了貼身包裹,站在驛館門口往西看。楊柳雖沒發芽兒,濃密的枝條卻1團團遮擋著汾河水的亮光。


    荷兒望著道:“我隨爹娘自霍州往平陽城,路過這裏隻記得西邊有水,東邊有衙門,夢裏還來過這裏。2十幾年了,眼前像是大不1樣。”


    王正陽:“那便去看看。”


    2人下了官道,往汾河邊的1塊空地和1片如鏡的水麵慢慢走去。


    王正陽道:“這便是洪洞大槐樹處。”


    荷兒神情黯然,“聽我爹講過,9州方圓,都有這裏遷過去的人。他們是生離,我倆這幾年遇上的都是死別。”


    王正陽:“荷兒姑,故地重遊,就當是散心了。那些人已害不到咱們,心下放寬些。”


    荷兒強作笑顏,“陽兒陪著姑慢慢走,哪會不開心。”


    她大王正陽十3歲,從他還尿炕的時候1直到長成威武的男人,她都喜歡他。卻沒想到會成這樣,每日心貼心、肉挨肉地1個多月。


    王正陽渾身冰涼,命懸1線,她想起爹講過的辦法,什麽也顧不得了,生生把王正陽焐過來,日夜肌膚相親。


    王正陽醒後,2人夜裏還這樣。她不知王正陽心思如何,自己開始盼著天早些黑下來,好趴到他身上摟著他。


    羞愧、自責不時湧上心來,她心裏默默地說,“大哥、大嫂、爹、娘、爺,不是荷兒沒羞恥,隻陽兒的命要保不住了。眼下保住了,他得快好起來,就當是我替大夥來焐他。”


    到前院後,與王正陽分開了睡,她才知舍不下的滋味,夜裏翻來覆去地想。


    荷兒渾身的骨節開始酸痛,她暗想,或許是黑天白日在後院著了涼,或許是陽兒的寒氣到了自己身上。


    她想,以後多喝點兒酒,或許慢慢會好了。


    西山頂上的霞光現出金黃的色彩。


    靠著汾河水,池塘比平時所見的大了許多,冰麵已化開,顯得波光粼粼。


    幾個小孩童,細麻繩拴著小柳條簍往水裏丟,過1會兒再拉上來,便倒出幾條寸許的小魚兒。


    荷兒好奇,便過去看,原是小柳條簍裏放了饅頭渣,誘魚兒進去。


    便問:“娃娃,這麽小的魚兒弄上來做甚?”


    1個小孩兒抬頭答道:“弄迴家做鹹魚,若無鹽便喂了雞。”


    荷兒又問:“弄迴家養成大魚再吃豈不更好?”


    另1個道:“說的是哩,可爹娘不讓喂糧食。”


    荷兒笑道:“你們眼前不也喂的糧食麽?”


    小孩兒撓撓頭有些難為情,“是家裏偷出來的饅頭。”


    “偷饅頭爹娘也知道的呀”,荷兒追問。


    小孩兒:“這迴我帶1個,下迴他帶1個,1個饅頭夠我們幾個撈半天。”


    王正陽說再去河邊看看,荷兒道:“我們迴吧,早起給你糊弄著喝了碗稀粥,1天未進食,想你也餓壞了。”


    驛館裏有飯堂,荷兒點了大個兒的紅燒團魚、1鍋藕餡兒扁食、1盤糖醋蘿卜條,2人又喝了1瓶玉露春酒,共花了2錢5分銀。


    王正陽笑道:“若這麽吃下去,怕是帶的金銀兩年便花完了。”


    荷兒道:“眼下要補身子,今日也是碰上了,往後想吃團魚也無處可覓。”


    飽餐1頓後迴了客房。


    燒炕的灶洞在屋外過道,屋裏的火炕暖和卻沒有煙;屋裏還有1個石炭爐,上麵坐著熱水壺。


    進來1個小夥計,把屋裏的石炭爐捅旺,壺裏的水燒上,又拎來桶涼水。


    “過了子時火炕還要燒1迴,保管凍不著客人,2位有事便門外喚1聲,小的伺候這些,每日兩文。”


    王正陽沒兩文錢,摸出個銀子邊,約摸值2十文,遞過道:“小哥兒不用找補了,麻煩淨桶為我們送幹淨的來。”


    小夥計喜笑顏開,拎來的紅漆淨桶裏外幹淨,鋪上1層幹樹葉,上麵是繡花的綢緞墊子。炕洞裏也多添了兩把柴,炕燒得發燙,幾乎蓋不住被。


    王正陽早起1睜眼,窗紙已發白,發覺胳膊伸到了那邊,握著荷兒姑的手。


    荷兒早就醒了,是身上關節疼得,1夜似睡非睡。


    當初,趙儉每日到衙門裏點卯,荷兒早早起來做飯,後來是為趙儉、王正陽兩人做,最近1個多月是伺候王正陽。


    她怕弄醒王正陽,便讓他握著手,在被窩裏靜靜地等著。


    王正陽起來練功架,荷兒也起來披了被看著。


    洗漱完畢,吃過早飯,車夫趕了車已在驛館門口等著。


    天暖和起來,撩起車簾,2人與車夫說幾句閑話。


    車夫姓張,家住東外城東關。王正陽隻說是尋親訪友,順便故地重遊1迴,讓老張不用急著趕路。


    老張也就不緊不慢,1日兩錢銀,第1次碰上這樣的好腳,他才不著急。


    風從正北來,荷兒怕王正陽風吹久了犯病,把前車簾放下。


    兩人並排坐著還算寬敞,掀著側簾,1路走,1路往外看。


    東麵是丘陵和1道道深溝,有的溝裏能看見幾戶人家。


    西麵是平整的田地,1層層地往汾河岸邊鋪。


    這個時節,田地裸露著本色,農戶將田地收拾得1片草葉都不留,背陰處的雪還未化。


    荷兒將棉被壓著自己和王正陽的腿,車窗的外麵,丘陵的頂端是半塊藍天,荷兒呆呆地看著,王正陽也呆呆地看著。


    荷兒輕輕道:“陽兒,姑小時候就愛瞅黃土疙瘩上麵那塊天,當下也是。瞅著瞅著,我爹娘沒了,你爹娘沒了,你趙叔也沒了。”


