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威壓蔓延開來,喧囂的戰場仿佛被截斷了一般,沒有半點聲音,唯有細微的抽泣聲自高樓之上傳來,緊隨而來的是令所有場上的神族都大吃一驚的指令。


    “降者不殺。”


    神族對待俘虜幾乎是幾近折磨,教人不由得懷疑他們的人皮底下是否是某種血腥殘暴的非人生物。


    他們在這片土地上一路攻掠而來,所過之處血流成河,人類並非未曾想過投誠。


    可是這些神族全然不屑一顧,他們就像是完全意識不到這其中的優劣,僅僅純然享受著這種獲勝的快感。


    西弗不由得捏緊了手指,就在美拉下了那一道指令之後,同在高樓之上的其他神族就將目光狠狠地瞪向了他。


    而穿著銀白盔甲的戰士,置若罔聞,隻是再次執起了長矛。


    “已經安靜了,繼續。”


    “鐺。”卻不是西弗拾起他的那把堪稱迷你的銀矛,金色的長矛狠狠地撞上銀色的長矛,美拉的副官在這一刻衝著美拉出手了。


    “我不願服從你的命令。”神族眼底殺氣騰騰,“我要向你挑戰。”


    西弗兩手捂著嘴,第一次親眼目睹了神族之間的決鬥,由下級發起的挑戰卻是如此的不顧及情麵。


    長矛頃刻間以超出人類視力極限的速度便來往了數十迴合,餘下的神族袖手旁觀,甚至於西弗還聽見他們在興致勃勃地點評著。


    可,可這明明就是生死之戰啊!西弗緊緊地咬住下唇,親眼見著金色矛尖毫不留情地穿透了美拉的肩頭,與此同時銀色的矛尖也同一時刻穿透了副官的胸膛。


    他對那些在下頭哭喊的人群可沒有什麽憐憫之心。作為能被神眷顧的奴隸,實話說他心裏是有些自得的,方才那些刻意為之的舉動,也不過是想博得對方一點兒憐憫。


    圍觀的神族觀賞完了這場決鬥,意猶未盡地陸續離開。他們遵從勝者的旨意,此時再無人反駁美拉的指令。


    瘦小的奴隸快步地跑上前,看著美拉肩頭潺潺滲出的鮮血,頭次有了驚慌失措的感覺,“這,這怎麽辦,藥,藥在哪裏?”


    “不需要用藥。”嘩啦一聲響,上半身的鎧甲被脫了下來,與此同時,被鮮血浸透的衣服也被脫了下來。


    神族的戰士毫不介意地裸露著上半身,鮮血順著他身體的紋理在地上滴落成小小的一窪。


    戰士的胸膛之上遍布著各式各樣的傷痕,舊的傷痕已淡,但新的傷痕很快又重疊在了舊的傷痕之上。


    整個人宛如古希臘裏的雕塑,明明危險,又頗具美感。


    陽光為他渡上一層金色,銀色的長矛一直執在他的手上,矛尖點向了西弗的心髒。


    “繼續。”


    人類中流傳著這樣的傳說,神族冷漠無情,是天生的殺戮機器。


    可當這樣一具強大的戰爭機器在你眼前展露出他的力量,為你受傷,甚至朝你臣服的時候,這是多麽具有挑戰性,又極端滿足征服欲的事情。


    看著戰士頭盔之下表情淡漠的臉,西弗的心髒狠狠地跳動了起來。


    帝國人,尤其是生活在古地球,也就是地王星係的人,從小都會聽過這麽一個傳說。


    美拉女神被一個人類打動,她培養了這名人類成為自己最忠心的戰士,率領著人類掀起了對神族的反抗。


    火燒之戰,水淹之戰,還有在那座巨大的神族神宮,爆發的城堡之戰。戰火燃燒了數年之久,才將這純白無暇的血腥神宮燒成了灰燼。


    事實上,這都不過是無稽之談。


    因為美拉女神根本就對人類沒有任何的憐憫之心,可以說他甚至沒有感情。人類所自以為是的憐憫和救贖,一切都不過是,他的人類奴隸自作主張的手筆。


    “別做多餘的事情,人類,”前不久美拉那貫穿胸膛的一擊仍是留了力,憑著神族強悍的恢複能力,副官早已行動如常。此刻,他將西弗按在牆角,驚人的手勁按壓得他的肩胛骨幾乎要碎裂。


