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文學打聽著找到高金堂府上。


    一問,王正陽隨高老爺往洛陽去了,已走有五、六天,快也得再過二十天迴來。


    便留話,讓王正陽一到平陽城,馬上迴老屋去,家裏有急事。


    隨後奔南門外,到腳店天已黑了。


    跟袁玉環講了莫耀祖交代的話,袁玉環一聽,便猜是出了不好的事。


    袁大嬸有點兒受驚,“天都黑了,這麽急有啥事?”


    邵文學已站到腳店門口,等著袁玉環,不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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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玉環突然渾身無力,軟軟地想坐地上。立住穩了一會兒,哆嗦著變了聲,“怎麽迴事?”


    邵文學將他所見說與袁玉環,“就這兩位大哥在,想是喚大姐去幫忙。”


    袁玉環哭了幾聲便忍住,這麽晚了,那邊還等著她去。“年紀更大些的男的沒在?”


    邵文學:“沒見。”


    這幾日莫耀祖沒迴腳店。平時偶爾一宿不迴,有大主顧來、生意忙時,最多兩、三宿,這一迴袁玉環以為也是如此,卻是出了禍事。


    大嫂沒了,大哥人卻不在家。當下心急如焚,腳下加力,她也是吃苦過來的人,走路不比邵文學慢。


    進了院兒,見堂屋門窗大敞,搖曳的燭光裏,趙儉和莫耀祖坐在小桌兩邊,荷兒正跪著往瓦盆裏添草紙,火苗晃動著、舔著盆沿兒,中間停著的屍首便是大嫂了。


    袁玉環身子晃了晃,裏麵三人忙喊著過來和邵文學一起扶住,使勁喘息了幾下,袁玉環長嚎一聲……。


    趙儉道:“玉環妹,明日指望你與荷兒在此出力,莫哭壞了。當下我與耀祖也有些慌亂,我們一起商量大嫂的後事。”


    袁玉環聽完這幾日的事,“出了這麽大變故,如何不知會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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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荷兒道:“自大哥、大嫂出了事,他哥兒倆連著日夜奔波。今晚咱倆守著大嫂,讓他們迴屋躺一會兒,我慢慢與你說。”


    袁玉環:“呆會兒你們裏屋睡,我與荷兒給大嫂擦洗、妝扮一下。”


    莫耀祖道:“二哥帶來的酒食,都湊合著吃幾口,越是這時越要吃、越要睡,大嫂不會爭咱們。”


    邵文學也一起墊了幾口,告辭迴家去了。


    袁玉環怨道:“這陽兒,走時也不知會一聲,好歹得等他迴來見親娘一麵。”


    趙儉:“這時節怕是不行。二十天屍首腐爛得出不了門了。衙門對亡人入殮時日管得甚嚴,超時日重罰不說,官家還要弄走強埋入土,我們等大哥出來商量。”


    高老爺把蘇家堡的店操持起來後,發現自己惦記的趙艾花不見了蹤影,趙艾花的弟弟卻來給牛掌櫃當夥計。


    牛掌櫃說,媳婦多年沒迴過娘家,這迴要在娘家多住些時日。


    心道:莫不是趙艾花對這小矮人兒全講了?管它哩,若牛掌櫃這個店開得三心二意,便將他趕走,換個新掌櫃來。


    核了幾迴帳,牛掌櫃出的布、綢緞趕上洪洞城的五成了,嶽陽縣的人大多從這裏捎貨,洪安澗河南的鄉裏人們也都來這邊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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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老爺見牛掌櫃給自己多了一筆穩定的進項,他媳婦悄悄跑了,看在銀子的份上,心裏的稍許遺憾便算了。


    他三十歲開始才漸漸不缺金銀,女人卻是二十歲之後就沒缺過,沒幾日便將趙艾花忘腦後了。


    高老爺謀劃著跑一趟潞安府和洛陽。去洛陽帶潞綢,迴平陽城帶杭緞,一去一迴,到年底能有四、五百兩的毛利。


    一日對王正陽說:“你準備一下,我們出趟遠門,需穿夾衣帶薄棉衣。”


    王正陽知道,一出門,高老爺便讓換上好衣裳,原來的已小得無法穿了,荷兒姑又給做了一身,玉環姑也送來一身。


    薑桂枝曾勸說,他隻給人當趕車夥計,你倆常年綾羅綢緞供著,太慣著他了。


    高老爺又說:“路途遠,又是一大筆財貨,把我的刀帶上,放草料袋裏遮人眼,到荒僻之處便拿出來。”


    王正陽本想迴城南衛和腳店說一聲,哪知高老爺第二日一早問:“你準備好沒有?”