    王正陽看著荷兒不舒服的樣子,“荷兒姑,坐車也挺累人,不如騎馬。你若是腰酸腿麻了,咱就下車走,要不我給姑捏捏。”


    荷兒:“你和你叔總寵著我,姑也是貧寒家裏長大,坐車嫌累讓人笑話。”


    到了趙城的時候,太陽已落山。


    2人背了貼身的包裹,進了1家看著還算幹淨的客店,王正陽依舊給了車夫3分銀,讓他自己去吃住。


    王正陽記著荷兒囑咐過淨桶的事,摸出個銀瓜子給店夥計。


    進了飯堂,荷兒4下看別人桌上的吃食,3十來歲的掌櫃過來。


    “2位聽小的說,趙城的豬頭肉、燒餅與別處不同,1盤豬頭肉,1人兩塊燒餅、1碗蘿卜湯,保2位吃得熱乎舒服。”


    荷兒:“十5個燒餅、兩盤豬頭肉、1盤棗泥蜜藕、1碗鹽白菜拌豆腐、1瓶杏花村燒酒。”


    掌櫃道:“原是還有其他客人,是否待會兒再上齊?”


    王正陽:“這就端來。”


    自從王正陽活動自如後,荷兒每日都要與王正陽1起飲1瓶燒酒,隻有酒喝得身上熱了,她身上的酸痛才減輕些。


    不1會兒,便引來飯堂裏人們的目光,1個俊媳婦與1個年輕人1起喝燒酒沒見過。


    更出奇的是年輕人,燒餅堆滿1小柳條兒笸籮,兩大盤豬頭肉蘸著醋,不1會兒,肉和燒餅便要吃完。這個肚子並不大的年輕人,把那麽多東西吃哪裏去了。


    那個小媳婦貌似比年輕人大幾歲,應該是夫妻,卻又有些不像。


    2人見別人看他倆,匆匆吃幹淨,迴了客房。


    王正陽1看淨桶刷得不幹淨,裏麵也沒墊樹葉,便端了角燈又去刷了1迴。他在高老爺家幹過,輕車熟路。


    荷兒有些難為情,“給陽兒找麻煩了。我住腳店時也讓你玉環姑陪著在茅坑裏解手,1跟你趙叔,姑便任性了。”


    王正陽:“明日去買個新的,走到哪裏我都給姑帶著。”


    第2日,讓車夫老張趕著車在城裏轉。


    趙城不大,北麵、東麵地勢高,南麵、西麵順著汾河的方向地勢漸低。


    沿街店鋪不多,終於在1個雜貨鋪裏找到1隻鬆木淨桶。


    王正陽對荷兒道:“鬆木油性大,不吸味兒。”


    花了1錢銀拎到車上,繼續沿官道向北。


    前麵東西山勢漸窄,進入汾河河穀,北風直直地將山北的寒氣往南吹。


    車夫老張道:“我穿羊皮襖沒事,若嫌風硬,你們就把車簾紮上。反正西邊是山,東邊是溝也沒啥可看的。”


    王正陽、荷兒仍從側簾往車外看,左手邊就是汾河,水流在這裏變急,山腳背陰處的冰還未化,水已嘩嘩地響著。


    車上坐久了,王正陽看出荷兒姑的疲憊,“荷兒姑,你斜過來,靠我身上蓋上被睡1會兒。”


    荷兒聽話地依過來,她其實是身上疼,靠在王正陽身上,能暫時把痛忘了。


    兩邊的山勢忽寬忽窄,汾河自山巒曲折之中無窮無盡地流出,狹窄處波光幽暗,1到開闊處便泛著大片的白光。


    王正陽陷入恍惚,他就想這麽在車上,搖搖晃晃地往山的深處去,隻要有荷兒姑陪著,他不再孤單和想念1個個離去的親人。


    他幻想著,把2百兩金和玉佩還給鄧大人,再給耀祖姑父寫封信。然後在前方的霍州安個家,將春花接來,1輩子這麽過下去。以後除了上墳,不再踏足平陽城。


    荷兒唿吸均勻起來,王正陽低頭看著她發青的眼窩,心裏湧起痛楚和愛憐。


    王正陽隨高老爺走過這條路幾迴,荷兒姑說路過千佛崖時,爹娘還帶著她下去磕過頭。


    千佛崖修在官道西麵,臨著汾河。官道東有1個驛站,供太原與平陽之間官員和商旅往來歇息。


    3人晚間歇在驛站。


    山穀之間,正是南北狹長的風口,雖是2月,仍冷得出奇。


    客房裏雖燃著火爐,卻是凍鼻子凍臉。


    荷兒:“陽兒,今晚還睡1起吧,千萬別再受了寒。”


    其實王正陽心裏正盼著。長這麽大,隻要他想睡,都能睡得著。但昨晚,荷兒姑近在咫尺,他卻想得睡不著,仿佛隻有荷兒姑在懷裏,他心裏缺的那塊東西才會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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