    “咳,”棕發的奴隸努力克製著喉嚨裏湧上來的血腥氣息,他咧了咧嘴,堪稱挑釁道,“我做的事大人都知道,你不能因此而處罰我。”


    “你!”副官眼底掠過一絲殺意,但他知道這個人類說得沒錯。大人確實是知道的。


    “衛淮。”人類進貢上來的上好綢布被大人用來擦拭自己的銀矛,“你明知道我們給予他們挑戰的權力。”


    神族不畏懼任何的挑戰,他們血腥殘暴,卻又人人皆是戰士。恪守著獸性之外最後的原則。


    “可這群人類大量匯集在美拉大人你的領地之內,這實在是……”太紮眼了……饒是心思不甚敏銳的神族,也開始傳起了微妙的流言。


    以至於這流言終於傳到了那座潔白無瑕的神殿裏。


    殷紅的血液滴入酒壺,絞架上的奴隸失去了生息。貌美的侍女將斟滿的酒壺端入精致的銀盤,嫋嫋上到殿前,將這最桀驁不馴的奴隸血管裏流淌的烈酒送到了主的唇邊。


    主嗅聞著著烈酒的芬香,卻難得沒有暢飲下去。“大批的奴隸以美拉為王嗎?”


    “是的。”神族在他麵前彎腰恭敬道,“而美拉沒有對其作出任何的管束,我們實在是擔心……”


    “擔心他挑戰我的權威?”主笑著搖了搖頭。殷紅的液體在晶瑩的杯中旋轉出一個小小的漩渦。“如果真是這樣,他就該帶著他的戰矛來找我了。”


    “隻是那個人類奴隸太過貪婪,而他識人不清罷了。”


    想了想對方身邊的那個綠眼睛的奴隸,神族了然,“需要提醒一下美拉嗎?”


    “也不必。”主啜飲了一小口杯中的液體,感受著唇齒上綻開的美妙滋味。他總是不能理解為何,美拉不願意享受他的戰利品。但這並不重要。“就讓他們的貪婪繼續膨脹吧。”


    “畢竟美拉可是那個,這一切都顯得那麽合情合理,不是嗎?”


    美拉,在神族的語言裏,是終結的使者。


    誰能對預言做到無動於衷呢?可是美拉是神族最好的一柄矛,在實力為尊的神族裏,他的強大讓他無懈可擊。


    可如今既然出現了這樣一個小小的缺口,自然是要鑿得更大一點兒才好。


    美拉親手贈予的銀矛穿過了他自己的身體,戰士宛如掛在十字架之上的幽魂。


    眾神在遠處冷漠地觀望,方才聚起不成氣候的人類被神的威壓壓製得瑟瑟發抖,大氣也不敢出。


    神被他的奴隸拉下神壇,銀色的鎧甲上濺開朵朵血花,那個綠眼睛的低賤奴隸被暗示操縱的野心逐漸被無盡的茫然所替代。


    我都,做了些什麽啊。我,我並不想這樣的啊,我隻是,我隻是……


    銀色的矛尖細微地顫抖著,帶來顫栗的痛楚,戰士直到這一刻仍舊清晰地看見他臉上的淚珠,如當時他第一眼在戰場的餘煙中所看見的那般。


    他覺得自己大約永遠都不明白人類,明明那般弱小,又那般容易被擊倒,卻又總是為了毫不相幹的事情而哭泣。


    為了他受傷而哭泣,為了自己獲得他的稱讚而哭泣,為了同胞遭遇不幸而哭泣,為了自己戰勝了他而哭泣。


    美拉的鮮血順著長矛滴落入碎裂的墓碑。他甚至有些可惜這些血液被白白浪費。


    他用最後的力氣輕歎,“我認可你,繼承者。你當以美拉之名,繼承終結之義務。”


    飲下我的血液,接納我的力量,以我的名字,繼承我的使命。


    你不懂!你明明什麽都不懂!西弗突然眼裏迸出狠色,他一把拽住戰士的盔甲。


    “你這個神族,根本就不懂!我才不會為這種勝利而高興,我才不會為喝下你的血而高興!”