    王正陽:“我衣裳都在這裏,沒啥可備的。”


    高老爺:“備好了馬和草料、水囊,我喝口茶,這便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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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正陽一想反正一個來月便迴,不與家裏說也無所謂。


    秋忙的時候,連平陽城內都彌漫著濃濃的莊稼味兒,蘿卜、大蔥、茄子、胡瓜、大蒜擺滿了街頭。匆匆進城的農戶或肩上扛著扁擔,或掛一爿麻繩,身上沾著草葉。


    王正陽肩上挎著褡褳,裏穿夾衣,外罩黑斜領錦藍袍,頭戴六瓣帽,跟在高老爺馬後。


    高老爺騎著烏騅馬,馬鞍前的褡褳裝著金銀,掛著水囊,馬鞍後馱著草料袋,佩刀在草料袋裏支著,明眼人一下便能看出。


    與往常一樣,高老爺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褶子,眼睛閃著世故和圓滑,胡須裏已有幾根白絲。


    王正陽想起,高老爺和自己一走一個月,老陳可以天天翻牆去會三太太了。


    路上,高老爺說,第一日不急,先在洪洞的綢緞鋪裏歇一宿。


    當晚,王正陽和夥計們住在店裏,高老爺囑咐王正陽看好褡褳,自己騎馬,又去了醉春茶苑。


    第二日,向東進入山裏,在山穀間整整穿行了五日,進了潞安府地界。


    眼前一片開闊,一望無際的田地,滿眼的桑樹,此時已是黃綠斑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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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老爺在馬上嘿嘿笑著,“潞安府別的沒有,就是桑樹多。若早來幾個月,桑葚兒當飯食,屙的屎都是紫的。喝茶泡桑葚兒,酒也是桑葚兒泡,黑夜飯我讓你嚐嚐桑葚兒酒。”


    快到潞安府城,高老爺反倒不急了,路過大些的鄉裏,便打聽今年蠶的長勢,每擔蠶繭、每斤蠶絲的銀價。


    進了潞安城,已是關店鋪的時候,到一家綢緞鋪,高老爺報了名號,那掌櫃趕忙尋來東家。


    一個與高老爺一樣,一身華服、很有氣派的中年人,將高老爺迎到酒樓裏招待。


    王正陽肩上背著包裹和褡褳,裏麵裝著七十兩金元寶和一百兩白銀。


    高老爺對那中年人道:“今日我要喝最好的桑葚兒酒,我這小夥計沒來過潞安,我讓他見識見識。”


    中年人笑著,眼睛斜了王正陽一眼,“貴客光臨,今日全聽兄台的。”


    老爺們吃喝,夥計不許上桌,這是規矩,王正陽也從不靠近。可高老爺半年來似乎與他挺近乎,現在居然讓他上席了。


    深紫色的酒,帶著淡淡的甜味兒和桑葚兒香,王正陽低頭小口飲著、吃飯,聽他們談。


    高老爺說銀價合適,就帶一百匹潞綢去洛陽,“兄弟你自己運到洛陽也是一樣,愚兄就是順便捎去,掙幾兩磨鞋底銀。”王正陽聽著,高老爺談生意也無甚手段,都是大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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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年人道:“兄台所言有理,我若到洛陽開店,加上人工耗費,跟在此當坐地戶所差無幾。綢緞這種東西,穿得就是腰袋鼓的那麽一群人,無論你多幾兩、少幾錢,每年總是賣那麽多。除非得個王爺府的大宗買賣,那得多少年碰一迴。”


    高老爺:“我賣綢緞,便宜的從不碰,要賣我就賣最好的。”


    二人說來說去,七兩一匹共一百匹,明日一早驗貨雇車。


    第二日一早,講好每輛車一日一錢二分銀,包吃住運到山南黃河邊的白坡渡口。


    車夫還想多加一兩分,高老爺道:“你們到白坡渡口返程,哪有空車迴的道理,迴來又是一日得一錢,如此來迴一趟掙小二兩,我不能把別人的腳錢也出了。”


    中年人對車夫道:“都是我老相熟,好歹盡心盡力走這一趟,日後我多用你們幾迴車啥都有了。”


    兩輛馬車鋪上草墊,再鋪上粗布,每一匹潞綢高老爺驗後,夥計們再用粗布包好,一匹匹往車上碼。


    那綢緞藍的、白的、大紅的,都繡著雲紋花,王正陽看看自己身上,他從未發覺綢緞是這樣好看。


    怪不得要七十兩金元寶,王正陽心裏讚歎著,幫著上麵蓋上粗布,再罩上油布,用繩紮好。


    高老爺在一邊指點,“幹活跟人家學著點兒,以後常幹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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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向南,還是遍地的桑樹。路上的桑農不是挑著碩大的筐,便是背著小山一樣的大簍,筐裏、簍裏全是白白的蠶繭。