    你為什麽要縱容我,為什麽不阻止我,為什麽要給自己培養這樣一名對手!


    “我明明!”他抱著懷裏失去唿吸的屍體痛哭出聲,聲音細微到底不可聞,又疼痛難耐。


    他一手組建的人類軍隊震驚地看著自己的領袖,西弗的頭顱低到了塵埃裏,那些所謂的優越和傲慢被踐踏成泥。


    “我明明,該是愛慕你的啊。”


    逃亡星18區地底


    衛淮停在了一副壁畫麵前,壁畫雕刻得較之前的清晰有些截然相反的模糊,隻是隱隱約約地透露著人物的輪廓。


    不知為何,衛淮卻有種直覺,自己一定能看清這幅壁畫,這幅場麵似曾相識,緊緊地牽動著他記憶深處的景象。


    是了,這個地方,是那些人類杜毅的美拉被眾神擊斃的地方,凋亡之地。壁畫之上,美拉女神輕抬手臂,神的光輝灑在那些人類將士之上,他們麵帶微笑,接受著女神的饋贈。


    美拉女神站在那些曾經背叛她的人群之中,笑得和平而安詳。


    “滋啪。”他如夢初醒一般,這時才發現那名跟隨在他身後的蟲族,和彌漫了整個洞穴的炙熱高溫。


    隻是不知為何,他站在岩壁前同樣看著這一幅畫。蟲族漠然的瞳孔裏,一滴晶瑩的眼淚順著他的眼角流下,直到啪嗒一聲,砸在了他非人的指甲之上。


    他們看到的是同一幅畫,又不是同一幅畫。


    衛淮眼中的壁畫上,奴隸飲下了潺潺的鮮血,繼承了美拉的力量,成為了新的神。


    他再一次接受了人類的供奉,把神力分派給眾人,自己的意識卻當場泯滅。


    人類歡唿雀躍,將寬厚仁善的美拉雕刻在雕塑之上,傳唱至今。


    真是好一個美拉的繼承者。


    壁畫分明還沒有結束,卻被衛淮一炮轟成了煙沫。


    “你終於覺醒了,王。”


    眼前的蟲族眼睛詭譎可怖,已經失去了人類的模樣。不是神,也不是人,而是介乎兩者之間的卑劣的偽造品。


    而他自己也是。


    “看來我這幾百年的研究做的沒有白費。”


    獠牙仍抵在唇邊,他的笑容卻又迴歸了溫文爾雅。“我可不管你給美拉設定的結局是什麽。”


    “身為副官的我已經安排好了真正的結局,無論如何,這次你必須得接過你的使命。”


    “終結之神,美拉。”


    第80章 80


    逃亡星之外


    “星際新聞速遞為您報道:聯邦已進入戰爭模式,議院發布通知,現已全麵封鎖聯邦和帝國的人員往來。”


    “帝國第一新聞為你報道:帝國已進入戰爭模式,截止發稿日已有三個聯邦星宣稱脫離聯邦統治加入帝國。”


    “東西收拾好了嗎?凱莉。”


    小小的omega把縫著蕾絲花邊的背包背在肩上,輕盈地躍入父親的懷抱裏。


    “爸爸,我們以後不迴來了嗎?”凱莉眨著眼睛,好奇地問。她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剛過了10歲被測出omega身份的她,隻覺得家裏的氣氛變得很是奇怪。


    她從小的願望就是能當一個omega,每天穿omega特製的漂亮裙子。爸爸媽媽也希望她當一個omega,再找一個英俊強大的alpha,一輩子快快樂樂的。


    可現在為什麽,自己明明成為了omega,爸爸媽媽卻開始歎氣了呢。


    “很有可能,凱莉。”beta父親把她往自己的肩頭上扶,同為beta的妻子則緊張地檢查著是否有東西遺漏。他們必須得很小心,才能保證不引來巡邏的警衛。


    “那,那我可以和我的朋友道別嗎?”


    凱莉諾諾道,大大的眼睛裏泛起了淚光。父親幾乎一瞬間就心軟了,他猶豫著看向妻子,“要不……”


    “不行。難道你想功虧一簣嗎?”妻子捏著他的肩膀的手力道大得嚇人。


    “讓我們的女兒被那群alpha永遠地囚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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