    高老爺坐在前麵的車轅上,看著身邊經過的桑農,不時驚歎:“哎喲,看那筐的繭多大個兒,那蠶得養多肥,都養成這樣,那潞綢可就沒挑了。”


    三十來歲的車夫一身麻衣,戴著唐巾,“我們潞安府的蠶本來就肥,蠶絲粗,織的料也厚。”


    高老爺道:“那是,我一摸便知是哪裏的綢緞,用哪裏的絲。潞綢又厚又重,穿在身上實在;杭緞細薄,花色秀氣,穿在身上輕飄飄沒穿一樣;蜀錦居中,花鳥新鮮。蓋因蠶種不一樣,你看北方人個兒大些,南方人個兒小些。”


    車夫聽著笑道:“東家見多識廣。似我這樣趕腳,不知拉了多少迴綢緞,也就是看看花色是哪裏的。”


    高老爺粗著嗓門兒接著說:“咱北邊人都喜好潞綢,你看我跟夥計都是。大姑娘、小媳婦喜好杭緞,太太們喜愛蜀錦的多。”


    高老爺衝著王正陽,“願坐車就坐後麵的車,願騎馬便騎。”


    王正陽沒騎過馬,忍著歡喜上馬跟著。


    騎馬的感覺真好,一個活生生的、能跑得飛快的、又聽話的牲靈馱著往前走。


    這樣跟著車走了兩、三日,王正陽突然覺得這樣的日子挺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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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日,進入澤州南麵的山裏,在一個叫天井關的地方住店。


    高老爺說:“這裏的兵比百姓多,盜賊不敢來這種地方,這家店晚上門嚴實,你迴屋睡一宿,夜裏起來出去看看即可。”


    當晚和兩個車夫睡炕上,高老爺說:“明日過攔車村,那裏七溝八岔,人也雜,我們到那裏都少說話,多留心車上。”


    一個車夫道:“我聽說攔車村是聖人迴車處,聖人來過的地方哩。”


    王正陽上義學時聽先生講過,聖人過此,被村裏幼童攔車而返的事。


    高老爺仰躺著嘿嘿笑道:“誰知道哩。我倒是聽跑過這條道的老人講,山民修路、攔車收銅錢的事。後來往來的人多了,光住店吃飯的銀錢就夠掙。我在此過了幾迴,路修得真好,人也挺雜,跑長路買賣,被偷是你自己大意,若被盜賊盯上卻是麻煩。”


    攔車村在一大塊空地上,南北都是窄窄的山口,這樣的深山裏,居然有二層的旅店。石鋪的路麵和拱門,剛夠過一輛車。


    高老爺道:“我們加快些,天黑前到山外住店去。”


    白坡渡口在白坡村前,第二日一早,河灘上大石板鋪成的長路通到河邊碼頭,有零散的貨在寬闊的河上擺渡。


    往東西遠處看,黃河白亮如銅鏡,近處看,水卻是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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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汾河比,黃河的水麵又寬又平,水流也不急。


    高老爺說先過河去雇車,讓王正陽與車夫這邊等。


    王正陽恍然道:“怪不得叫黃河,水真是黃的哩。”


    一個車夫道:“一碗水、半碗泥,古已有之。近了是黃的,站在山上遠處看,還是藍的哩。”


    高老爺坐的船過了河中央,看得清兩個船夫站在船尾奮力地搖著槳。


    此時,太陽從地平處露出半張大大的粉臉,河麵便抹了片片金的、黃的、紅的顏色,兩個車夫向過往的人打問著,有沒有迴澤州、潞安的貨要捎。


    高老爺帶著一個車夫過河來,對潞安的兩個車夫道:“二位兄弟,幫我裝裝船,今日算第八日的腳,每人九錢六分。完後你倆自去尋迴潞安府的腳。”


    船艙裏墊好油布,綢緞裝上船。


    高老爺的烏騅馬膽小,不願踩著木板上船,高老爺瞪眼罵道:“沒見過世麵的東西,又不是第一迴坐船,我又不吃你肉,麻利給爺上去”,說著在馬屁股上拍了一掌。


    可馬翻著白眼兒,四蹄向後蹬著,任王正陽使勁拽,就是不上。


    塔讀@ 王正陽與烏騅馬熟了,上前摸了摸馬臉,捋了捋馬脖子,扶著馬頭往前,居然一步步跟著上了船。


    莫說馬,王正陽在這麽寬的河麵上也有點兒害怕。


    船家收了一兩銀。王正陽問高老爺如何要這麽多,車拉八日還用不了一兩,河麵一迴便是一兩。


    高老爺道:“船家也是看人下菜,咱的貨金貴,他就多要。你要是一車柴禾,要也不給他,幾分銀子他也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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